等江言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一次进入了山海居主人的视角。
或者说, 她就是山海居主人。
只是她并不能去改变这发生过的一切,只能去静静观看着从前。
“你说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来修剑?”
一旁人形黑猫满脸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最终落成几分不悦, 要是是猫形态,估计又是气得胡须都在发抖了。
不过为什么是最后一件事?
江言正想着就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开口了:“当然,我可是和它约定好了的。”
她拍了拍手上的用长布袋子装的东西,就听到其间传来一丝剑鸣之声。
小明的脸上难得露出欣慰表情说道:“都碎成两半了还能有这样清冽的响音, 不愧是凡人之中最顶级的名剑。”
江言又拍了拍那布袋子:“行了,别撒娇了,等我把你修好送回山海居。”
说着她就上前去敲了敲门。
那并不是什么高宅大院, 而是一栋小房子,看起来有些破旧, 院子里收拾得却算干净, 只是还堆放着各种工具, 看起来不像是个住处。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江言却没有看到门里有人,等她低下头才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小豆丁正仰头看着她。
他看起来很瘦, 显得头大身子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你找谁?”
江言蹲下身掐了一把小豆丁的脸颊笑着问:“欧若虚欧先生在吗?”
小豆丁鼓着脸,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挣脱, 只能气鼓鼓道:“我爹去村里给他们补锅去了。”
不等江言疑惑, 一旁的黑猫先一步开口:“不是说是铸剑大师吗?怎么还补上锅了?”
江言松了手,打量了一下这件屋子, 屋里并不大,其中一半还被用来堆着各种工具, 剩下一半紧巴巴地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看起来并不富裕的样子。
而且也没有另一个女主人的半点痕迹。
江言心里猜测到了什么,又揉了两下小豆丁的脸颊:“那你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豆丁摇了摇头, 想了想又点头:“吃饭的时候就该回来了。”
江言站直身体,她拍了拍小豆丁脑袋:“那以后你爹不在的时候,陌生人来开门你可不能开啊。”
“……”
小豆丁愣了一下,估计是他爹也这么嘱咐过,所以他才后退了两步。
江言又问:“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小豆丁突然觉醒地警惕让他不发一言。
江言干脆重新问:“那你喜欢吃什么?不说的话我可就随便买了啊?”
一听有吃的,小豆丁立马眼睛一亮,犹豫半天才说:“我想吃肉……”
“那就买。”
说着江言就将门给小豆丁带上,走了。
陶五直接问道:“要做点什么菜?”
江言笑着说:“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心血来潮要买菜了?”
几人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是因为那小孩看起来太瘦小了。
没一会儿江言就从镇上买了菜回来,她又把小豆丁叫了出来,直接就在门口的土灶上做起了饭。
当然,做饭的是陶五。
而小豆丁就站在灶台边上一个劲流口水。
江言看了有些难受,这铸剑师家族居然也没落到这个地步了。
等锅里红烧肉熟了,陶五便夹了一块给小豆丁,他也不顾烫嘴直接就吃了,最后张着嘴哈了许久的气。
看得江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小豆丁咽下肉才转头一把把江言抱住:“我叫欧宇声。”
江言笑道:“怎么一顿肉就给收买了啊?”
欧宇声嘴上还带着一圈肥油:“村长家都吃不起肉呢……”
“你给我肉吃,肯定不是坏人。”
小孩子的逻辑就是这么朴素,江言正要继续说,就听不远处有人大喊:“放开小声!我会还钱的!”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个背着很多工具,右脚有些跛的男人。
还不等江言解释,欧宇声就冲上去把那人抱住:“爹!仙女姐姐给咱们家买肉吃了!”
