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拉着许宁夏进了屋。
砰地一把关上门, 江肆松开手,径直走到许宁夏的行李箱前,将箱子放倒。
“密码是多少?”江肆问。
许宁夏看着浑身湿透的男人, 又惊又懵, 反应了半天才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肆顿了顿,看看手底下的行李箱,说:“抱歉。”
话落, 就听咔哒一声, 江肆徒手捏毁了密码锁。
“……”
许宁夏再次震惊。
而不等她缓过来, 江肆拎起她的箱子又去了卧室。
男人把她的衣服取出来, 一件件挂回了衣柜里。
“你在干什么!”许宁夏冲进来,“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江肆一言不发,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向下流,汇聚到下巴, 滴落在地上。
他像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幽灵。
仿佛没有意识, 只知道执行心里的执念, 不达目的不罢休。
许宁夏见制止无效,过去拿回自己的衣服。
江肆放进去一件, 她拿出来一件, 两人来来回回,各自较劲儿。
最后, 许宁夏一气之下抱起所有挂在衣柜里的衣服扔在了床上,江肆这才分出目光看向了她。
江肆的眼神已经恢复到平时冷静淡漠的状态。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宁夏觉得他比平时还要平静, 就像无波无澜的海面,纹丝不动。
但海面之下, 或许是暗潮汹涌。
两人无言地对视,谁都不肯退让。
许宁夏一向是不怕江肆的。
即便到了现在的境况,江肆做出这种令她匪夷所思的事,她的潜意识里也认定江肆不会伤害自己。
毕竟,让步的总是他。
对峙良久,江肆先收回视线。
他弯腰捡起地上许宁夏的睡衣,拍了拍,放到床上,然后去了客厅。
许宁夏松口气,以为江肆这是终于回魂了。
结果就见江肆打开了自己的包。
等许宁夏出去时,江肆已经拿走了她的身份证。
“你这样,”许宁夏压了压气,“我可以报警。”
江肆收好身份证,淡声说:“可以报,但谁能证明是我拿的?”
“……”
“你也可以去派出所申请临时身份证,我再拿就是。”
“……”
许宁夏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要么就是进入了异次元。
这还是那个正经方正的江肆吗?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无赖!
竟然还想出了这种让她无法离开九云的损招?
“你真疯了是不是?”许宁夏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
江肆点头:“知道,非常清楚。”
说完,他要离开,许宁夏立刻扑过去抢身份证。
他们身高悬殊,力量悬殊,许宁夏能抢回来就神了。
而且不仅抢不到,地上全是江肆遗留的水,她一不小心踩上去,差点滑倒。
身后是墙,这一跤栽过去磕到后脑,后果可大可小。
可江肆在,不会让她有危险。
许宁夏的脑袋磕在江肆的手掌心里,而江肆的手背狠狠撞在墙上。
骨头和墙壁碰撞发出的声音,许宁夏听得清清楚楚。
她抬眼看向江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在垂眸看向她时,轻柔落下,落在她的胸前。
江肆缓缓托着许宁夏的后脑将她扶起来,并带到没水的吧台那边。
许宁夏瞧了眼他红了一片的手背,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再开口,语气无意中就平和了很多:“我们都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这话换来一阵沉默。
江肆背对许宁夏而站,许宁夏看到他的肩膀紧绷着,随呼吸深沉地起伏,似乎在用尽力气克制什么。
“我给你时间冷静了。”
江肆攥紧口袋里的身份证,转过头:“可你要走,这不是我想要的。”
许宁夏脱口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男人看着她,本就冷白的皮肤这会儿几乎半分血色都不剩。
唯独那双眼,黑亮亮的,直达人心。
许宁夏的心顿时揪的紧紧的,别过了头。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积压的雨水顺着房檐,滴答滴答地往院子里的小水坑坠落,溅起的涟漪层层不绝。
许宁夏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车行的师傅问她要不要出发?要是还去羡安的话,他现在过来接。
师傅嗓门很大,声音洪亮。
许宁夏看了眼江肆,江肆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半晌,许宁夏回道:“不用来了。”
江肆走后,许宁夏在客厅坐了好久。
看着地上的狼藉,她也懒得收拾,等着雨水自己慢慢干涸。
许宁夏给梁嵘打过电话,拨出去又挂断。
她不知道通了该说什么。
说江肆限制了她离开九云吗?
