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间里,紫发的美丽人偶少年凝视着泡茶的女人,咬着牙问道:“你……你竟然自称是我母亲?”

  “没有没有,没有那种事,你不要乱说!”

  褪色者慌忙摆手,她觉得自家的小孩儿已经够多了——一个热爱加班的麒麟干女儿,以及一个天天就知道当妈宝的骨架子小龙……一儿一女,非常的幸福!不需要再增加奇怪的人进入这个家庭了!

  “我之所以用‘母亲对儿子的血脉压制’来描述,只是一个比喻……”阿褪对于眼前这个敏感又戒备心极强的少年也没什么好的应对方法,“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能感觉到,你我的血管里应当是奔涌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液。”

  “也许在两百年前我们也有同一个祖宗也说不定呢?哈哈哈!”

  这么说着,褪色者忍不住自己就笑起来。

  但散兵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笑话有什么好笑的,因此他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下来。

  褪色者见到对方一脸冷漠,没有附和自己,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干笑两声,结束了那个冷笑话。

  “总之,这位朋友,请你不要否认,在这份强得离谱的血缘关系面前,你的感受一定与我有着相似之处。”

  “……”

  散兵沉默了。

  他低下头,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孔,让人看不见他此刻的具体表情如何。

  阿褪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经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无所谓,先喝杯茶吧。

  她将泡好的茶给对方倒了一杯,推到散兵的面前桌上。

  “来来来,这是璃月特色的今年新茶‘翠针’,其茶叶状如长针,色泽翠绿,只有在每年的特定节日前后才成熟。那老茶树我去看过,一两茶叶就能够卖到数万摩拉。小罐茶,大师作……”

  “我不是……”少年忽然格外冷漠地打断了褪色者关于茶叶的描述介绍,“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有着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别把人类那种迂腐可笑的情感关系套用在我身上!”

  褪色者略微一愣:“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是人类?”

  散兵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他随手拿起面前的瓷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下……然后面色直接扭曲了。

  “……不烫吗?”

  一直等着茶温降下来的阿褪震惊地看着这个自讨苦吃的少年。

  散兵明明被烫得脸色都绿了,偏偏还嘴硬:“区区高温之苦,我又不是受不得!”

  然而说话间,他的气声明显,同时借着张嘴说话的间隙将快速地粉嫩的舌头伸出来凉快一下……

  什么猫舌头啊。褪色者有点乐了。

  不过散兵看起来也觉得被茶水烫到这种事情超没有面子的,因此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你这蠢货询问我的身份,我就勉强告诉你关于一些我的……”

  “我没问啊。”

  “你给我闭嘴!”少年气得又要开始吐舌头纳凉了,“到底还想不想听?”

  “听听听!”

  褪色者连忙哄人,同时扒拉过旁边的一碟点心,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像是想要有什么故事配着一起吃。

  散兵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跟这种弱智相处久了,自己的智力也跟着直线暴跌,为了早点甩掉这怪人,他只好长话短说。

  “我是个人偶。”

  啊?完全……完全看不出啊!

  阿褪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甚至忘了吃茶点。

  这个时候,她怀里的口袋里突然钻出了一条小小的骨龙,叼着一块点心就缩回妈妈怀里去了。

  ——我们妈宝是这样的,只要有妈妈在,一切都万事大吉。

  散兵吓得毛都要炸了,一下子从位置上蹦跶起来:“那是什么?你不要随便掏出奇怪的东西好吧!”

  “啊啊?哦!我儿子,毛毛!被你说早夭的那个……现在算是个亡灵生物?不是奇怪的东西哦。”

  褪色者毫不在意地介绍道。

  殊不知,散兵也傻了,一种极为难得的愧疚感袭击了他。

  ——你儿子真的挂啦?

