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褪色者为了避免把快到嘴边的杏仁豆腐还给人家而选择撒谎,声称“我是塔尼斯特的后代”之后,不知为何,这位绿发金眼的美少年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如遭雷劈的错愕表情。

  在那份如同冰山裂缝的错愕情感背后,是褪色者无法看懂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这……”美少年咬着牙、强压怒气——但看起来依旧别有一番美貌的滋味——开口说道,“怎么可能!我不曾知晓她有伴侣一事……”

  “可是诚如这位阁下所言,我家先祖是神明大人吧。”褪色者此时也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不急不躁,一本正经地给这位陌生的夺食者分析种种可能性,“神明大人就算结婚了、有小孩了,也许还生了好几个……也不一定要通知他人吧?反正我觉得是这样咯,不然我今天怎么会站在这里呢。”

  “住口,你如今一介凡人又懂什么塔尼斯特大人!”

  少年再也压抑不住满心的无明业火,控制不住情绪,当场怒斥起来。但下一秒,他的神色忽然僵硬了几分,因为有许多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细碎耳语在耳畔响起。

  该死,业障又在作怪……

  一旁的厨子言笑都吓得不敢出声了,虽然他今晚看到客栈爆满,笃定了这位夜叉仙人九成九是不会在望舒客栈上线的,因此才敢自作主张的把杏仁豆腐送给褪色者这个入住的客人品尝的……但谁知道二者会那么巧的发生矛盾!

  褪色者很无奈,也不太想吃这碟杏仁豆腐了(虽然它依旧很诱人),因此举起手来投降:“好好好,我不懂先祖大人,我啥都不懂。”

  “……”

  少年没有做声,只是神色更加阴沉不祥了几分。

  但那自知倘若继续逗留在此,恐怕业障会伤人的他不再搭理这个女人的任何言语,掉头从窗户跳出去了。

  “啊呀!坏了坏了!”言笑痛苦地用手掌拍着自己的大腿,“魈上仙这是生气了啊——”

  “什么?他是仙人?”褪色者略感吃惊,“这么矮的?”

  还没自己高。

  言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我也觉……不对,客人你怎么不敬仙师啊!”

  褪色者理直气壮:“我蛮夷也!”

  ——我一个卑鄙的外乡人,你跟我说什么仙人魔神?关我什么事。

  可怜的大厨陷入纠结中:“你……算了,我不敬仙师,是我先不敬的。完了,全完了!”

  “真的吗?我不信。”褪色者随口敷衍,然后抓紧时机吃杏仁豆腐。

  嗯,不得不说,言大厨这甜品手艺一绝,杏仁滋味刚好,甜蜜而不腻,吃起来弹牙清爽,令人如同盛夏之时痛快畅饮冰饮一般。

  “哎,客人你不懂……事到如今只能请别的仙家来安抚魈上仙了……这个月轮值的仙家是谁来着?”

  言笑嘀嘀咕咕的说着难懂的话语,但接下来也没心思继续责怪阿褪什么了,只是自顾自地跑出去找老板菲尔戈黛特汇报突发情况了。

  “诶?就走了吗。”

  褪色者放下空空如也的碟子,发现偌大的厨房就剩下自己一人,顿时感到疑惑不已。

  不是,那个小帅哥如果真是仙人的话,年纪应该比自己这种凡人要大得多吧,怎么听到一点当年不知真假的小事就神色大变、躲到不知哪个角落去黯然伤神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在随口扯谎的忽悠呢,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独占杏仁豆腐。

  所以那位魈上仙……这心性真的是成熟靠谱的仙人么。

  褪色者表示怀疑。

  听说古代时期有名为“魔神战争”的残酷战争,如果在战场上有敌人冲他喊了一句“你的杏仁豆腐被我炫光了”,他是会恼羞成怒的大开杀戒还是干脆哭着跑开啊……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虽然自诩彼此是初次遇见的陌生人,但是褪色者此刻忽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糟糕,良心又要长出来了!

  不要啊,

  长出了一次性良心的阿褪长叹一声,在厨房里东张西望了片刻,看看有什么食材比较合适。最后,她花了点时间思考后决定做一道炸鸡。

  V我50,疯狂星期四……

  但今天不是星期四怎么办?

  没关系,炸鸡这种垃圾食品,就是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吃,心情不好也能吃。与是否今日是星期四也可以无关,只是因为灵魂发出了饥饿的声音:“我想吃炸鸡!”

  既然如此,那就去吃吧。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做炸鸡呢?因为褪色者觉得要是到时候对方不吃,自己拿回去把人摇醒,喂给荧或者派蒙吃也行。

  总之就是不要浪费食物。

  在此期间,汇报完的言笑又跑了回来,结果发现褪色者有条不紊地在往油锅里下挂满面糊的生鸡肉,这厨子当即有些恼怒:“谁允许你动我的锅了?”

  褪色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借用一下,回头我会补上钱的。”

  言笑本想大声抗议,但是……那炸鸡太香了。

  香,真的香。

  渗透了复数的香料味完全衬托出鸡肉本身的鲜香味,旋即二者在热油的催动下迸发出更加强烈的霸道香气!

  如此堂皇正大,如此毫不掩饰自身的鲜美!

