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戒肆【完结番外】>第34章 戒

  上次的话。

  上次有很多话, 但许宁夏很清楚江肆说的哪些——必定是她在茶馆里说的那些。

  许宁夏从来不屑撒谎。

  她敢作敢当,不会不认自己做下的事。

  但江肆的这个问题,大概要例外了。

  “当然是真的。”许宁夏轻哂, “难道我们的父母没有在一起过吗?而我和你之间, 就是一时走偏了。”

  说着,许宁夏也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她自认为这算不得全都是撒谎, 因为有些谎言是善意的。

  如果江肆还要问, 她也会是这样的回答。

  但江肆不再问了, 他为她夹菜, 告诉她还有桂花红茶糯米粥可以喝。

  饭后,江肆送许宁夏回木月庭。

  两人一路无言。

  分别时, 许宁夏砰地关上门,也没理江肆。

  她回去泡起澡, 暖热的水浸泡着身体, 多少舒服些。

  梁嵘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干什么了?”梁嵘问, “多美也开学了,无聊了吧?”

  许宁夏呵呵:“你要是怕我无聊, 就过来接我走。”

  “姐妹, 你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啊。”梁嵘笑道,“诶, 不对,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如你和江肆玩会儿?”

  “……”

  女性之间多是敏感的。

  许宁夏的这片刻沉默,梁嵘就察觉出来不对劲儿。

  “怎么了?”梁嵘问,“你和江肆你们俩……”

  “我问你个问题。”

  “啊?哦, 你问。”

  许宁夏想问的是梁嵘和她初恋的事。

  梁嵘和她初恋是大学同学。

  许宁夏和梁嵘大学不在一个学校,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

  只记得梁嵘那时很幸福, 完完全全一个小女人,时不时就要和许宁夏念叨未来让她来当伴娘的事。

  以至于后来两人悄无声息分了手,许宁夏根本不信。

  但梁嵘暴瘦的模样骗不了人。

  “你后悔和他好吗?”

  这就是许宁夏的问题。

  梁嵘默了几秒,说:“不后悔。”

  “哪怕知道你们最后没有结果?”

  “嗯,也不后悔。”

  用梁嵘的话讲,什么分手后还是好朋友都是扯淡,分手了就特么的是仇人。

  但这个仇人也给过自己快乐。

  所以就遥祝他倒霉后半生吧,其他想了也是白想,何必纠结那么多。

  “夏夏,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可控的,不是非黑即白。”梁嵘说,“你还记得初中咱班的宋聆吗?就是脸圆圆的,有点儿胖的那个女孩。”

  记得。

  宋聆上学时暗恋隔壁学校的一个男孩。

  那男孩看着挺混的,不学无术,大学也没考上,就读了一个专科。

  而宋聆上的是211,大学一毕业就和男孩结婚,同学们都说宋聆恋爱脑无疑,早晚有一天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宋聆前几个月查出肾有问题。”梁嵘叹了口气,“她老公把肾捐给了她一个。”

  这时候,又有人说宋聆老公是恋爱脑了。

  说那可是一个肾,真当是iPhone plus啊。

  所以你看,爱情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个准儿呢?

  “谈恋爱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梁嵘又说,“你与其去想什么后果、结局,后不后悔的,不如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对你好。”

  可了不得了。

  凑不出一个心眼的梁小姐快能做人生导师了。

  “那你也好好看看高焰是什么人吧。”许宁夏笑了笑,“真有什么,梁峥不得打断高焰的腿?”

  梁嵘哈哈直笑:“我和高焰,没什么可能。”

  许宁夏没接话。

  都说没可能,但结果呢。

  泡完澡,许宁夏去客厅收拾东西,又一次看到画本。

  夹在里面的画纸也又露出一角来。

  这次,许宁夏没有直接夹回去,而是拿了出来。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照在画纸上,微微泛黄,像是被烙印了的记忆。

  也像是定格了江肆的感情。

  许宁夏其实很清楚,在她返回去找小昭要这幅画时,她就已经动摇了。

  梁嵘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江肆是对她怎么样,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她自己,死咬着不愿承认那个事实罢了。

  几天过去,许宁夏一直窝在屋里画新设计。

  中午,江肆过来送梨和蜜桔。

  瞧他这架势,许宁夏还真有种被软.禁了的感觉。

  而且说来也是神了。

  她前两天偷跑去派出所开临时身份证,等收到短信可以去取的时候,开了门,江肆就堵在她门口。

  他怎么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呢?