  总感觉半夜醒来时想到这事情,还会给自己一巴掌的那种愧疚级别。

  “总之……总之……”

  散兵不得不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被突然出现的毛毛所打断的思绪,接着说道:“我是一个人偶,我的创造主是一位……神明。”

  褪色者开始捻起另外一块绿茶糕点往嘴里塞,听得津津有味。

  人偶少年明显不愿意多谈那位神明之事,只是说:“祂当初创作了不少如我这般的‘作品’,虽说后来都销毁了那些失败品,但在制作之初,曾收集过全天下的许多珍稀材料……而制造我的原材料,就与璃月的一位神明有关联。”

  “是什么啊?”褪色者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散兵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或者说他今天就没有阳光开朗过哪怕一秒钟——“【太岁肉】,璃月的【变革之神·塔尼斯特】生前的血肉。”

  “…………啊???”

  褪色者再次像个弱智一样,CPU被烧掉的模样呆滞地看着他。

  你……我……不是,我真是你在某种意义上的“母亲”啊?!

  事到如今,阿褪再怎么稀里糊涂,也不会否认自己与那位【变革之神】之间种种神秘的联系,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塔尼斯特这位高高在上的卡密,更认为自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外乡人罢了。

  但这个少年居然说他是由塔尼斯特留下的血肉制作而成的……嘶……这亲切感就能解释得通了。

  褪色者没由来的一阵牙疼。

  咋了,我这辈子都还没结婚,孩子就有三个了?其中两个还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了……

  不过阿褪也很清楚……对于孩子而言,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力。正如这位少年,他也没办法对创造自己的神明说“我的血肉不要那个,要这个”这种选择。

  所以继承了塔尼斯特一部分血脉的少年本身——并不是他的错啊。

  由于被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傻子一直注视着,那目光中似乎蕴藏着散兵难以理解、难以明悟的复杂情感,这令少年愈发烦躁不安起来,或者说,连血液都像是要沸腾了那样。

  实在是令人难受。

  “你啊什么啊!说句话呀,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为何不讲讲自己的身世!”散兵没好气地怒斥道。

  褪色者终于回过神来,她连忙表态:“其实,不瞒你说,我是塔尼斯特大人的子嗣后裔!”

  “某种意义上,我们真的可以算是亲戚诶!”

  拜托,她暂时真的不想又给人喜当妈了……

  然而这一套血缘说辞之前拿去忽悠小夜叉魈,很有效。但对付散兵时就明显不那么有效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少年难以置信地骂道,“魔神是元素和法则的凝结之体,是不可能跟他人诞下血脉子嗣的!”

  言下之意,就是塔尼斯特当年不可能生了娃,所以你阿褪也别打着人家神明的招牌到处招摇撞骗了。

  吃过气的神血馒头,丢不丢人啊。

  褪色者的笑容变得愈发爽朗,虽然她事先的确不知道这个事,但见到散兵这位“神造物”说得如此言之凿凿,当即就信了几分。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货是个斗嘴方面不肯轻易认输的家伙,因此嚷嚷道:“如果塔尼斯特没有留下血脉后裔?那你算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散兵也愣住了。

  对啊,那我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被创造者抛弃、甚至连生身“母亲”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一个可有可无之物?

  一想到自己不过是个【雷神】巴尔泽布利用一些奇奇怪怪、来路不明的东西搓出来的人偶之一,散兵就愈发恼怒、烦躁。

  没人喜欢成为大众化的流水线产品。更何况如今心高气傲、追逐着成为真正强者道路的散兵。

  褪色者继续追击:“而且你是神明吗?你不是神明的话,怎么知道别的神不能生孩子!但如果你是神明的话,有没有可能,只是你自己生不出来孩子而已……”

  散兵搞不明白这个话题怎么绕到了生孩子方面,冷笑着辩驳了几句,立刻就被阿褪满嘴的“呜呜呜就要男妈妈!”“男人也可以生孩子”“你凭什么剥夺男性怀孕生产的权利”“你一个小人偶能代表广大人类男性吗”等一系列诡辩台词折腾得头脑发疼。

  “够了!不要再讨论这种话题了!不管我能不能成神,我都是不会生的!”

