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涨得发痛、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摔断了一样……金发的旅行者少女发出了不自觉的呻.吟,直到身旁有一只手将她扶起来。

  “这位妹妹,你没事吧?”

  荧勉强睁开眼,花费了十几秒才重新将晃荡的视野对焦成功,在昏暗的火光中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你是……那个璃月的领队……咳咳……”

  荧低声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即惊慌地低头看向四周——然后,她看见了一只同样摔得晕乎乎的白色飞行生物趴在自己胸口,一副快撅过去的样子。

  “派蒙?派蒙!”

  “唔……天黑……好晕哦……”派蒙顶着一双蚊香眼含含糊糊地说道。

  旅行者摸了摸派蒙的呼吸,确认这个小家伙还活着,暂时没有领便当的迹象,戳她也有反应。

  坐在一旁的短发英气大姐姐跃山对于她的反应并不奇怪,毕竟两人先前在千风神殿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个金发姑娘是香菱的朋友。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名字和信息后,才发现——如果不出意外,她们现在应该是在【魔龙之骸·杜林】的肚子里。

  荧现在逐渐清醒过来,她疑惑地看着身下的石板地砖和四周的墙壁,以及那些默默燃烧的火把,感到很震惊:“魔龙的肚子里居然是这样人造的房间?”

  咋回事啊?

  她今天就要在副本的副本里开副本是吗。

  “虽然同样很惊奇,不过我和我的同伴们在雪崩以及昏迷之前,”跃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像看见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影随着雪潮一起砸下来……”

  荧一听这描述就愣住了,这个场面好像似曾相识啊?

  然后,她一扭头,无意间就看见附近墙壁火把上铭刻着属于【异风】的印记。

  ……好了,破案了!

  阿褪你又乱扔庙宇啦!

  跃山毕竟是璃月人,对于蒙德的【风之守护】文化不太了解,因此还在问荧:“荧,对于这个地方你有什么头猪吗?”

  “头猪?”

  “呃……就是‘头绪’,我们璃月人说话有时候是会爱开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的。”

  一本正经的大姐姐解释着笑话的本身,感觉气氛有点冷。

  荧能怎么说?

  我的小伙伴又在乱扔古董!

  万一跃山追问,那你朋友呢?

  不知道,失踪了吧?

  ——这不是听起来太打击士气了么!

  荧想到这里,连忙岔开话题:“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跃山,你先前那些伙伴和香菱呢?都在附近吗?”

  跃山有些忧虑地看向房间门外,默默握住了武器。

  “我不知道……明明我们是一起被这个房子所吞没的,但是当我睁眼后身边最近的活人就是你了。”

  此时荧已经猜到了为什么褪色者会在雪崩之际投掷出神庙的原因——当然是为了救人啊!总不能是跟【魔龙之骸】抢人头吧?

  既然如此,荧相信阿褪的这座神庙是不会害自己的。

  因此她建议道:“跃山,干坐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出去探索一下这个神……神奇的地方吧?也许其他人都散落在这个秘境的不同地方呢。”

  “也好,走吧。”

  就这样,姑娘们小心翼翼地拿着武器和火把,离开了这个房间,开始了在【异风之庙宇】和它本身附带的秘境空间里的探险。

  …………

  ……

  但庙宇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跟褪色者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那些幸存者是自相残杀,还是抱团解开谜题逃出庙宇……那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如今的她飘荡在黑暗中,感觉魔龙腹中的剧毒迅速地腐蚀了自己的皮肤、血肉、筋骨……乃至灵魂。

  是的,褪色者不在自己的庙宇中!

  真愚蠢啊……明明那是保命的地点,却被褪色者在危难来临的那一刻主动舍弃了。

  可是为什么呢?