  从前,许宁夏只觉江肆这人刻板,不想他还这么执拗。

  执拗到有些疯。

  “你不如再派个人守在门口好了。”许宁夏讥讽,“看你能把我留到什么时候。”

  江肆不说话,去水池那边洗水果。

  这空当,许宁夏接到一通法国来的电话,是她导师。

  导师表示圣诞前后,他会去趟北城,希望可以见面聚聚,顺便再聊聊成立工作室的事。

  许宁夏听了很开心,说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扭头见江肆看着自己,她又收了笑容,冷淡地转过身。

  江肆将洗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问许宁夏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许宁夏噘噘嘴,可不想和这个中了邪的江肆再同桌。

  但是转念一想,又忽然笑道:“羡安有家金记煎豆腐,你知道吗?”

  “知道。”江肆点头,“你想吃这个?”

  “对啊。”

  江肆抿抿唇:“我下班过去买,回来要晚上了。”

  “那不要紧。”许宁夏摆摆手,“为了美食,我可以等。”

  “好。”

  下午院里还要开会,江肆不能久留。

  出门前,他扭头看向靠在沙发里的女人,两人视线恰好对接。

  许宁夏瞪他:“干嘛?”

  “你不要有别的想法。”江肆说,“有也没用。”

  “……”

  许宁夏咂摸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意思,蹭地站起来,不悦道:“你认为我是为了支走你,好自己离开是吗?你以为我是你呢,在这儿演小说,还调虎离山啊!”

  说完,她又恶劣地补了一句:“我就是不想见你而已。”

  江肆微微一愣,低下头没说什么,关上门离开。

  许宁夏气得丢过去抱枕。

  下午,静不下来的某人去乌里河附近散步。

  江肆这次真的很过分。

  明明上学时就斗不过她的人,现在完全都不听她的,强势又霸道。

  而这强势霸道的人,偏偏还顶着一张淡定冷漠的脸,不动声色,油盐不进,任你一拳拳打上去,也不过是把力气撒在了棉花上。

  许宁夏叹了口气,心道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有些后悔说了那句话。

  可她控制不住。

  她好像知道她在江肆那里的底线在什么位置,所以变得“肆无忌惮”。

  看似是在挑衅,实则也是笨拙的试探。

  从没想过自己会“坏”到这个地步。

  许宁夏快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收到江肆微信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江肆说已经买到煎豆腐,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回来。

  许宁夏没有回复。

  她情绪低落,路过李家小超市,李奶奶看见她,让她来家里吃排骨。

  “今天有事耽搁了做饭时间。”李奶奶说,“你进屋坐坐,待会儿就有的吃了。”

  一个人待着也难受,许宁夏接受了这份好意。

  李多亮正在写作业,见许宁夏来了,正好请教她数学题。

  “我才刚来啊。”许宁夏说,“你就让我干活儿。”

  李多亮憨憨地笑,和他阿哥一模一样。

  小学的数学题还难不倒许宁夏。

  她很快有了答案,告诉李多亮解题思路,但李多亮没听明白。

  “阿姐的讲法和江肆哥哥的不一样呢。”李多亮用铅笔戳着小脑袋,“江肆哥哥一讲,我就听懂了。”

  “……”

  这小子是懂怎么气人的。

  许宁夏胜负欲上来,指着题继续给李多亮讲,非要让他明明白白不可。

  半小时后,等她讲得口干舌燥时,晚饭也熟了。

  李奶奶招呼他们吃饭,许宁夏见李多南还没有回来,询问不用等等了吗?

  “不用。”李奶奶说,“我都是给他提前留出来,他下班没有准点。”

  说着,李奶奶为许宁夏盛排骨汤。

  许宁夏说她自己来,李奶奶说不麻烦,把最嫩的肋条盛到了碗里。

  递出去之前,李奶奶问:“要香菜吗?”

  “不要。”许宁夏说。

  李奶奶笑笑:“是不是北方人对香菜都差了些?江医生也不吃香菜。他第一次来我这里吃饭,我还给他放了好多,最后都进阿亮肚子里了。”

  闻言,李多亮嘿嘿一笑,给自己的汤加了不少香菜。

  许宁夏愣了半天,有些自言自语道:“江肆不吃香菜?他不吃香菜……那……”

  “是啊。”李奶奶说,“不吃。”

  许宁夏刚要再些说什么,李多南回来了。

  见许宁夏也在,他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皱起眉头说:“出大事了。”

  “怎么了?”李奶奶问。

  李多南说:“从羡安到咱们这里必经的路出现连环追尾事故,追了七八辆车呢。听说有的人当场就没了。”

  啪嗒。

  许宁夏手里的筷子掉落,木讷了两秒,颤声问:“知、知道出事的都是什么车吗?人员都是谁?”

