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行驶在前往哥谭市区的道路上, 将古堡、树林、荒草从遥遥甩在身后。
迪克一边开车一边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没什么想法，你决定就好。”
迪克抽空扫了一眼坐在右侧副驾驶位上的苏西。她表情自然, 状态放松, 从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已经将刚结束平行世界旅行时带回来的恐惧掩饰得严严实实。但在那个时候，在苏西抱紧他的时候, 他有感受到她的不安。她一向只在两种情况下主动拥抱，给予安抚、和寻求安心的时候。
“想去哥谭的唐人街看看吗？”
“不了, 我现在不太想去那里。”
“快到午餐时间了, 我们先去找餐厅吃饭？”
“……我感觉我还没饿。”
随着一个个建议提出又被毙掉, 迪克把车平稳地停在路边, 看着一脸无辜的苏西, 心平气和,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抱歉, 我就是…现在有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苏西不自觉抬起手指碰了碰嘴唇, 眼神放空了一瞬, 下一秒就露出轻松的微笑, “不过这也是什么都一样的意思，你决定好了的话，我都可以”，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我吃药了。”
迪克知道, 是他把补充的药片交给她，又看着她吃的药。那些药只能帮助她保持稳定, 并不能将她的心态扭转为积极乐观，而她所表现出来的阳光开朗也并非作伪，那只是当周围人越多，注视她的视线越多时，她越主动展示正向积极的那部分，而把不太好的、带刺的、负面的那部分藏起来。
他在与有自我形象割裂症状的人相处方面比较有经验。如果苏西还若无其事地一味表现活泼的一面，那才说明她在他面前处于高防备状态。而像现在这样流露出一些低沉情绪，则说明她对他心防不重，才没完美地掩藏好情绪。
迪克握住苏西的手，语气柔和认真：“没什么想做的，我们也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躺一躺，什么也不想，就放空着休息。如果你愿意我陪着你。”
“我当然愿意”，苏西不假思索地回答。
迪克挑眉，“这是个好消息，至少你对我还有兴趣——”，他又被电了一下，不重，只是日常静电的威力，但肌肉本能让他迅速弹开手。
“……我已经开始讨厌它了”，迪克恨恨盯着手镯，觉得它是布鲁斯派来打搅感情的间谍，“或许我需要多锻炼耐电力。”
苏西被逗乐了，另一只手搭上手镯，拇指摩挲着光滑表面，“倒也不必。韦恩先生说手镯的模式是可以改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指纹解锁解开取下来。”
“我猜解锁控制权不在你手上”，迪克点头，若有所思分析起来。
布鲁斯会用这么明显的方式时刻监控苏西的定位和身体数据，他和苏西应该是达成了某项共识，苏西自愿接受被监控，但以蝙蝠侠的作风不会轻易地将控制权移交给被监控的目标。
“嗯”，苏西表示肯定，顿了一下后，给出答案，“是你的指纹。”
迪克睁大眼睛静了半秒，笑容在脸上绽开，抬手撩着刘海往后顺，声音甜蜜轻快：“我会负起责任的”，他眨着快乐的蓝眼睛，“如果现在用手镯给我测试，说不定能放出电火花来。”
毕竟这波是蝙蝠侠和苏西的双重认可和信任。
看着迪克的笑容，苏西不由被那股纯粹的幸福满足感所感染，同样发自内心笑了起来。她旋着手镯转了几圈。为了准确测量监控身体数据，手镯锁上后刚好箍在腕部，内圈与皮肤贴合紧密，旋转时坚硬的内圈刮得左手腕有些疼。
这是对她的管控措施，就像电子脚镣，摆在明面上的监管控制。她那种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世界、改变历史，还让旁人毫无所觉的恐怖能力就不应该存在。
苏西继续旋转着手镯，白皙的皮肤已经被刮出一道道红痕。她想到她和蝙蝠侠的谈话，在仿佛看穿一切的世界第一侦探前，她坦白了她的记忆与现实过去对不上的事，主动请求限制能力使用。于是她拿到了这个手镯，监测她的身体机能变化，只要通过极限状态使用能力都会被记录下来。蝙蝠侠还把监管控制权下放给迪克，虽然清楚蝙蝠侠肯定留有后手，但这样隔着迪克，不需要直接和蝙蝠侠对接会让她感觉更自然些，甚至有种被稍微信任了的错觉。
“你很相信，不，你最相信的是蝙蝠侠和超人吗？”，迪克重新发动汽车，状似不在意地提起，“克拉克说过你找他聊过天。当然，他对谈话内容保密，他很擅长保密，他以前每时每刻都听着世界各个角落的悄悄话，但他从不和我们聊起那些秘密”，他停顿一下，语气略微带上一点酸味，“你刚从平行世界回来那会，你也是直接找布鲁斯谈话”，他小声嘟囔，“明明我也在旁边。”
这话说的，简直像看见自家饲主放着自己不摸去摸别的狗，被冷落的娇气萨摩耶。
苏西转着手镯的动作一顿，无奈指出：“韦恩先生在我身上找出了四个窃听器。”
“我只放了两个”，迪克为自己辩解，他又扫了一眼苏西，见她态度平和，没有因为发现窃听器的事有什么反感不适，这才又抱怨一句，“而且从你和布鲁斯进小黑屋后就收不到信号，我对你们谈了什么一无所知。”