“……”
本来急切的男人看了看正在飘着香气的灶台,又看了看面前完好无损的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脸上的警惕还未散去,把孩子拉到身后,张口就问:“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江言走上前:“您就是欧若虚欧先生吧?我们是来拜托您帮我们修一把剑的。”
听到这个“剑”字,欧若虚的手立马按在了自己那条跛了的腿上。
“你们走吧,我不会修什么剑。”
说着欧若虚就拉着欧宇声进了门,然后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
吃了闭门羹的江言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看来这事有点难办啊。”
说着她走到灶台前,拿手扇着闻了闻那一锅肉的香气。
她对着陶五道:“饭都做好了,咱们就开饭吧。”
陶五立马把肉盛出来,江言端着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肉就到了那扇紧闭的放门口,然后从小明那儿拿了一把扇子就对着里面扇。
一瞬间香气四溢。
没一会儿她就听到里面欧宇声的声音。
“爹……我饿。”
“爹,我刚尝了一块了,真好吃。”
“爹,咱们就开门吧。”
在欧宇声这一声声恳求下,最终那扇门打开了。
欧若虚看着捧着菜碗自来熟地进门的江言沉着一张脸。
等江言把菜放下让欧宇声吃,然后她才对欧若虚道:“欧先生,你就不问问我要修的是什么剑?”
欧若虚自嘲一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剑?没看到那些长.枪.短炮吗?”
江言没有回答他,而是把那个长布袋掀开:“我要修的是名剑湛卢。”
“也就是你们祖辈锻造的剑。”
江言话音未落,欧若虚就已经迫不及待上前去看那把剑。
江言也不多话,大大方方地把手中的剑递了过去。
欧若虚看着面前短剑,手颤抖着抚摸过起每一寸,然后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床边,摸到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本书。
那书已经有些泛黄了。
他焦急地翻开那本书,就在第一页和手上的剑对比起来,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的兴奋起来。
“真的是湛卢剑!这几个特定发花纹……对!这就是我们欧家先祖锻造的湛卢!”
湛卢剑,春秋时期,欧冶子所锻造。
江言此时也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这数千年过去了,欧家居然还时代传承着判别湛卢剑的方法……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一脉的技艺才没有失传。
毕竟有人记得,就会有人好奇,就会有人去学习。
江言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而此时欧若虚抬头道:“剑……是真剑,可是我修不了。”
他拍了拍自己那条跛腿,又伸出了手:“因为一些变故,我用不了力了,锻造剑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而且……我虽然是知道这把剑铸造的一些窍门,可是年代太久远,我也不可能一一复原。”
江言却道:“我要的只是您的技艺,至于其他的您不用考虑。”
“您想用的应该是翻砂铸造法吧?”
所谓的翻砂铸造法,就是用铜器本身完好部分作为模型,将型砂或粘土制成外范,浇铸成残缺部分的金属配件,再补配残缺铜器。
这样的方法对于青铜剑来说需要很厉害的锻造功底,因为在补配残缺的时候需要重新的打造。
“确实铸剑师用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但是……”
江言弹了弹湛卢剑剑身:“这个方法很难保存这把剑上完整的花纹,我不只是要一把完整的剑,我要的是它恢复如初。”
毕竟,主要是不能如初,不就等于给湛卢毁容了吗?
那可不行。
欧若虚皱眉:“这不可能……断剑重铸要完全花纹一致,这……”
他一脸为难地想要让江言打消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们铸剑师对于断剑,要么是融了重新打造,要么就是这样拼接,可没听过还要把花纹保留的。
江言摇了摇头:“欧老师,它不是普通的剑,而是一件宝贵文物,对于文物修复,必须修旧如旧。”
文物修复……
欧若虚打了小半辈子的剑,又修了大半辈子的锅,却从没有听过这个词。
江言解释道:“所谓的文物就是不管沧海桑田,时代变迁,当它们再出现时就能带着我们回答遥远年代。”
“它们其实就是一段活生生的记忆。”
“就像这把湛卢一样,只要他在,就会一直有人记得欧冶子,记得那些和它有关的历史。”
欧若虚愣了愣,而一旁嘴里塞满了肉的欧宇声却道:“那……要是我也修了这个,是不是以后的人也会记得我啊?”
江言怔愣了一会儿然后说:“当然……”
“也许在以后,文物修复会变成一份很光荣的职业呢。”
欧宇声又含糊道:“就和我爹是铁匠一样?”
