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她是金主【完结】>第57章 逆天

  傅连庭到了卫门市的时候,市公安局已经整队完毕六十余人,只等局长董国顺亲赴市政府大楼,接收彻查渤海港的命令。

  董国顺穿着藏蓝色的笔挺制服,拿好文件,从市政府出来回到公安局后,傅连庭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等候多时了。

  时间急迫,两人站在办公室只寒暄了片刻,就有警卫配好了枪交给傅连庭和池间。董国顺下了楼,和傅连庭同乘一辆车,一马当先驶出公安局大院,后面的警队立刻发动汽车,鱼贯成长队,赶往渤海港。

  路上,董国顺问局里配给他多年的司机:“我走的这段时间,港口有什么动向吗?”

  司机抓紧时间向他汇报:“港口公安过去了,带队的是局长褚峰,据说也是执法,排查安全隐患。”

  都是双重领导,领导之一都是市政府,这个是一致的。但另一重领导不一致,董国顺受命公安部,而褚峰受命交通部。

  港口每年吞吐量几十亿吨,缴税不计其数,是个肥差,经济上花团锦簇,因此交通部大力支持沈建来的方针。而卫门市领导班子意属傅成书,两部门分歧由来已久。

  这次褚峰直接绕过卫门市政府,通过交通部执行流程,正好和董国顺撞在一起,内里没有点猫腻都怪了。

  董国顺又问道:“他们是几个人来的?现在走了吗?”

  司机想了想,“盯着的同事说,就带了十个人,都是有数的。现在不知道在里面查什么,还拖着没走。”

  董国顺冷哼一声,“我们接到线报,里面有人有物。物兴许小,什么U盘文件之类的,容易藏容易销毁,但是那么多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董国顺说着,从后排储物匣里掏出一叠资料,递给旁边的傅连庭,向他介绍目前的情况,“小傅你看,都是些凶徒,有纸面服刑人出来的,有保外就医假释的,还有从少年犯起就失踪了的,一共十来个人,平时就伪装成集装箱打单员和保洁员。”

  傅连庭点点头,仔细看了一遍,又顺手把资料递给陪着坐在副驾驶的池间。

  车内一共就四个人,空间很小,谈话的内容池间都暗记在心,此时接到资料便一一对应起来。

  上面附带着照片,从面相上看就绝非良善之辈,其中有个人特征最为明显,一边颧骨上有道狰狞的刀疤。

  董国顺介绍完,接着让司机拿对讲机下令,“让先到港口的同事拦住褚峰,等咱们过去查查人数,他们几个人来,就让几个人走,想夹带一个人从渤海港出去都没门!”

  司机答应了一声,既然褚峰已经到了港口,彼此心知肚明,这一路也不用再保密了,传达完毕后立刻拉响了警笛,提高了速度。

  后面的警队看见头车亮了警灯警笛,也跟着亮了起来,一条璀璨而肃杀的光带在漆黑的午夜蜿蜒着,飞快地向卫门市的海边流动而去。

  **

  到了渤海港中心位置,董国顺带队下了车,人人身着防弹衣,警枪上膛持在手中,在密布的集装箱中分批穿梭,安静而迅速地接近最大的中转仓库。

  池间也握着枪,护住傅连庭身侧,两人跟在董国顺后面,一同深入腹地。

  就在快进入仓库时,漆黑的夜幕下,另出现了一队人马,定睛看去,正是港口公安局局长褚峰的小队。

  董国顺把枪口略微下压,渐次放至腹前便不再低了,“褚局长,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工作快三十年了,位高权重也不失警惕,褚峰看上去比他年轻不少,倒是大大方方地收了枪,“我们前不久接到港口内报案,有可疑人员出入但是没抓住,因此最近都在加强巡逻。”

  董国顺借水推舟,“正好,我们就是来抓捕中转仓库内的可疑人员。”他说着话锋一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褚局长说的那些人。”

  “应该不是。”褚峰没听出来质疑似的,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刚查了,仓库没有问题。不如我和董局长再一起查一遍?”