  阿褪自己也想不明白。

  就好像看不惯苦难在自己面前发生,无法忍受不公的事情在面前徘徊,因此在听见了那些人的哀嚎和惨叫声的瞬间,她便已经做出了最为冷酷又最为仁慈的决断。

  ——我要用【异风之神庙】去尽可能地庇护大部分人类幸存者。

  那么,代价就是她本人要直面魔龙腹中的那些深渊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污秽之力。

  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完全融化了,那被旅行者从蒙德大地里刨出的羸弱躯体根本不是这样满怀怨恨和诅咒的恐怖存在的对手。

  她的身体消融,意识飘荡,正在死去。

  褪色者的身体不断地消减、融化,乃至下坠,灵魂却在向上升腾,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轻飘飘的,最后与四周那些沸腾的痛苦和暴怒相互触碰。

  【这个是……】阿褪的意识有些吃惊。

  有那么一瞬间,褪色者“看”见了自己和神庙所处的外面,那头巨大森然的骸骨之龙的情况。

  祂悲愤又毫无目标的喷洒着毒液,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这等可憎的哀鸣。

  无数的乌云开始重新凝聚于雪山上方,伴随着异常暴风雪的加剧,这里的风雪里掺杂着黑色的剧毒……新的灾祸正在酝酿,远比历史上的“龙灾”更可怕的对手已经复活。

  但这头站在雪山上的骨龙一时间茫然无助得像个被家人所遗弃的孩童,原因在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和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何等惹人憎恨。好不容易得享永恒的安睡,却被野心家利用雪山上千百年来众多死亡和争夺的秘仪所强行唤醒。

  多么丑陋,多么可怖,多么……可悲。

  绝望的骸骨巨兽无法从那样的绝望中解脱,只能平等的痛恨着这世间的一切。

  【魔龙之骸】的那空空如也的天灵盖里只剩下“毁灭”的念头。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视野,【魔龙之骸】也察觉到自己腹中那投射而来的目光视线。

  “吼……”

  祂吃力地发出了嘶哑嘲哳的干瘪吼声,喉部的骨头们摩擦出干涩冷硬的刺耳之声,那意思却分明传递给了被吞食之人。

  【是谁?】

  这个问题很简单,可是褪色者同样无法回答,因为她同样失去了自己如今的身体。

  以及……她“睡着”了。

  或者说,褪色者的意识乃至灵魂,沉入某个更深沉、更无形的世界去了。

  黑暗蠕动的剧毒污秽之力中,似乎有着一道黑色的荆棘王冠在那沉睡灵魂的头部上一闪而逝。

  …………

  ……

  蒙德城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温迪独自朝着蒙德大教堂所在的方向走去。

  平民要么去帮忙,要么去避难,没人会在意这个穿着绿衣的少年是如何一片树叶那样吹过街头巷尾的。

  如今城里几乎所有武装部队都去抵抗魔物潮了,而他决定去取回前段时间才归还给大教堂的“天空之琴”来为蒙德人施展鼓舞和恩慈。

  但当走到靠近教堂的一个路口时,温迪忽然睁大了眼睛——因为一只外表看似脆弱而美丽的火蝶翩然飞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意识到危机的温迪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翻滚,但是火蝶还是炸开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从地上爬下来的少年徒劳地拉扯了一下自己那被烧焦半边的披风,焦虑慎重地注视着那从火焰中曼步走来的高傲女子。

  【愚人众·第八席执行官】,女士。

  这位女性执行官身穿黑白相间的性感贴身长裙,雪白修长的大腿踩踏着地面,一件黑绒的红色条形披风垂落于地面,头戴着如同王冠又好似断翅蝴蝶的黑色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面孔。

  【女士】的美貌与性感毋庸置疑,但比那外表更引人注目的是扑面而来的凶戾之气!

  这个女人看起来就很凶!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身材曼妙的女子冷漠地开口,“……巴巴托斯。”

  不同于其他人称呼这位吟游诗人的名字,【女士】显然早就调查清楚了温迪的真实身份。

  温迪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很清楚,自己无论说什么,眼前这个女人都听不进去的。

  因此他身下的风场亮起了属于【风元素】的光芒,就要弹跳而起,御风逃跑——

  但是,狂风陡然间消散,层层叠叠的冰霜在这一刻从地面蔓延而起,冻住了温迪的双腿。

  “冰?!”