“嗯,一样,不过你爹可能更想你叫他铸剑师。”
“哦!那我以后就叫我爹铸剑师!”
欧若虚这才开口:“吃你的肉吧。”
他把手里的湛卢剑还给江言,然后颇为遗憾地说:“虽然你描述的这些……听上去很厉害。”
“但是我修不了。”
他一向量力而行。
“不,只有你能修它。”
江言斩钉截铁道:“因为我要用的修复方法是花纹雕刻法。”
“就是用自制的各种錾刀,按照已摹绘好的花纹轮廓,用锤击加压法进行雕刻,对照原器花纹,反复重刻、磨锉,直至花纹和原器花纹一样精细为止。”
“而现在世上会绘制湛卢上花纹的应该就只有你了。”
如果不是因为花纹的问题,江言就自己修湛卢剑了。
欧若虚舔了舔嘴唇,他看了看湛卢剑上的花纹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巨响,似乎是有人把外面的东西给推倒了。
欧若虚立马反应过来招呼江言他们躲起来。
欧宇声也条件反射一般钻到了床底下。
门被推开了。
几个地痞流氓一样的人把门一脚踹开,然后一眼看向江言:“哟?家里还来客人了啊?还这么漂亮……”
说着那流氓头子似乎想伸手,又不知道为什么把手放下了。
他又看向欧若虚:“欧铁匠,听说你家来了富裕亲戚啊,还在镇上买了肉。”
说着他注意到桌上那碗已经吃了一些的红烧肉嘴角咧开:“果然啊。”
“你就是他那阔亲戚吧?既然这么有钱,不然帮他把钱还了怎么样?”
“他媳妇儿前年生病,他可是找我借了一大笔钱,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欧若虚刚想说话,就被一个混混捂住了嘴控制住了。
那混混头子嬉笑一声:“要是没钱的话……用……”
江言直接打断他:“他欠你多少钱?”
混混头子一愣,不过很快就继续道:“爽快啊,不愧是城里来的。”
“也不多,就……”
他报了一个数字。
还不等江言开口,欧若虚挣脱了嘴上的手:“你胡说!根本没有那么多!而且你还打……”
“闭嘴!再说话我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给你打断!让你以后只能爬着去补那些破铜烂铁!”
这话似乎是故意说给江言听的。
江言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一眼又被狠狠捂住嘴束缚住的欧若虚。
“先把他松开吧。”
她的话几乎带了一点命令口吻,让那混混头子很不愉快。
只是江言下一句就让他立刻又笑开了——
“我给你双倍的钱。”
混混头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放高利贷的,也还没有遇到过这种好事呢。
他态度马上和善起来,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就松了手。
欧若虚拖着腿到江言身边:“不能给他!我真的没有欠那么多钱!他……”
混混头子皱眉,正想开口,就见江言把钱递了过来。
他瞬间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拿了钱一数,顿时喜笑颜开。
“爽快啊。”
说着他又看向欧若虚:“你早说有这样的亲戚咱们的债不就早了了吗?”
拿了钱,他就假装要走,却悄悄对着手下比了个手势。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就被江言叫住了:“我允许你走了吗?”
“?”
混混头子转头:“今这事还真稀奇啊,一向可都是我不让别人走的啊。”
江言不理他,自顾自道:“你的账算完了,该轮到我算算账了。”
“第一,你长得太丑,丑到我眼睛了。”
“第二,你声音太难听,脏到我耳朵了。”
“第三……”
江言停顿了一下,然后道:“还没有编好,先留着。”
“总之,这两条已经够你赔我钱了,我要的也不多,这个数。”
江言报了刚才小混混报价的两倍。
混混头子当即气笑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
江言继续道:“不想给钱是吧?好,那就按你们的法子办。”
她话音刚落,就见陶五他们已经直接上前,挨个将那些混混的手脚打折。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也只能在地上哀嚎的混混们满脸惊恐:“姐!姐饶命啊!我给我!我给钱还不行吗?”
江言略一挑眉,微笑道:“当然可以,只是刚才那是刚才的价了,现在可不一样了。”
混混头子立马道:“姐!你说要多少就多少!”