  就好像大家都知道这种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对健康不利,但是半夜点宵夜外卖时,那种想要得到它的渴望就被成倍放大了——

  想要,想吃,想要被满足!

  万一,万一错过了这道菜怎么办,万一今后再也吃不到这么香的炸鸡了可该如何是好?种种忧愁刹那间徘徊于厨子的心灵,就好像被那种魔性又恐怖的香味攥住了心神,失去了理智。

  “我……”言笑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发出了灵魂中的怒吼,“……我想吃炸鸡啊!客人!”

  手上拿着食材的褪色者愣了一下,抬头朝他笑了笑:“可以,等会分你两块吧。”

  于是言笑彻底安静下来,明明是一位大个子,明明身处自己身为厨师的地盘上,却能够耐心地挤在一张小板凳上等候着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在手脚麻利地炸鸡。

  越发浓烈迅猛的香味弥漫开来,唤醒了正在联系自己上级的老板菲尔戈黛特和丈夫淮安,以及其他几间房间靠近厨房方向的客人。

  他们迷迷糊糊地走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但却不受控制地向着香味的源头奔去。

  此时已经炸好鸡肉的褪色者最终分了眼巴巴的言笑大厨足足三块炸鸡,以此作为对方请自己吃杏仁豆腐的感谢,至于剩下十几块炸鸡则是自己收进保温保鲜的神庙中去。

  “先走了,言大厨你慢慢吃,咱们回头见。”褪色者拍拍屁股就走了。

  殊不知,孤身一人坐在厨房里的言笑捧着手中碟子那热腾腾的鲜香炸鸡,就像是看见了一生做追逐的梦想那样,久久舍不得下口。

  “咔嚓。”

  他尝试性的吃了一口,看似平平无奇的金色炸鸡入口香脆非常,但在食客的牙齿咬破薄薄的面衣后,里面那奔涌而来的香料味与鸡肉味化作旋转的狂风在他的口腔里打转,直击灵魂!

  这、这已经不是寻常的鸡肉了!

  在高温的油料中萃取香味,在熊熊烈火中重新生出非凡的滋味……

  这简直就是——凤凰啊!

  浴火重生,被赋予了全新使命和美味的“凤凰”不正是这道菜的真正本质吗?!

  不知为何,言笑想起了自己这些年越来越少回忆起的过往。

  虽然出身不好,虽然在过往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当那杀戮的手握住了厨刀,做出了人生中第一道菜时,从而领悟出生命更重要的意义和追求后!

  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竟是如此的……

  ——无与伦比!

  灶台里的火焰依旧在燃烧,坐在灶台前那铁一般的汉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然后,他一回头,发现自己背后挤满了同样垂涎欲滴的客人和客栈同僚们,包括自己的老板和掌柜夫妻。

  所有人都诡异地吓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言笑手里的那两块炸鸡。

  “言笑,”老板菲尔戈黛特女士搓着手,用一种看到了宝的眼神喜悦无比地说,“你的厨艺,何时变得如此出神入化啦?”

  “……等等,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

  ……

  两手空空、衣领上还有点炸鸡味的褪色者顺着已经被荧连夜发疯修好的楼梯走到了望舒客栈底下,并最终在远离客栈的一处背风小山丘后面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绿发仙人。

  感谢【风】的指引……褪色者默默地感谢温迪老铁的支持。

  我的风远在你之上啊小伙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了那仙人周围有不少黑烟在升腾——当察觉到她靠近时,那些黑烟就疯了一样的扑过来!

  褪色者眉头一皱,什么东西,你们璃月本地的邪恶之力连这点礼貌都没有吗?

  因此当魈察觉到身上的业障骤然减少大半时,外加听见脚步声靠近,当即又惊又怒地睁眼,手中浮现出一柄碧绿的长柄枪“和璞鸢”。

  这是他所敬爱的摩拉克斯大人亲手用玉石与矶岩雕塑的一只鸢鸟……昔年石鸟一经诞生,便挣脱了桎梏,盘旋登上高空,旋即如同烈日投出的长枪般直刺大海中心的战场!

  也正是为了见证夜叉的忠诚与尽责,摩拉克斯将和璞鸢赐予了魈,作为伴随他征战此后岁月的武器。

  魈不顾自己浑身的业障发作,就要扑过去救人,不让业障伤害到无辜者,却见褪色者满脸不耐烦地抡起巴掌,砸在了来势汹汹的黑烟身上!

  “见到美女就知道冲?真没礼貌!”

  第一道黑烟消散了,但其它黑烟依旧不肯放弃,接二连三地冲过去!

  褪色者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就左手开弓,根本没有业障是那大耳刮子的一合之敌,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旷野。

  眨眼间,没礼貌的业障们顿时如同遇到了天敌那样哀鸣着消散了。

  魈:……

  他能察觉到,当目睹了这一幕后,自己体内那些残存的业障顿时立刻钻回去,死死地不敢露头出来。

  原来业障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么?

  荻花州的月光下,心有余悸的夜叉少年注视着褪色者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庞,透过她看向某些更遥远的过往,不由得,一时间恍惚了。

  然后褪色者开口了。

  “哟,魈上仙,大晚上的,整点炸鸡?”

  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