  “已经……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风神】呐!”

  【女士】癫狂地尖叫着,她将最后那个名词念得咬牙切齿,就好像连灵魂都要流出血来。

  直到现在,温迪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她:“罗莎琳……”

  “别叫那个名字,那个‘我’在五百年前已经死去了!被袖手旁观的你和蒙德所摧毁了!”

  原本还有七八步远的【女士】的身后爆发出狂怒的、宛若蝴蝶双翼的火焰,如同火焰的助推器那样令她瞬间爆发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

  那到底有多快呢?

  连以速度而著称的【风神】都没能回过神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罗莎琳在温迪的耳边轻声说道:“为蒙德即将到来的毁灭而悔恨吧……巴巴托斯。”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她的手,下一刻彻底穿透了温迪的凡人躯壳。

  然后,神明的权柄被攥紧了!

  “唔!”

  温迪的脸色骤然失去了血色,他挣脱开腿部的坚冰,捂住发痛的心口栽倒在地。

  而在他身后,好端端地站在地上的【女士】打量着手中散发着浓郁的风元素神力的绿色“国际象棋”棋子。

  “这就是‘神之心’?哈……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布局,今日终于是到手了。”

  眼眸里倒映着风神的“神之心”模样,罗莎琳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是喜悦?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还是别的什么感受。

  但无所谓了。

  她距离梦想中那个纯白美好的世界,终于踏出了新的一步。

  无论是先前对【风魔龙】下手,还是如今利用【博士】制造的特制机器来吸引魔物潮,甚至派出了信赖自己的心腹和部下们去卖命和送死……但只要“神之心”到手,这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女士】小心谨慎地收好了战利品,她懒得搭理这个最弱的初代七神之一是死是活。

  也可以换个说法,让巴巴托斯目睹着他的城邦是如何毁灭的,才是真正令她快乐的复仇之举!

  她轻快地提步往外走,打算带领剩余的部下们彻底离开蒙德了。只有愚蠢之人才会留在一个注定要毁灭的地方。

  然后,【女士】听见了身后那人虚弱的劝阻声:“鲁斯坦看见你这样……会欢喜吗?”

  罗莎琳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看向从地上缓缓坐起、面色苍白的温迪时,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杀意:“你也配提及他的名字?”

  五百年前,【魔龙】杜林来袭。

  时任骑士团的副团长“幼狼”鲁斯坦没有辜负西风骑士的荣誉和责任,孤身一人与杜林鏖战至死。

  直到他死后,从沉睡中醒来的巴巴托斯和【东风之龙】特瓦林,甚至是骑士团的其他同伴才赶到战场……他们只来得及为那位英烈收尸。

  远在须弥求学的恋人罗莎琳收到了那样的噩耗,在绝望和痛苦中,将自身的心所燃尽……她是行走的烈焰,狂怒的魔女,直到遇到了【愚人众】和那位【冰神】,最终决心用自己的火焰替【冰神】灼烧出一个真正纯白的、美好的新世界。

  在那里,她会与死去的恋人再度重逢。而这世间也不会再有如他们这样的悲剧——罗莎琳是如此坚信的。

  可是巴巴托斯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鬼话?他说出了鲁斯坦的名字,甚至还说“他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劝告!

  “我与他的感情跟你这种不懂人心的神明有什么干系呢,巴巴托斯!”【女士】转过身来,面容扭曲又狰狞的怒视着虚弱的神明,“鲁斯坦,他的心与我的心一直同在!纵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的梦想,我们的道路,通望着新世界的漫长路径,他一定是能够理解和支持我的……”

  “可是,你的心不是被焚尽了吗?”温迪悲伤地说,仿佛先前刚刚被掏心、遭到了大祸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你要怎么带着爱人梦想的重量一起前行呢?”