江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那些来路不行的钱,怎么来的就怎么给我还回去。”
“……”
混混头子冷汗直流,这人是要他全副身家啊!
“要钱还是命,自己选吧。”
混混头子最终一咬牙:“好!我答应了!姐,我马上去把钱都还给那些人!”
等他先离开了这里再说,到时候他再找些人来,直接把这里一锅给端了!
江言笑道:“好啊。”
说着江言从他身上拿了钱就让小明把他们扔了出去。
断了手脚的人行动不便,却出奇一致地爬起来就跑。
而欧若虚却一脸担忧:“你快走吧,他们肯定说谎,马上会叫人来的!”
江言却笑了:“放心,他们不敢的。”
第二天一大早江言就带着剑来找欧若虚了,只是刚到门口就被欧宇声抱住了腿。
“姐姐!你真是神仙啊?”
不等江言回话,欧若虚面带复杂地看着她:“你……到底怎么做到的?镇上的人都说那些人疯了,一回去就把钱都还了不说,也不去治手脚,说自己要忏悔……”
江言这才笑着说:“人在做,天在看,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呢?”
说着她摸着欧宇声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所以啊,人要三思而后行,你所做的一切坏事都可能在以后让你付出代价,懂吗?”
欧宇声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不说这个了,欧先生,我今天还是来请您帮我修剑的。”
欧若虚叹了一口气:“你帮我了我大忙……这剑我是必须要修了,但是,先说好,我不一定能真的修好。”
江言道:“没事,我也会一起的。”
欧若虚看着江言这样子,心说你能做什么啊?
※
“这个叫夔纹,夔,一足兽也。……其状如牛,苍色无角,一足能走,出入水即风雨,目光如日月,其音如雷,名曰夔。”
江言一边帮欧若虚绘制剑上花纹,一边给一旁的欧宇声科普。
而欧若虚也在旁边悄悄地听。
他虽然是铸剑世家的人,可是到底家族没落,虽然手艺大部分不算失传,可是对于这种知识他也确实知之甚少。
他会打造这种纹路,却不知道这种纹路源何而起。
而在江言的讲述里,每一种纹路,甚至他每一个锻造手法都是有它们的故事和出处的。
“言姐姐,这些就是文物知识吗?”
“那我要是把这些都学会了,是不是以后也能去修文物?”
欧宇声好奇地说着,有了这段时间陶五做的饭的滋润,他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看起来更可爱了几分。
江言笑着说:“那你要学的可就多了。”
欧宇声颇为遗憾:“那要学多久啊?十天够吗?”
江言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说:“这样吧,等以后我有空给你做个能速成的,就嗖地一下那些知识就到你脑子里去了。”
欧宇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这样太简单了!不能提现我的聪明。”
江言思考了一下说:“那就让你先读点什么,通过考核之后才把知识给你?”
“这个可以!言姐姐你什么时候做啊?!”
这时一旁黑猫道:“她还答应给我们换大房子呢!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你可少听她画大饼。”
“……”
江言看着两双控诉等我眼睛笑得尴尬:“……有空一定!我保证!”
一旁欧若虚看着这场景,心里突然一暖。
※
这之后的两个月,江言一边帮欧若虚修复湛卢,一边抽空教欧宇声一些基础知识。
一切看起来都格外平静。
直到有一天江言正在给欧宇声说着瓷器的知识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
“没时间了,我该走了。”
她话音刚落就转头对欧宇声说:“我会留下一些书给你,你照着自学就好。”
“要记住,人只要一犯错就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嘱咐了这句之后她就到了欧若虚为了修剑特意收拾出来的小柴房里。
一看江言进来欧若虚擦了擦汗:“估计啊,最多十天,这剑就能修好了!到时候你来看看,我还是不太懂你这些花纹配比什么的……”
这是他自妻子去世后最快乐的时光。
不但能做他最喜欢的铸剑,还能学到那么多东西。
让他有种回到了当年和父亲学习家族手艺的时光。
江言看着他却道:“欧先生,我要走了。”
欧若虚一愣:“可是这剑还没有……你走了我怎么知道我修得对不对啊?我……”
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而江言却说:“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那些混混变成了那样?”