别说梁嵘会以为这是听错了,就算是现在,她自己都还未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况且,许宁夏并不太想梁嵘他们知道自己和江肆有什么事。
思前想后,许宁夏决定还是明天去找江肆谈谈。
说不定那时候江肆也就正常了。
叹了口气,许宁夏看到画本掉在地上,急忙过去捡起来检查。
好在,画没有湿。
转天中午,许宁夏出门前往医院。
在马路上准备叫车时,李多南恰好路过,和她聊了几句。
“阿姐,昨天上午,江医生是不是去找你了?”李多南问,“你们没事吧?”
许宁夏稍楞,摇头:“没事啊。”
李多南点头,说那就好。
他提起昨天去给奶奶拿药,碰上江肆。
江肆听自己说道许宁夏可能要回北城,顿时不管不顾冲进大雨了,真是把人吓坏了。
闻言,许宁夏握紧包带,说:“我们没事,你放心。”
“嗯。”李多南笑笑,“那阿姐,我去忙了。要是阿姐真快要回去了,以后记得还来九云玩啊,随时欢迎你!”
“好,谢谢。”
许宁夏到了医院。
凭着第一次来这里的记忆,她找到之前的办公室。
里面还是老样子,两张对着的办公桌,桌子旧的发白。
和医生正在看书,见许宁夏在门口徘徊,一眼认出。
这会儿正值午休时间,可以闲话几句。
“怎么来医院了?”和医生问,“哪里不舒服吗?”
许宁夏说没有,看了眼江肆的工位。
和医生笑道:“小江去连韶开会了,具体几点回来不好说,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不用了。”许宁夏拒绝,“您别麻烦,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不欲再做打扰。
转身之际,瞥到江肆办公桌上的山茶花,心头微漾。
和医生见她在看山茶花,多了句嘴:“小江特别喜欢山茶花,每天精心照料。就算是特别忙,也不忘给它浇水。”
许宁夏笑了笑,轻声回道是么。
从医院出来,许宁夏去了古城。
她找了间茶馆,一坐便是一下午。
等时间差不多,她又再次前往医院,这次,遇上下班出来的江肆和高焰。
昨天的事历历在目。
这会儿的面对面,感情复杂到难以用三言两语形容。
高焰识相地说自己先走,留下许宁夏和江肆干站了会儿。
医院前院种的红豆杉似乎没有许宁夏初到时那么挺拔了,勉强维持着绿意。
许宁夏主动开口:“我们谈谈。”
这话似曾相识。
采福节那晚,江肆发微信和她说过。
不想才几天光阴,竟就在两人之间倒换了过来。
江肆拿出车钥匙,问:“谈什么?”
“谈……”许宁夏跟到车子旁,“就谈……你是准备回宿舍吗?”
江肆说:“去菜市场。”
“买、买菜啊?那……”
江肆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看向站在一旁的女人:“不是要谈谈?”
“……”
好吧,在菜市场也能谈。
许宁夏上车,发现白色途观变成了黑色Jeep。
这辆车江肆好像之前也开过,是彻底换过来了吗?
算了,这不是重点,许宁夏没再深想。
菜市场离医院不远,开车不过五分钟。
江肆停好车后,许宁夏也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印象里,这是许宁夏长这么大第一次进菜市场。
以前在法国念书时,她偶尔是会自己下厨,但去的都是生鲜超市,和眼前的地方截然不同。
许宁夏看着商贩推着满载活鱼的推车从泥泞湿粘的地上走过。
那腥味冲鼻,她下意识想躲,身侧又是推着菜车的商贩。
江肆及时拉了她一把,之后他就走在了她外侧,替她把外面的那些纷乱都挡住了。
但许宁夏不适应的不仅仅是环境,还有江肆这样的人也会出现在菜市场。
这里的混乱和气味和他格格不入。
但意外地,也并不矛盾,他走在其中,往日的高冷有了烟火气。
许宁夏移开目光,觉得也不要再酝酿了,这就谈吧。
“江肆。”
她叫人,江肆侧头看过来。
许宁夏目视前方,问:“你什么时候把身份证还我?”
