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褪色者而言,她的一生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如果让AI来做诗,大概是会是这样的。

  “死亡,星光,大量的调味料,还有一点点笑声。”

  在恍惚之中,她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化作了一滩水,亦或者一缕风,毫无重量的在昏暗的世界中不断地飘荡、向上攀登。

  在即将完全沉睡过去之前,褪色者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哭声。

  ——低声啜泣的哀鸣拉扯住了她最后一丝理智,令她没有彻底与那个黑暗的世界融为一体。

  所以,那不是她的哭声,而是这具作为“重生的摇篮”而言的骸骨深处,所发出细碎的、毫不起眼的悲鸣。

  ……陌生的生灵,你为什么要哭泣?

  褪色者的意识茫然地飘忽着思考。

  于是,她很快得出了答案——是不甘心。

  “毕竟对于死去生灵而言,原本阖上的眼睛一旦重新睁开,就舍不得再次闭上了。”

  晃晃悠悠的褪色者下意识地对那黑暗开口说道,但可能也是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那……该怎么办呢?】

  哭泣声依旧若有若无的传来,可四周的黑暗在震动,随着音节的传递不住地翻滚和沸腾。明明拥有着如此邪恶与污秽的力量,那个声音却依旧稚嫩得如同孩童。

  “你喜欢现在这样吗?”褪色者询问。

  这一回,那个意识沉默了许久,方才茫然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不明白自身为何要复活,不明白为何要毁灭周围之物,不明白自己本该结束的故事为何又要重新书写新的悲剧篇章。

  不明白……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这怪物在情感上却完全无法抑制那样深沉绝望的悲伤——渴求着更多的生命,更多的温暖,希望他们能够如同柴薪一样聚拢而来,然后将自己身上那种死亡与严寒所彻底驱散!

  【好冷……】

  【魔龙之骸】的内心忠实地告诉那不速之客,祂的想法单纯而稚嫩,苦恼地寻求着一切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褪色者想了想,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了。

  “我帮你暖暖身子?”她说,“但是作为代价……你要与我立下新的‘契约’。”

  虽然就连如今的褪色者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个专业名词。

  埋葬在龙脊雪山最深处、已经冰冷太久的骸骨之龙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她。

  最后,祂迟疑地开口:【你叫什么?】

  “阿褪。”

  【……阿褪,阿褪……请让我……重新变得温暖起来吧!就好像变回有血有肉的……最开始那样!】

  怪物满怀期待地在内心呼唤起来,向另外一个逐渐成型的怪物发出了这短暂一生的最盛大请求。

  “没问题!”褪色者大笑着说。

  于是,黑暗中,一缕微弱的浊黄色火焰从褪色者灵魂最深处的封印中涌动而出,彻底点燃了这头寒冷寂寞的骸骨之龙。

  燃起来了!

  趴在雪山废墟上的【魔龙之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浊黄色的火焰从祂的骨架底下的那些黑暗污秽之力中涌现而出,很快,黑白相间的怪物化作了一座巨大的黄色火炬。

  那浊黄色的火焰是如此癫狂,混乱,不分青红皂白的灼烧着一切敌对之物——无论是骸骨外壳还是污秽的内在,尽数燃烧!

  太痛了——太痛苦了!

  如此狂乱!

  如此……灼热。

  残破的骨龙大声悲鸣地翱翔于高空,剧毒的风和无数的黑云环绕着祂,这怪物却像是置身于某种可怕的熔炉之中。

  祂的腹部上陡然出现了一道浊黄色的裂痕!

  就好像有人在怪物体内挥出了刀……

  随着裂痕逐渐加深扩大,蒙德城上的任何人都能看见【魔龙之骸】身上缠绕着那些熊熊燃烧、却没有跌落出去分毫的怪异浊黄色火焰。

  而褪色者,也终于从那沸腾涌动的黑暗和断裂的肋骨之中探出头来。

  先是利爪,然后是臂膀,最后才是头颅。

  那不再是人类的身躯或者外表,而是一头……新的龙。

  遍布着星光色泽的深色细密鳞片如水波般拂动,黯淡的淡蓝色竖瞳最深处藏着一点浊黄色的光点,龙首上有着一圈如同荆棘般的威严黑环刺青。

  ——哪怕已经遗忘了过去,哪怕想不起记忆,来自异世友人所赠与的封印和赐福依旧与怪物的灵魂并行于世。

  那黑荆棘王冠的本身,就意味着一个世界的重量,更是褪色者曾经为了斩断故乡的命运枷锁、甘愿为王背负起整个世界死亡和灰烬的美德证明。

  这条龙的体型修长而威严,在风中自在地舒展着身躯……就像是在很多年前,她也曾经以这般面目向着世界展示过自己的美好。

  如果你是龙,也好!.jpg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头新生的星光巨龙调转了方向,对准置身于癫火火焰中的【魔龙之骸】张大了嘴,然后——一道耀眼无比的恐怖能量光炮当场激射而出!

