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隐约感到不妙。
超级视线看不穿铅层, 和氪石一样作为超人的弱点在他的敌人中传播的很广泛。
如果这辆卡车上有莱克斯集团的标志，超人不会感到讶异。卢瑟把整栋莱克斯大楼都用铅层保护了起来，甚至把一些重要房间都用上了真空隔层隔音, 就为了防备超人。
但这只是一辆没有任何特征标识的重型大卡车, 在附近没有任何工地的情况下出现在商业区的主干道上，加装了铅层，超人还听见里面有一个类似心脏搏动的混乱杂音。
要说这不是针对超人的阴谋, 他宁可相信卢瑟会愿意放下对他的偏见。
超人决定上前察看，如果是误会, 那就在检查完排除危险之后再向司机道歉。
他看了一眼已经收起所有脆弱状态的苏西, 向她点头致歉, 然后眨眼间来到卡车前, 拦住车辆去路。
这时, 超人注意到先前被铅层挡住视线没能看到的司机, 面无表情、眼神机械, 超级视线下的大脑扭曲成一团, 缓慢颤栗蠕动着, 依附着中央的未知芯片。
司机冲超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好, 克拉克肯特。”
车厢突然被从里面破开，熟悉的疼痛、虚弱、各种负面状态一下子抓住了超人，他稳住身形，看向从车厢里露出身形，每一次呼吸中都吞吐着氪石能量的灰绿色怪物。
三米高的庞大身躯, 非人的长吻和利齿, 锋利狰狞的骨刺横生，胡乱刺穿龟裂的粗糙鳞片, 甚至有些骨刺长得太长太扭曲，深深扎进怪物自身的血肉之中。而从怪物裂开的肌理中，又有近乎枯萎的藤蔓生长出来，攀附在粗壮的肢体上，就像一片荒芜、失去生命力的土地。
毁灭日？
不，不是那个被关进幻影地带的毁灭日，这是又一个。
一个被人为制造出来，为了针对超人的生物兵器。
怪物疯狂的眼神死死盯着超人，它向超人逼近，在经过驾驶座时，仿佛被什么影响了一下，猛地跺向驾驶位上的司机，在超人试图阻止它的时候，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声，依靠氪石压制在力量较量中占了上风，甩飞超人，执着要杀死司机。
被甩飞的超人勉强在空中停住，快速将街道上没来得及躲进避难所的行人都送到安全场所，再赶回来的时候，怪物已经成功杀死了司机，攻击目标重新落回超人身上。
在城市中战斗对超人的限制太大了，未疏散完全的市民、建筑、公共财产，他必须尽可能控制损失，尤其是保护好每一位市民的生命。他得想办法把怪物引出城市。
苏西看到了超人和怪物的战斗，但她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在双方偶尔近乎静止地角斗力量时，从皲裂的水泥地面感受到战斗激烈程度。
那不是普通人能够介入的战斗。
她相信超人，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超人状态不对，限制太多，甚至是在被撞飞的情况下都要优先考虑损失和对市民的威胁。
苏西抓住栏杆，想返回大楼，但就在她刚抬脚的时候，大楼突然倾斜，重心猛地失衡，全靠身体本能让她及时挂在栏杆上，像一只抱在逐渐倾斜的草杆上的蚂蚁，渺小又无能为力，只能苦苦支撑。
与岌岌可危的处境相反，苏西的心脏为飙升的快感激动不已，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她听见楼下男女童声混杂的尖叫，她看见露台上的充气城堡因为固定用的绳索被惯性力扯断两根，翻出了露台栏杆，像捞金鱼的脆弱网兜，勉强捞住了还留在充气城堡里的几个小孩。
他们在呼唤超人，但超人呢？
苏西回头去找，看见那只怪物身上的藤蔓像活过来一样，变得粗大坚韧，一段拴在苏西所处的大楼半腰处，是造成大楼倾斜的罪魁祸首，另一段拴在超人身上，将笨重庞硕的怪物带到半空中，因为重力和惯性正在朝大楼砸来。
超人又一次抓住了怪物。
他在内心为自己的错误决定万分懊恼着，他刚本打算硬扛下氪石的辐射将怪物带到偏远无人烟的地方去，但怪物突然射出藤蔓套住大楼，对他强行挟制对方飞行的力量做对抗。就那一瞬间，大楼发出不堪承受的脆弱□□，像根轻松被折断的甘蔗，开始倾倒。
他将怪物投向无人的地面，想赶去救助被困在大楼里的人，但怪物的藤蔓也抓住了他，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他必须拦住怪物毫无顾忌砸向大楼的身躯。
超人拼尽全力硬生生扯断怪物身上连着大楼的藤蔓，来不及甩开怪物，他必须先撑住继续倾斜的大楼，好在怪物的攻击目标还是集中在他身上，抓着他向他挥动拳头，砸下一拳又一拳，但没有继续破坏建筑的冲动。
