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再度走进吴废后寝殿,各种摆设一如往日。独独多了一味莞香,比寻常的幽微清冽些,是宁王在南岛这三年里新开发的香种。

  吴废后却是真有气无力的斜依在软垫上,看到宁王进来,勉强打起精神招手:“皇儿,母后早叫姑姑们备下了你喜欢的糕点,快来尝尝。”

  宁王走到进前坐下靠近扶住吴氏:“儿子很是想念母后这里美味,还要带走些才好。”

  宫人们将托盘送到宁王面前,他每样认真尝了些许,吴废后看着他如今高大英俊,吃起点心来还如小儿时候两腮鼓鼓,终于笑出声来。

  宁王也笑着:“母后宫里的点心还是这么好吃。不过母后现在要吃些软糯好克化的,仔细保养肠胃。您向来喜欢的藕粉桂花糖糕里会添糯米粉,用多了胀气。还有栗子糕吃多易积食。倒不如儿臣送来个厨子吧,尤其会做一味蓝果山药泥,酸甜可口,健脾补肺补中益气最好不过。”

  “也就是你淘气,爱四处奔波,才能找到这些新奇吃食。”吴废后逐渐精神了起来,拉着朱宸濠说了很久的话。宫人们却悄悄抹泪,吴氏这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了…

  最终,吴废后逐渐熄灭了生机,躺下抓着宁王的手留下一句话,便陷入了昏迷。

  “他背弃了我,我死后也不愿再见到他。”

  正德四年,吴氏去世。宁王感到有些悲凉,却并不伤痛。只以摄政王名义下令,吴氏以贵妃礼下葬,因宪宗在世时已废其位,不入帝陵,又念及抚育孝宗有功,于其祖籍处另立妃陵。

  早朝时辅政贤王以摄政名义上朝,坐于龙椅之上,满朝哗然,却听太傅传旨此举为皇帝特许。此日之后便有猜测宁王与不懂勾结把持朝政,宁王的“九千岁”逐渐有了种不可说的意味,不懂在朝野间的外号也变为“立皇帝”。

  同日,福建巡抚都御史上书曰“请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宁王随即准奏,大明的海禁终于成为历史,沿海一带市舶司重启,大量商品出口海外,换回黄金白银无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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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吴废后逝于正德四年,入妃陵。

  *有立皇帝外号的历史上是太监刘瑾。

  *开海禁的原型为隆庆开关事件。

  本章算是解决原剧情的宁王辈分疑云。

  籽言说太后是他亲娘,他是皇上弟弟。

  官员也说他是皇上弟弟。

  他自己也叫皇上皇兄。

  但是皇上赐尚方宝剑时候,说他是朱权后入,说明还是按照历史身份。

  那这个称呼问题应该有一个身份高的人在影响。

  所以本文以吴废后做这个影响因素。

  19 遣使

  ◎忍辱负重可不是为了再次身陷囹圄!要等!在万无一失、胜券在握的情况下◎

  吴废后生前无正式品级,死后哀荣自然也无命妇哭灵,更无皇亲国戚服丧。

  灵前贡品中规中矩,剔透琉璃盏里雪山般的蓝果山药泥却有些显眼,但更显眼的还是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默念金刚经的宁王。即便他过目成诵,每日七遍经文也要花上数个时辰。宁王从不做表面功夫,面面俱到连细枝末节都做到极致,才有十数年来让有心之人也无可挑剔的完美。

  当年既然承了吴氏半子的名号,也得了切实好处。如今守灵三日,善始善终。在他的诵念之下,如同加持了精纯高僧的法力般,整个灵堂内气氛都格外庄严肃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凡人不开天眼,如何能堪破我执。六道、远近、上下、前后、内外及未来,尘世间诸多牵绊,当断则断。

  第三日,本该在养伤中的朱厚照也悄然来了,望着宁王背影,这几日下来,在南海好不容易丰盈些又被熬的瘦了不少,清雅之态更显。朱厚照自是没成篇背诵过盂兰经、法华经之类的超度经文,却也强行跪在旁边跟着念心经以表诚意。宁王早就察觉他的脚步,眉头都没抬,按照既定速度继续。