苏西点头。蝙蝠侠要求她把她的能力对其他人保密，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让迪克他们窃听到谈话内容。
迪克发现苏西并没有要解释她和布鲁斯谈话内容的打算，知道这下从苏西这打听不出来，便将话题又转了回去，“你之前说你也有最重要的人，我知道我不该问这种事，但我还是很好奇，像小猫爪子在心里刨一样忍耐不住地心痒好奇”，他抿了下唇，像是很难以启齿地提出猜想，“那个人不会也是布鲁斯吧？”
“咳咳——”，苏西被自己口水呛到，一手掩着嘴，一手连拍胸膛顺气，不可置信地看向目视前方认真开车的迪克，太过震惊以至于都破音了，“你在想什么啊？！”
“因为你表现地真的太信任布鲁斯了，那么容忍他的控制欲，不是爱他，谁忍得了他那个性”，迪克睁着眼睛瞎扯，将苏西的积极配合行为夸大化处理。
“我的行为都让你产生这种错觉了吗？”，苏西努力回忆分析自己做过什么，与蝙蝠侠有什么接触，然后得出结论，“我确实很相信韦恩先生，因为那些故事里，蝙蝠侠永远是世界最后的防线，而我只是在配合调查，在做我需要做的事，我自认为我的行为没什么出格，容易误解的地方……”
她想到迪克刚提起的事，“那会我找韦恩先生谈话，不是说比起你更信任他，只是那件事太…让人难以承受，而韦恩先生已经发现了那件事，所以……”，她突然停住了，盯着等待下文的迪克，语气幽幽，“你在套我话？”
“没有”，迪克立马否认，“我是真的很在意你最重要的人是谁。”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在问这个问题，不然我怎么可能才发现你在套话”，苏西磨了磨牙，将脑袋扭向正前方，做出不愿意继续说话的姿态，安静了一下才继续补充，“那件事不能说，我赞同韦恩先生的保密要求。”
“诶，那最重要的人呢？”，迪克眼巴巴追问。
苏西瞄了他一眼，迅速收回视线，随口搪塞一个答案，“胡安和吉姆。”
“两个人吗？”
迪克开始在脑海中搜索与这两个昵称对应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人呢？”，苏西语气不明地反问。
连人都不是吗？
迪克瞳孔地震，不由反思起自己的家庭地位为什么总是末名。
看着迪克苦恼的样子，苏西心情很好，“开玩笑的，别聊天了，专心开车。”
她最重要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一件事、一个目标。
如果是为了实现那个目标，她也不知道她会为此做出什么。
汽车很快驶到市区，两人商量着去买点食材，自己做饭，然后也许能在公寓里放松地呆一下午。
超市门口是条长长的步行道，车停在道路尽头的空地上。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装满食材的购物纸袋，肩并肩走着。苏西不太喜欢这种纸袋，沾了食材上的露水后就软趴趴的，像随时会破掉，她只能小心翼翼兜着。
迪克突然叫了她一声。
苏西顺着迪克的动作停下脚步，扭头。太阳高悬，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他唇角上扬，眼睛里带着无声的征询，慢慢贴近。
苏西的思绪不合时宜地在这种时候活跃起来：
是要接吻吗？在这里？要拒绝吗？
不，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只是有点突然……
她仿佛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左手挪了一下位置，确认手镯不会碰到人打断接下来的行为。
迪克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意识到她的误会，他本来是发现她的衣领里落进了一片碎纸屑，想提醒她，但现在……他很乐意将错就错。
朝气蓬勃、美好鲜活的年轻人在街头接吻，怀里还抱着装满食材的纸袋，就像一对平常的、普通的、陷入热恋的男女，又或者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将爱情带进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享受细水长流的甜蜜。
如果没有被打断的话。
远处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还有嗡嗡作响的通讯器，不速之客们中断了两人的温存。迪克在察看通讯器，苏西已经主动接过他手里的纸袋，对不得不离开的义警先生表示理解。
毕竟这里是哥谭。
苏西抱着两只纸袋自己往公寓的方向走，她看见了奔逃的人群，有人在尖叫，有人掩着口鼻。也许她该跟上大部队撤离的脚步，但两只满满当当的纸袋不容许她大幅度跑动，才跑了几步，一只顽皮的土豆就跳了出去，化身弹力球，被蜂拥的人群踢踹着前后翻滚。
苏西的视线追着土豆的身影左右挪动，一直追到街对面，她看见了一位熟人——
在街对面狭窄的房屋夹道里，坐在轮椅上的过去之人，隔着汹涌的人流，冲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