江肆没答。
她再问,江肆还是不答,停在一个豆制品摊位前,反过来问她:“还要吃麻婆豆腐吗?”
“……”
都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吃啊。
许宁夏摇头说不吃,继续问:“你不让我走又是想干什么啊?”
江肆依旧不答,往前面走,和老板说:“麻烦来两块里脊肉。”
“……”
这什么意思?
许宁夏要急:“你到底要……”
江肆转过头,语气温和地和她商量:“做糖醋里脊,行吗?”
“……”
这人真的疯了。
末了,许宁夏和江肆纯逛了一回菜市场。
江肆两手拎满了她爱吃的东西,带她回了宿舍。
一进屋,江肆就去厨房准备晚饭。
许宁夏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就是身处魔幻之中。
唯一让她还能勉强连通现实的,就是眼前的乌龟,和她大眼瞪小眼,被她瞪到脖子缩回去,又伸出来。
莫名其妙地坐了会儿,许宁夏听着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的声响,把目光投向江肆的书桌。
他不可能随身携带她的身份证吧?
想到这点,许宁夏把现场的目击证龟放到靠背垫后面,去了江肆的办公区。
桌面非常整洁,除了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就是一本德文书,以及一沓翻译手稿。
江肆的字和他人一样,清隽板正又不失俊逸,可谓入木三分。
许宁夏想起以前他给自己补课,在卷子上随便写的解题思路,梁嵘看了都直夸漂亮。
她的字也很好看好么,就是连贯了些。
许宁夏望了眼厨房门。
这样做不太合适,但江肆连扣她身份证的事都做得出来,她这又算什么?
许宁夏开始翻找。
她不放过任何角落,可所有里抽屉里要么是文具,要么是文件或书,只有最下面的抽屉里放着一个本。
看到这个本的时候,许宁夏一怔。
这本上面的图案是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还有蓝天白云。
倒也没什么特殊,但许宁夏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本,又想不起来。
正想拿出来看看,就听那个清冷的声音在说:“身份证不在那里。”
许宁夏吓了一跳,啪地关上抽屉,站起来。
像是干坏事被抓包,她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才没有显得那么尴尬,并且迅速反咬一口。
“江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江肆走到沙发旁,解救出乌龟,淡淡道:“你不知道的事,很多。”
许宁夏哼了声,又说:“你幼不幼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你是小学生吗?还是什么霸道总裁的小说看多了?”
这话完全激不到江肆,他很平静,回:“有效就行。”
“……”
许宁夏被气得要吐血,脸颊鼓成河豚。
叫人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江肆转过身,说:“去洗手,吃饭了。”
这是他们第三次在这张小餐桌上吃饭。
许宁夏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是真饿了。
虽然还在生江肆的气,但他做的东西一点儿没少吃,尤其那糖醋里脊太对她胃口了。
江肆用公筷给她夹菜,许宁夏一边吃,一边问:“你到底怎么才肯还我身份证?”
“尝尝这个。”江肆又给她夹了块山药,“味道……”
许宁夏放下筷子,绷起脸说:“你别又跟我扯这些有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江肆也放下筷子。
许宁夏盯着他,琢磨了下,想着这也没什么,回答就回答。
“行,你问吧。”
江肆说:“你这次走了,还会联系我吗?”
许宁夏愣住,没想他问的会是这个。
但她心里是清楚的——不会。
既然选择了走,就是准备把在九云发生的一切都抹去,自然不会再联系。
许宁夏不知道江肆问这话是什么用意,她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看她的反应,江肆就知道了答案。
虽然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可心里却也控制不住泛起烈烈苦涩。
江肆沉沉气,重新拿起公筷夹菜,说:“所以,我们之间的问题什么时候解决了,我什么时候还你身份证。”
“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许宁夏皱起眉,“上次我没和你……”
“你上次说的话是真心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