  “也好。”董国顺说完,带队先进入了仓库。

  傅连庭和池间跟着进去,环顾了一圈。仓库棚顶挑高大约十余米,空间大且明亮,堆着众多高耸的集装箱,周围还有暗门。

  仰着的视线落回地面,有几个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正在仓库里被港口公安询问。

  董国顺的人一进来,就接管了港口公安的工作,重新核对值班人员身份。

  池间很敏锐地注意到,几个港口方面的警察明显向上司褚峰表达了不满,然而褚峰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人员身份很快核对完了,没有任何问题。其他的非值班人员已经传唤至公安局做笔录了,明后两天就会有结果。

  初步地检查没发现什么,董国顺和傅连庭对视了一眼,接着下令两人一个小组,分批彻查港口。

  渤海港很大,董国顺带出来六十多号人,除了留下来三四个保护傅连庭以外,全部派了出去,才勉强覆盖整个港区。

  这一下褚峰倒是没有工作可干了,留着没意思,走又没成果,董国顺采取冷处理,他们自己在旁边站了半晌。

  大家相安无事地等了一个多钟头,离得近的装卸区先回了话,并没有可疑物件,汇报完就接着支援更远的区域。

  来来往往几拨人都没发现,董国顺不禁心急起来,对下属多嘱咐了一些话。

  等他说完了,忽觉口干舌燥,转过身刚想派人去买点水,不料褚峰的人早买了几箱矿泉水拎了回来。

  褚峰亲自拧开瓶盖递过去,“董局长先喝口水吧。”接着又拧开递给傅连庭一瓶,“傅少也累了吧?”

  就连毫不起眼的池间都收到了一瓶。

  这个示好的举动打破了僵局,傅连庭喝了一口水,心情好了些,随口攀谈道:“多谢褚局长了。”

  “这算什么,”褚峰笑了起来,牙齿洁白,“等明儿不忙了,我请傅少出海玩。我敢说,整个卫门市也没有我们海面这块好玩。”

  董国顺皱着眉,并不放心喝他的水,只是握在手里,这时听见他说这话,生怕傅连庭动了心。若是这位少爷在海上有什么闪失或者沾上坏习,他可没法对傅家交代。

  因此董国顺赶紧说道:“褚局长,看来今晚这里没什么事情发生,你也不要干等着了。要是有什么消息,我再另通知你。”

  “真的?”褚峰笑得意味深长。

  董国顺有些不悦,“当然。”

  他带的人多,俨然全权负责一般,逐客两个字都写在他脸上了,褚峰也不好意思再装瞎。

  “那成,”褚峰说道:“那我们今夜可就收队了。剩下这几箱水放后面吧,等一会儿外面搜查的同事回来再喝。”

  他说着当真点人数要离开,董国顺在心里暗记,一共十个人,确实不多不少。

  董国顺使了个眼色,周围留守的四五个警察立刻行动,硬要送送他们。褚峰也不故作推辞,一行人就此道别,出了园区。

  仓库里只剩下五六个人,都是自己人,董国顺心里轻松不少,向傅连庭说道:“小傅,你说这个褚峰今晚是什么意思?”

  傅连庭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水,“不清楚,看着还行。”

  池间也没有动那瓶水,端在手里,仔细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大家一时无言,寂静压了下来,压得人心像外面的长夜,漆黑无光。

  池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良久也没有头绪。总端着水也很沉,周围没有桌子,池间只得先把手中的水放到地上。

  不料没有放好,水瓶倒了,没拧紧的瓶盖里,漏了一线水出来,径直向远处淌去。

  池间连忙蹲下去把瓶子立好,又看向地面。水不多,已经不淌了,池间松了口气,顺着那个方向再往后,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集装箱。

  电光火石之间,他知道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仓库禁烟禁明火,那么,水的危害呢?池间站起身来,抽出枪持在手中,一步步向刚才褚峰派人放置几箱矿泉水的暗门走去。为什么水能堂而皇之地搬运进来?

  他推开暗门,只见堆放集装箱的房间中央,那几箱水已经被打开了包装,散置着横放在地上,瓶盖处有水一滴滴落下。

  池间摸上了旁边的集装箱,箱体滚烫,边缝上已经淋了水,幸好箱体严密,只是缓缓向里渗入。

  池间用袖子把边缝擦干净,抄起墙边的锤子砸开了集装箱的锁,顾不得烫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灰黑色的块体。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曾在化学课上见过。这是碳化钙,分子式CaC2,俗称电石。

  遇水即炸。

  池间站起身来,环顾一圈,这里堆着数十个集装箱,隔壁还有暗屋,暗屋之外还有仓库。

  沈天为若是单设一局,时间仓促,想必碳化钙含量还不多,怕只怕,若是平日管理混乱久了,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危险化学品呢?