欧若虚不知道江言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只能呆呆点头。
江言继续说:“因为,我们不是普通人。”
“你听说过灵物吗?一件物品存在时间久了,又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喜欢,就有可能会慢慢凝结成灵。”
“而现在,湛卢的灵就在你旁边。”
“……”
欧若虚一下消化不了这么多知识,他几乎是呆在原地,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自己在做梦。
江言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将一枚灵石放在湛卢上,就见一道光华之后,一个高马尾少年渐渐显现在了欧若虚面前。
少年灿若星辰的眼睛一眨一眨,他围着欧若虚转了好几圈。
“我早就想说了,你和你先祖长得一点也不一样,知道你先组吗?就是我的第一任主人!”
“而且啊,你这锤子也用得不好,你看你把我这里的花纹都搞歪了,到时候我鼻子要是歪的怎么办?”
“还有这里啊……你看这里没有对齐!”
湛卢好像越说越生气,头发都开始竖了起来。
而欧若虚揉了揉自己眼睛:“什么……什么情况?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
江言“无情”回答。
下一秒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等欧若虚彻底冷静下来,他才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我看到他?”
江言答:“因为我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了,没时间待在这里了,让你看到他的话,他可以指导你修复他自己。”
“别看他这小孩样子,他可是师从欧冶子,论辈分,你都该叫他老祖宗了。”
欧若虚看了看一旁还做鬼脸吓唬他的湛卢,一时无法接受。
而江言并没有给他太多考虑时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签下这份契约,就可以暂时和湛卢绑定,不在你也可以看到他了。”
欧若虚深吸一口气:“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带走他?”
江言沉思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欧若虚又道:“那……那万一我死了呢?”
“能不能让宇声也看到?”
他这里是存着一点私心的,这种东西,不知道不信还好,一旦知道了信了,就会不自觉想要……
从中谋取什么。
欧若虚虽然还没有完全察觉自己的心思,但是已经下意识这么做了。
江言微微皱了皱眉,最终长叹一口气:“可以,契约书上可以写上你的子孙。”
不等欧若虚高兴,江言又道:“我曾经看过一句话,叫命运给你的一切馈赠都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欧先生,不要乱用湛卢。”
欧若虚如同被一盆刺骨的凉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他好像醒悟了一样点了点头。
最后他签下了那一份契约书。
等签完,他看着江言问:“你要去做什么事?”
江言笑着说:“一件蠢事。”
“大难要来了,人总要去保护一点什么。”
下一秒,在山海居主人身体里的江言发现自己又被弹了出来,她知道江言应该是走了。
山海居主人所说的要帮欧宇声做的那个不就是她现在使用的APP吗?
至于她说要做的蠢事……
山海居主人会去保护什么?
江言心里升起一个答案——
文物。
她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她一转头就发现欧宇声已经长大了。
欧若虚确实如他所说的去世得很早,欧宇声“继承”了湛卢。
他们几乎算是相依为命。
这天夜里,屋子里没有点灯,欧宇声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这时,湛卢忍无可忍地开口了:“小声!你到底要不要睡觉?”
“我虽然是剑可以不睡,但是我也想休息一下的!”
“你白天就在那儿嘀嘀咕咕,要不就是缠着我教你东西,晚上还在我旁边叽里咕噜,剑的命也是命!”
湛卢说完还故意冷哼一声,拿剑柄轻轻踢了踢欧宇声的屁股。
欧宇声这才委委屈屈:“……我这不是紧张吗?”
“明天可是我要去考博物馆的大日子,我去打听了,那些人可都大学生……”
“唉,当时恢复高考我就该去的,可是我这猪脑子。”
“言姐姐给的书也丢了……我都还没有学到多少,你又不会教人,我这半吊子到底能不能行啊?”
欧宇声越说越焦虑,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
湛卢无奈摇头,高马尾随着他的头一摇一摆。
“那也没办法,尽人事,听天命嘛。”
“况且你也不用非要去当文物修复师啊,你可以继续打铁,你看那些人不都夸你手艺好吗?”