他听见了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的哭喊，他听见了无数人呼唤超人祈求帮助的声音，他听见了悬在半空中哭泣的孩子们急促的心跳。
但他分身乏术。
也许他能做到瞬间摆脱怪物，救下孩子们，再继续保护大楼。可是怪物身上的氪石辐射让他每一秒都变得更加虚弱，他无法保证自己现在的力量和速度能超过怪物的反应速度，也无法保证被摆脱的怪物会不会在和他分离的那段时间里将仇恨目标转移到无辜市民身上。
他不能拿市民的生命做赌注。
也许他应该多撑一会，他的队友和同伴们很快就会赶到。
但心系自己孩子的父母们等不了，一名父亲尝试爬出通往露台的敞口，他显然没学过如何在陡峭的光滑斜面上立足，失去平衡，摔向栏杆，冲击力撞断了他的手臂，更糟糕的是头重脚轻让他继续翻向栏杆外，他已经看见了马路上堆砌的碎石和被逃难的市民遗弃的车辆。
有什么缠上了这位父亲的身躯，将他从坠落边缘拉了回来。
他看见缠住自己的是一根藤蔓，顺着藤蔓往上看，他看见一个戴着黄色半脸面具的黑发姑娘。她借一根钢丝绳吊在半空中，一手绕着系在她腰间的钢丝绳控制长度，一手绕着嫩绿色的细长藤蔓，就是这根藤蔓救下了这位父亲。
但他在看见黑发姑娘后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黑发姑娘的藤蔓和那只怪物的藤蔓太过相似，他无法抑制对这个巧合的恐惧。那名黑发姑娘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没有说话，抓着他就往大楼里送。
“等一下！”，他叫了起来，“我的儿子还在下面！”
“你先回去，我才能救你们的小孩。”
如果能一口气救完所有人，苏西也不至于在这里磨蹭。
她的藤蔓撑不起所有人的重量。
她能用小藤蔓轻松举起一名成年男性，但如果是要拉住正在下坠的成年男性，小藤蔓脆弱的根部受不住那股冲击力。
就像人的胳膊，举起重物不会让胳膊脱臼，但被外力拉扯却很容易。
如果是去吊一个死物，单纯的重力还在小藤蔓承受范围内，但如果是去吊起、去救助一个活人，必须预防他在慌乱中的挣扎会扯伤藤蔓。
救人比害人难太多，越想救下更多的人，更好地救下人，受到的约束也更大。
所以苏西先让小藤蔓缠住左手起了个缓冲作用才去救人。
她把男人送回大楼内，松开些钢丝绳，让自己下降到能踩上露台倾斜的栏杆，以方便使力救人。
聚在露台敞口的家长们喧闹着请求苏西先救他们的孩子，她扫了眼充气城堡里哭喊着爸爸妈妈的小孩，随便抓起一个往人群里递。
“闭嘴！我救到谁是谁，接过你们的小孩就赶紧离开，留在这里只是让超人无法全力战斗的拖累！”
苏西厉声威吓众人，在父母的缄口不言中，在小孩的哭泣声里，她将一个个孩子还给他们的父母，看着聚在露台敞口的人群和城堡里的小孩渐渐减少。
她看见曾见过的小女孩露西也在城堡里，惨白着脸，表情惊恐，但没有哭泣。当苏西想接她的时候反而将另一个大哭的小孩推给小藤蔓，一直到只剩下她一个。
苏西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露台敞口，把露西接到她身边，抱起。
露西环着苏西的脖子，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姐姐……我是偷溜进来的。”
她知道没有人在那边等着接住她。
苏西轻轻拍拍开始抽噎的小女孩的背，“我会带你出去的，抱紧我。”
她让小藤蔓抓住上方的横杆作为保险，稳稳站在栏杆上保持住平衡，解开了腰间的钢丝绳。
苏西在系安全绳的时候就不是两头各自绑紧固定，而是将钢丝绳绕过天台栏杆，把绳结留在自己身上，以便于随时能自行解开，并回收绳索。
之前为了救那个差一点坠落的男人，苏西右手抓着钢丝绳急速下降，即使有纱布的保护，掌心未愈合的伤口还是被扯开，鲜血渗透了白色的纱布，疼痛不可避免地阻碍了她右手的灵活性。
苏西握了握右手，熟练地强迫自己忽视疼痛感，用钢丝绳将小女孩牢牢绑在自己身上。
“抱歉，绳子绑的太紧可能会有点痛。”
“不，一点都不痛”，露西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哭腔，紧紧抱着苏西，“超人会打败怪兽的吧？”
苏西知道超人还在支撑大楼，她记得怪物抓住超人痛击的画面，但她还是坚定地告诉露西：“会的，他们总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