  是了,在这场特别的重生仪式中,褪色者必须亲手击败诞生自身力量的“摇篮”。

  这也是阿褪先前与那个孩子所约定的“契约”内容之一。

  我将杀死你,就如同……再次为你送上安宁。

  【魔龙之骸】在前所未有的光与热中发出了怒吼,由污秽和深渊之力凝聚出的邪恶身躯不受控制地扑向褪色者所化的巨龙方向,想要让她停下。

  但在距离发起攻击前的最后一步时,【魔龙之骸】的最外层骸骨便在高温与激光中终于扛不住,终于融化了。

  癫火与星光的双重灼烧下,死而复生的怪物身躯正在急速融化、烧成灰烬,但那双空洞的眼窝依旧隔着火光深深地凝视着褪色者。

  最终,祂咧开了嘴,露出了焚烧殆尽的残缺牙口。

  就好像,在微笑一样。

  【好温暖……终于,不冷了,也不再痛了!】

  【阿褪,我……我好开心。】

  停止哭泣的孩童发出了这样发自肺腑的愉快感谢,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心音在这一刻被一字不漏的传递给了褪色者。

  星光炮口的后方,那双黯淡的蓝色竖瞳略微睁大了一点。

  因为在下一秒,【魔龙之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崩解、死去了。

  失去对手目标的光炮打空了——它击穿了数十公里,直接打穿了远处至少四座大山的厚度!

  浊黄色的大片癫火自发地席卷在空中,化作漏斗状的火焰风暴,旋即它们再次钻入了褪色者的眼眶中,被完全收容回体内。

  褪色者终于闭嘴,略感疲惫地熄灭了自己的攻击。她伸出爪子,在灰烬和雪山废墟中扒拉了片刻,总算从曾经的【魔龙之骸】的骨灰里找出了一座外表被烧得焦黑、但内在居然还是没什么事情的神庙……

  她晃悠了一下神庙,把藏在里面的人类都倒了出来——猝不及防的幸存者们如同叠罗汉那样在地上摔成了一团。

  他们先前是被外面天翻地覆的动静给折腾得半死,然后突然失去了庇护所,睁眼一看一头跟龙脊雪山差不多高的龙蹲坐在面前,在用爪子捣鼓大家和神庙。

  这不吓得半死?

  不过没等有人误以为这条龙是【魔龙之骸】而大喊着“进攻”之类的莽夫之言时,晕头转向的金发少女荧就看见这条怪异的星光巨龙把那座【异风之神庙】往翅膀底下一塞,不见了!

  “喂!”原本浑浑噩噩的荧顿时气急败坏起来,“住手!把神庙还回来!那是我朋友的东西——你这是抢劫!抢劫!”

  阿褪:?

  愣了一下,她反应过来,荧你该不会是没认出我吧……也是,如今的巨龙形态和柔弱的失忆下班族还是略有区别的。

  不过现在不是与小伙伴相认的时刻,因此就跟每条抢了公主或者财宝就跑的邪恶坏龙一样,她捡回了自己的“小魔方”后谁也不搭理,拍拍屁股,振翅一拍,飞走咧!

  荧:???

  就连已经缓过劲来的派蒙也气得脸都红了:“强盗坏龙龙,我们跟你没完!荧,上吧!”

  “好!”

  荧也绷着一张小脸,掏出自己之前在神庙里找到的无主山地自行车,跳上车,一路冲下去了。

  只剩下一群死里逃生的赛车手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个人突然阴阳怪气地说:“还追着干什么?愣啊!”

  于是,这群家伙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掏出自己的移动工具,急速冲下山去。

  就算不是为了看看那条龙和那个金发女孩的后续动静,留在这雪山废墟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蒙德城那边大概也需要他们的帮忙……

  不过,在所有人都离开了雪山废墟和灰烬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风雪逐渐吹散了那些曾经属于【魔龙】的骨灰。

  然后,骨灰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毫不起眼的抖动了一下。

  …………

  ……

  蒙德的灾祸被解决了。

  也许是民众的祈愿让【风神】巴巴托斯大人听见了,也许是众人的英勇战斗终于打动了某位漫不经心的路过大佬……总而言之,在星光巨龙毫无征兆地出世后,无论是蒙德城的守卫部队还是城外赶来支援的雪山幸存者们,都围观了一场热情洋溢的火焰BBQ烧烤大会。

  沐浴着星光的巨龙翱翔于高空中,所过之处,苍蓝的高温龙焰源源不断地喷洒于地,就好像到处在喷洒杀虫药剂的无情杀蟑铁罐。

  在火海中,总算感受到生死危机和恐惧的魔物们奔走于地,终于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来不及逃脱的魔物,只能在火海里哀嚎、燃烧,留下一团团生前外形轮廓的灰烬,伴随着火点和灰烬栽倒在地。

  “这是什么火焰地狱?!”

  哪怕是先前一直在战斗的人类们,目睹这一口气烧死那么多魔物的架势,也吓得脸都青了。

  但是阿褪没时间管那些脆弱的心灵了。

  她感觉自己的化形时间快到了……她越来越累,嘴巴也好干,今天吐了好多口水(光炮和火焰)出去……拜托,她还是一只新生的小怪物……

  眼看解决了蒙德城的危机后,褪色者马不停蹄地飞往“风龙废墟”,帮特瓦林解决了“血肉巢穴”的问题。

  虽然起初的想法是想直接吃掉这个巢穴的,但是褪色者舔了一口血肉的触手后就意识到……里头塞着人的成分呢!

  算了,咱不吃人。

  于是,褪色者大发慈悲地赐予了这可悲的人造合成怪物“伊万诺”真正的安宁。

  他直到彻底死去前,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罗莎琳”这个陌生的名字……褪色者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但没办法了,你我都上了战场,大家就各为其主吧。

  飞来飞去终于忙活完的褪色者总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毫无形象地用爪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

  然后,她注意到,从刚才被自己解救出来后,特瓦林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血渍?”褪色者龙龙疑惑地问。

  不知想起了什么,特瓦林忽然有点羞涩地扭来扭去,然后问道:“不知这位女士……你可有婚配?”

  褪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