欧宇声立马打断他:“那怎么行?我都答应了言姐姐了,我以后要像她一样厉害,去修复好多文物……”
湛卢打断他说:“江言才没有和你约定这个呢,按照她那个性子也只会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又不会死。”这话。”
“……”
欧宇声气急败坏:“不管!反正我要去试试,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啊!”
湛卢无奈:“好吧,那你去吧,不过小声,不要太有执念。”
欧宇声立马不高兴了:“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一直在等言姐姐接你走吗?去那个山海居!”
听了这话湛卢沉默下来,然后点了点头:“对啊……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来接我。”
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欧宇声马上道歉:“肯定会来的,你能活那么久,肯定能等到的,到时候你去了山海居一定要告诉我那里什么样子哟。”
“不过那时候我有没有可能已经死了啊?”
“要是真死了,你就给我烧一张照片,让我看看!”
“啪”的一声,欧宇声脑门就挨了一下。
湛卢气鼓鼓:“说什么呢?睡觉!明天还考不考试了?”
“……考。”
说着一人一剑安然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欧宇声就来到了博物馆招考的地方。
他排了好长的队伍拿着自己的材料去交,办事员一看他资料上学历那一栏没填就说道:“这里要填的清楚的。”
办事员声音其实不大,但是由于现场很安静,很多人就看了过来。
欧宇声愣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我不知道填什么……”
办事员耐心解释:“就填你最高学历,中专,高中还是大学,填上就行。”
欧宇声挠了挠头:“我没有进过学校读书。”
欧若虚走得早,他什么都要靠自己,自然没有读书机会。
至于湛卢,欧若虚交代过,不能用他来做任何事。
他只可以是他们的朋友,家人,老师。
所以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他也一直恪守着这个准则。
办事员一听这话皱了皱眉,拿出招考标准看了看,见上面也没有规定学历,也就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就写文盲。”
文盲两个字一出现场那些知识分子都朝着他看了一眼,虽然目光并不直白,也没有太多窃窃私语。
可是那些目光却犹如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欧宇声纠正道:“我识字的,我不是文盲……”
办事员看了看后面排起的长队终于有了一点不耐烦:“你没有学历证明,就只能填文盲,你要不要考?要考就填。”
“……”
欧若声咬着牙,拿起笔,最终还是填下来“文盲”。
他看着办事员在他资料上盖了章,又给了他一张准考证,这才离开。
等到了无人角落,他才紧握起了拳头。
湛卢探头:“小声,你为什么不高兴?”
欧宇声看着湛卢,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他推心置腹,而是说:“没什么。”
湛卢很疑惑,明明欧宇声看起来又愤怒又沮丧,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原因呢?
过了好一会儿欧宇声才说:“我一定要考上……”
他要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
很快就有人来通知考试了,欧宇声走进考场,等试卷发下来的时候他却蒙了。
那些题目太专业太深了,他好些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为什么不考文物修复的知识?
湛卢可是教过他的……
他心里一阵慌乱,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落榜的。
他根本考不上这个博物馆的职位。
这时湛卢却在一旁弯腰看着试卷说:“这些题目不难啊。”
欧宇声眼前一亮,湛卢会,不就代表……
他正想开口,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他爹临终前的嘱咐,还有江言曾经和他反复说过的话。
人,总是会为了自己的一些选择付出代价。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没问题的,湛卢说简单,那就可能教过他的,他只需要慢慢回想,一定能想出来的。
这么想着他开始安心答题。
考试一共一百二十分钟,等老师来收卷的时候欧宇声已经把试卷写得满满当当。
可是他的手依旧是抖的。
他……心里没底。
老师拿走他卷子的时候他下意识又想抽回来,那老师也愣了,然后说:“到点了,该交了。”
听了这话他才慢悠悠放了手。
走出考场的时候,他就听湛卢在耳边说:“小声,你好多题都答错了。”
闻言,欧宇声转头怒吼了一声:“闭嘴!”