  “……你一定要这般挑衅我吗?”罗莎琳气息森然地走过来,“我还没试过弑神之举,但是今日试试也无妨!”

  温迪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却像是有千钧的重量,他说:“罗莎琳,你和鲁斯坦一样……都是我曾经爱过的孩子。”

  【风神】爱着蒙德的土地和每一个子民,这是常识。

  “所以我认为,倘若重逢,鲁斯坦肯定会对当年的罗莎琳挥手,但一定不会对如今的【女士】挥手了!”

  “假模假样!你以为自己是谁?巴巴托斯,你这伪善的面孔简直令人作呕——”

  【女士】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质疑了,哪怕温迪并未辱骂自己半个字,她依旧只觉得灵魂深处都被那话语的刀刃刺得千疮百孔。

  其实……罗莎琳自己也知道吧?鲁斯坦那样为了大义和人民而甘愿赴死的英烈,绝对不会站在入侵者与邪恶之人这边的。

  正因为心底最深处已经存在着这样的质疑,所以才要否认温迪的说法。

  ——只有否认了“自己与鲁斯坦道路的不一致”的说法,罗莎琳才有信心继续走完自己如今要走的道路。

  就在两人即将重新大打出手之际,龙脊雪山的方向那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一道悲怆,苍凉的龙吼声回荡在天地间。

  那是【魔龙之骸】的咆哮。

  于是,远处的【风龙废墟】方向,很快也传来特瓦林那因为被人拖住、只能不甘且愤怒的吼叫。

  所有人都能看见大得惊人的骨龙飞出雪山的那一幕,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数滚滚乌云和毒烟。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毁灭一切有意义之物。

  温迪的面色微微变了,但【女士】却像是心情很好那样的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也有人如我这般憎恨这这片土地吗?巴巴托斯,你看到了吗!祂就要来毁灭你们了!”

  温迪冷淡地说:“是吗?可祂也曾是真正杀死鲁斯坦的凶手。”

  女士:“…………”

  然而没等【女士】勃然大怒的翻脸或者反唇相讥,那【魔龙之骸】的腹部上就出现了一道浊黄色的修长裂纹。

  那癫狂的火焰化作熊熊燃烧的长刀,将骸骨之龙几乎直接切开,火焰瞬间点燃了龙身上下,疯狂地灼烧一切有意识之物!

  然后,有一只驾驭着浊黄色火焰所组成的非人恐怖利爪从那腹部伤口中探出——

  温迪终于笑了,他的眸子里倒映出利爪的模样,轻声说道:“重生快乐,我的朋友。”

  【女士】顿时惊悚地看着他:“你……你在对谁说话?”

  “我有一个朋友,她出生时便是在某个恐怖存在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温迪自顾自地说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语,“她跟我讲过这个事,当时只当是笑话。”

  “但后来嘛……我就在想,这算不算是神秘学上的一种‘秘仪’呢?”

  “我这种人没什么拿得出的本领,就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朋友吧——”

  找不到过往的记忆没关系,因为记忆本身可能就带着禁忌知识的污染,会危害到自身和所有人。

  身体羸弱也没关系,因为还不到真正觉醒的时刻。

  就算有诸多毛病也完全没关系,因为藏在灵魂最深处的宝贵品质只有在最危难时才能得以见证。

  既然灾祸已经发生,既然魔龙已经复活,那就用祂再来发挥一次作用好了!

  【魔龙之骸】啊……请你成为,我的友人【异风之守护·塔尼斯特】力量重生的秘仪之基奠吧!

  什么?

  你说重生失败了怎办?

  ——这不是早就把【异风之神庙】当做保命的礼物送出去了吗!

  而这一刻,罗莎琳看着这个十分柔弱无能的神明以及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神秘笑容,忽然感受到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恶寒。

  “这一切的灾难和变化,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吗,巴巴托斯?!”

  温迪:?

  想了想,他露出了谜语人特有的神秘微笑。

  “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