  “这个不知道。”李多南说,“阿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许宁夏摇头说没事,饭就先不吃了,她想起个事要赶快回去处理下。

  从李家小超市到木月庭的这段路,是许宁夏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她不停地给江肆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告诉自己不可能那么巧……可时间是吻合的。

  想起和江肆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毛骨悚然。

  ——我就是不想见你而已。

  一时腿软,许宁夏扶住围墙。

  缓了一下,她再要拨江肆号码,高焰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许小姐,江肆有联系你吗?”高焰语气急迫,“你可能不知道,羡安到九云的公路出了重大交通事故!”

  “我之前给江肆打电话说医院里的事,当时他好像刚买完什么东西要回来。我算了下,要是那个时候,这个时间可能就……正对上。”

  许宁夏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她抓住围墙上的栏杆,极力维持声音的平稳,说:“高医生,你方便带我去、去看看吗?我……我……”

  “好!好!”高焰也是不放心,“我现在开车去,你在木月庭门口等我!”

  出事地点基本已经进了九云地界。

  高焰开车,不出半小时就到了。

  成片的汽车连成一条线,救护车和消防车的车灯交错着转换颜色,照的一张张惨白的脸宛如被丢弃的人偶。

  还有尖叫声、呼救声、哭声同时发出来,快要把天空生生顶出一个洞来。

  高焰下车去找许宁夏,打算两人一起找江肆。

  但现场的救援人员明显不够,高焰听到一个小孩子在呼救,就没办法丢下他医生的本职。

  “你去吧。”许宁夏说,“我去找他。”

  不等高焰再想想办法,许宁夏快步进了人群。

  她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穿着黑衬衣。

  人们麻木地摇摇头,自顾不暇。

  许宁夏继续问,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没见过,要么是不知道。

  这其实是好消息,说不定江肆根本就不在这群人里。

  可如果他不在,为什么手机无人接听?

  许宁夏眼睛被现场的烟熏得想要流泪,她再往里走,被着急离开的救护人员撞到,摔在了地上。

  摔的不严重,就是手掌擦破皮,流了点儿血。

  许宁夏不甚在意,站起来时,挎包里有什么东西轱辘了下。

  是防.狼报.警器。

  灵光一现,许宁夏把它翻出来。

  上面的山茶花钥匙扣摇晃着,她轻轻摸了下。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每一帧都是关于江肆的,包括他今天离开时,眼里藏不住的落寞受伤。

  许宁夏揉揉眼睛,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这就是口是心非的报应吗?

  如果是,也没关系,只要他没事就好。

  许宁夏擦掉眼泪,按下报.警按钮。

  之后一秒、两秒、三秒……

  周遭一切如旧。

  就在许宁夏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绝望的时候,她听到:“心心向你求救了!心心向你求救了!请立刻帮助她!”

  许宁夏身体抖了抖,回过头,就见男人正在冲开人群。

  他戴着眼镜,反光挡住了他的眼睛。

  脸上和身上都沾上了灰痕,衬衣也皱巴巴的,袖子卷到手肘位置,露出有力的手臂。

  冷峻的神情透着严肃,以及焦急。

  有人叫住他,问他能不能帮忙。

  他攥着手机,眉头紧锁,似乎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有人叫了他一声。

  江肆转头,许宁夏站在不远处,身后是还没消散的滚滚白烟。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低头看看手机还在发出的求救信息,又看看前面的女人。

  当他第三次望去时,许宁夏向他跑来。

  这幅画面,后来的很多很多年,江肆每每想起来,都会感到强烈的心动。

  它并没有文艺片中的裙摆翩翩,或者发丝飞扬,有的只是一个穿越过重重障碍,扑进他怀里的姑娘。

  是炽热的。

  “你怎么来了?”江肆接住许宁夏,“这里很危险,你赶紧……”

  许宁夏抬头。

  她头发有些凌乱,人也还在发着抖,红红的眼睛里包着一汪水。

  看着他,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胜过了所有言语。

  江肆按捺住想要抱紧许宁夏的冲动,帮她别了别头发,浅淡地笑:“不是说不想见我?”

  回答他的,是女人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下的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