  池间心下一沉,调头向门外跑去,正撞见听到撞击声赶过来的董国顺和傅连庭。

  “快出去!”

  池间话音刚落,只听见背后数个集装箱胀鼓起来,厚铁皮发出咯咯的声响,在暗室内此起彼伏,仿若沉兽初醒。

  **

  晏嘉禾一路开车到渤海港附近,隐约可见港口的灯光。她正要开车进去,忽然被人拦住了。

  一队黑车将晏嘉禾逼停,车上下来的正是持枪的港口公安,围在她的车旁边,敲了敲玻璃窗。

  晏嘉禾降下车窗,掏出驾驶证递了出去。收回来的时候,证件上还压着一部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

  晏嘉禾接过电话,倚在半降下的车窗边,注视着外面的警察,“沈天为。”她没什么兜圈子的心思,只是缓缓说道:“收手吧。”

  果不其然,对面传来了沈天为的声音,“小禾,既然傅连庭已经到了,那我是不会收手的。”

  有他拦着,晏嘉禾知道自己是过不去的,索性熄了火,车里一片寂静。

  “我不想管你,”她近乎倦怠,“我也不想管傅连庭,我只想把池间带出来。”

  沈天为的声音低醇,毫无回转,“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提醒过他了,是他自己找死。小禾,你不能怪我。”

  “不是的。”晏嘉禾摇了摇头,“陈家意属傅家,沈书记没有胜算,你们退下去,兴许还有活路,你又何必执着呢?”

  沈天为笑了起来,很少见地疏狂,“这一届大选正遇上陈家三代,他们不得不站队,这是时。我生在沈家,这是命。”

  “今日时也命也,小禾。”他说到这里敛了笑意,轻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逆天改命呢?”

  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种人,控不住的权欲到穷途,仍旧能被他粉饰成盛大的表演。

  男儿到死心如铁,既然人间霜雪旧,何不掸袖上青云?

  “观众只有我一个,你演讲的那套话术不起作用的。”晏嘉禾闭了闭眼,“真正逆命的是池间,沈天为,你逆的是天理。”

  “那又如何?”沈天为笑道:“就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总有人会追随权势,那就是总有人会拥戴我。想当皇帝就必须要有龙椅,替龙椅摇旗呐喊的人,即便他一辈子也做不上去,即便他为压迫自己的阶级助力,也并不可耻,更不愚蠢。”

  “因为他们其实都是想当皇帝的人。野心应该被歌颂,不是吗?”

  “小禾,权势是从人心阴暗处滋生的,我们都是诞生于其中的产物。只要人心在,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这天底下的道理。”

  夜色漆黑,晚风顺着降下的车窗抚进来,托起晏嘉禾的头发,在月色下如涛海,起伏消长。

  “是。”晏嘉禾淡然说道:“所以我们都该死。但是除了池间,只有他不该死。”

  “沈天为,如果说我在他身上明白了什么,那就是你赢不了的。因为该死的一定会死,不该死的就一定不会死,这才是天理昭昭。”

  “你在挑战公平的,却理所当然地站在了不公的后面。而池间他和你正相反。”

  沈天为冷笑道:“如果不该死的死了呢?”

  他的话音刚落,渤海港火光乍起,轰然的爆炸声飞快地传来,所过之处都受到强烈冲击,周围的警察四散躲开,连晏嘉禾的车都震颤了一下。

  风中夹杂着碎片,叮叮当当地砸在车身上,挡风玻璃布满裂痕。晏嘉禾抬头看去,眼前巨大的烟云上升,渤海港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空气也逐渐发热,明亮耀眼,恍若白昼。

  只为杀傅连庭一人,只为登顶的一人,亿万货物灰飞烟灭。民脂民膏东流水,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总有人拥戴。

  晏嘉禾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没什么抢救的举动,在这样规模的爆炸中,不管她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晏嘉禾在火光中闭上眼睛,“那就是颠倒人间,红尘污脏,我无话可说。”

  如果我一生所求仍无法挣脱,如果我的爱人为我献祭亦不可得,命运不肯眷爱,世事不肯安稳,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将永远沉默,无话可说。

  “好,那我们就等一等结果。”沈天为缓缓说道:“如果他死了,那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他活着,那就是我输了。”

  “小禾,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明白,你和池间永远有一部分是不能相融的。而我们才是同一种人,能和你同生共死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