  散兵气得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崩溃大喊。

  满嘴奇怪论调的褪色者终于消停了片刻,倏然说:“你想成神?”

  散兵的脸皮再次抽搐了一下。

  他真的……好想打死这个自称是自己血缘亲戚的混蛋女人。

  该说你这人是敏锐呢,还是迟钝呢?

  散兵想要撒谎,想要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将这个话题欺骗过去,就好像他过往数百年里对许多人说出的那些欺骗之语一样。

  轻而易举。

  撒谎,就像是呼吸一样的本能。因为对于他这种遭受过无数背叛的人造之物而言,背叛与谎言,早就是生命的一部分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的视线对上阿褪那双真挚又温柔的黯淡蓝眼睛时,少年的喉头忽然像是被什么噎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份两人体内相同的血肉其实并没有带来什么实际上关系的改变或者情感上的影响。

  ——毕竟就算是血缘相同的手足兄弟,也存在着自相残杀的可能。

  他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之所以能够耐着性子跟一个平时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笨蛋讨论自己那不为人知的过往,原因同样很简单。

  因为对方在关心他。

  虽然很愚昧可笑,但他在阿褪身上,的确感受到了对方那不曾说出口的隐晦关心。

  ……为什么?

  为什么要当街拥抱我?

  为什么要请我喝茶?

  为什么想知道我的过往?

  我的事情——跟你一个怪人有什么关系!

  喜怒无常的【愚人众】执行官想要怒斥,想要痛骂,甚至想要将面前新添置的滚烫茶水泼在对面那人的脸上……

  但这一切的暴虐疯狂想法,在对上了褪色者那温柔又不起眼的关怀目光下,就如同积雪遇到了烈日,转瞬间被融化得无影无踪。

  “……啊。”散兵轻声地说,就像是小猫的尾巴轻轻刮过他人的手背皮肤,“我想成神。”

  在这个今日仅仅是第二次见面的女人面前,他承认了这件追逐了一生的事情。

  这个人偶,生来就是为了容纳“神之心”而被设计、创造出来的。

  听到这个答案,褪色者终于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当初会在璃月海岸线的人际稀少之处见到这个少年,也是为何会从对方的脸上看见那样扭曲又痛苦的神色。

  亲眼目睹了四位魔神在璃月海域厮杀战斗的大场面,那个追逐神明之力的人偶少年在那一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散兵紧紧地盯着她的神情,倘若阿褪出现任何讥讽、嘲笑、质疑或者其它令人不快的反应,他会立刻起身,拂袖离开此地。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褪色者只是很认真地听完了他的心愿,不仅没有批评嘲弄什么,反而很高兴地点点头。

  “有梦想是好事,你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加油啊!”

  散兵:“……”

  他那生来就满腔的怒火与诸多情绪背后所隐藏的些许惶恐,面对着这种热情洋溢的鼓励态度,就好像突然一拳打在棉花上,泄了气。

  我怎么会跟这种人聊自己的人生和执念……真无聊。

  于是少年拿起这杯已经放凉许多的茶水,仔细地品尝一番其中的风味后才饮尽,但从他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中不难看出,这位人偶也许曾经受过良好的仪态教育。

  所以这回没有被烫到。

  “多谢款待,你先前的感谢我也收到了。”他站起来冷淡地说,“但我该走了,希望你以后不会再跟我这种人见面了。这是为了你好……阿褪。”

  褪色者这回没有阻拦他。

  转瞬间,雅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而四周的风也带来了讯息,那位人偶少年是真的离开了茶楼。

  “唉……小孩子性子真是着急。”阿褪幽幽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陪阿妈喝几杯,也许我也能送一个心出去也说不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大鸟开始尝试把流浪猫仔往翅膀底下塞了(不是)

  *

  掉色人:好无聊,我想抱孙女孙子了。

  阿散:疯了吧?我不会生的!

  掉色人:你生几个小孩,我就挖几个神之心送你玩。现点现杀,要不要?(说着打开了深海监狱入口)

  阿散:……

  《关于我的霸道生母是个弱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