这声音格外大,吓到了所有刚从考场出来的人。
他们看了过来。
这一刻欧宇声觉得这入坠冰窖。
他看着那些人穿的衣服,很多都是直接穿着校服,那些学校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如果……如果他爹晚点去世,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么多变故,如果他哪怕利用一次湛卢……
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员,然后考上博物馆,成为江言口中那伟大的文物修复师。
他脑子里无数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而这时,湛卢拍了拍他肩膀:“小声,你在生我气吗?为什么?”
“是因为我说了不好的话吗?对不起。”
湛卢绕到他身前,一脸歉疚。
这一刻,欧宇声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片黑暗被戳了一个洞。
他摇了摇头只觉无地自容。
他道:“我去一趟厕所。”
说着他逃跑一般一下就冲了出去,等到了厕所他直接把头埋下去,开了水龙头冲自己的头。
他需要清醒。
而这时几个人走了进来。
“听说了吗?居然还有个文盲也来参加考试,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我们得向人家学习啊。”
“也别这么说,没准人家家学渊源,有几分手艺在身上呢。”
“你可别说笑了,一个文盲能当文物修复师?”
欧宇声从水池里抬起了头,水顺着他的头发低落沾湿了他的脸和衣服,他看起来很是平静。
“就让你看看文盲的拳头有多硬!”
说着他一拳就朝着其中一个人的脸揍了过去。
※
“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来考试的吗?为什么打了起来?”
“我们博物馆不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地方!你们的素质呢?”
他们因为打架被带到了博物馆馆长的办公室里。
馆长看着他们,一边教育一边翻看他们的资料和试卷。
等看到欧宇声的他也稍稍皱了皱眉。
基础太差了,但是一些修复的方面居然说得还挺有道理。
可是却对其他知识可谓一窍不通。
可惜了。
他人其他几个人先离开,唯独留下了欧宇声。
“欧宇声对吧?”
欧宇声点了点头,却满脸不甘心:“为什么他们能走?!”
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读过太多书?
本来是准备把人留下来和他说一下他基础问题的馆长被他这态度弄得也有了一点情绪。
不过还是控制住了。
馆长道:“我看了你的试卷了,我可以负责人的告诉你,你肯定是不可能通过的。”
“……”
欧宇声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凭什么就他不行?凭什么那些人都可以?
他为了这一刻可是等了那么多年……
他只是缺一个机会而已,他明明可以的。
他觉得自己的四面八方好像都传来了嘲笑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我看了你的试卷,你在修复方面的题目上答得都很有想法啊。”
“你就是基础差,我觉得你可以学习两年再来,最好啊是考个学校,你把基础补上肯定能行的。”
这番话明明是在为欧宇声着想,可是听到他耳朵里却成了轻蔑。
这人不也是在瞧不起他吗?
什么学几年再来。
他去哪里学?学什么?
湛卢教他都教不好呢!
欧宇声直接破罐子破摔,正想反驳,就见一个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馆长!刚送来了一件青铜器,损坏程度很严重……我们……您去看看吧。”
馆长一听这话立马急匆匆站了起来:“多严重?是什么类型的损坏,什么时期的青铜器……”
他一脸问了好多问题,工作人员也急,直接道:“比之前春秋时期那件损坏得还厉害!”
一听这话本来急切的馆长突然放缓了动作,他叹了一口气:“你先去吧,让他们也别急了,这种程度的损伤一时半会也修不好,咱们损失了太多的人才了,太多技术失传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先封存吧?我们慢慢想办法。”
而这时,湛卢来到了欧宇声身边:“我去看了那就樽了,其实能修。”
这句话宛如是蛊惑一般进了欧宇声的心里。
他想……如果他把那青铜器修好了,是不是他就可以留下来成为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了?
他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拜托一下湛卢就好了。
对……这对于湛卢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对吧?
他根本没有要求湛卢为他做事啊?
他只是好心想要修复那件文物而已,就像江言和他爹修复湛卢一样。
欧宇声越想也觉得合理,一颗黑色的种子自他心底发芽,他看了看身旁的湛卢,然后对着那个馆长说:“我能修那青铜器。”
是的,他可以。
他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