  两人跪坐极近又都是挺直了身姿,宁王试到朱厚照缓缓挪动过来,停顿在一个可以被稍微抵靠的位置。有人自愿当靠枕,就不必与这痴儿客气,宁王身姿不变,故意把全身大部分重量都移到相接触的肩膀,分担这几日的辛劳。撑住另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朱厚照也依旧身姿板正的跪坐诵经不打晃,其实两人行止如出一辙的端雅,只不过朱厚照平日里喜动表象上更活跃不羁,静时的仪态就像被亲身教授过一般。

  相邻相接的肩膀隔着层层衣物也能将温度传导,朱厚照感到肩头有了热源,受伤后总是冰冷的身心都逐渐暖了过来,为贪恋这一点慰藉,陪着跪诵了整日也舍不得先行离去。

  不过这后果就有些悲惨了,起身时朱厚照才发现撑着用力胸口伤处再度渗血,本来好了大半装的伤重罢了,现在只能继续休养躺病。可见撒谎有风险,骗了大明第一美人兼第一狠人的话,说不准会成真呢。

  皇帝在吴氏丧仪露面,平息了前朝非议,只是这伤口渗血也不知为何被掩饰成了悲痛呕血,皇帝更有至纯至孝的名声传扬,反倒盖过了宁王实打实跪了三日的辛苦。

  京中宁王府,数年未归也被打理的妥妥当当,唯有高了一截的草木记录了时间的刻度。宁王捻过一片树叶抖腕甩出,电光石火间已找不到踪迹。松枝随侍在侧,他即便目力过人,也要细寻之下才发现树叶已整片没入墙体,只留薄薄的缝隙。

  松枝跪下大赞:“殿下功力更胜往昔。”

  宁王将手举到面前,皱眉盯住。功夫没钝,不会手软才是。

  松枝继续进言:“主子天纵英才,今次回来已成功开了海禁,所思所想皆强于当今百倍,大明若在主子手里才能流传万世。”

  宁王斜瞥了松枝一眼,表情有些阴沉的开口:“再一再二不再三,狩猎最忌心急贸然出箭。上次已失去了大半陆上优势,这次若再鲁莽失了水路,可就插翅也难逃了。”说完他又仰头看向月亮,“松枝,你的才智不该仅限于此,外面天空海阔。”

  松枝有些不解的,不跟着宁王不为宁王办事,他还有何处可去?忍不住抬头看去,月光下权势滔天的宁王,怒火也似有万丈:“忍辱负重可不是为了再次身陷囹圄!要等!在万无一失、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必求一击即中!”

  此时摄政,声名已被架在顶峰,又有打瓦剌、撤藩、开海禁几大功绩,史书工笔皆有朱宸濠的名字,民间谁不赞美一声贤?身负这般忠义之名,又怎可倒施逆行。

  更何况这美名,也集内外的多种仇恨怨怼于一身,无法再进一步。若他再度起势争位,瓦剌必趁乱报仇,这倒也罢。更严重的是此番被打压的朱姓宗室,怎么忍得下今日之气容得他好过,便是谁去争这皇位也一致不会让宁王得了,必欲先行勤王除他朱宸濠而后快。

  海上消息灵通,不日便有西洋使臣携贡品上书求见。其中从遥远大陆带来的宝石格外美丽,使臣称之为欧泊。宝石内五色变彩,改变角度观之各有不同,确实有几分新奇。于是设宴款待时,宁王就顺口夸了几句,那使臣就仿佛得了天大的体面一样,高兴的有些找不着北。用中原汉话长篇大论的谢恩,又似在激动之下口不择言,称西洋国中还有妙龄公主云英未嫁,大明皇帝与宁王皆是少年英才又未婚配,不如将公主们送来红袖添香。

  宁王听得这人竟然拿同族女子献媚,很是不屑,直接替皇帝和自己拒了,只回道:两国语言不通,也不忍让公主远离故土。倒是这使臣汉话说的流利,要是这么喜欢大明,不如留下永驻。

  那使臣正为了来往间的功勋和暴利,哪舍得永驻,连连告罪自己饮的过量胡言乱语,把话题岔过去。

  西洋使臣纷至沓来,宁王也力排众议下了新旨意,再兴郑和下西洋之举。礼部洛少鹄自请为领队,另一派大臣们激烈反对声则一浪高过一浪,危言耸听地说此举无异于烧钱撒金,要掏空大明国库。宁王便以宁王私产充入出资一部分,并因此出行队伍的又多了另一领队宁王府的幕僚松枝。经过一番拉扯周折,最终成行的队伍里又多了另一股势力,皇商齐家的独子。

  此前南海之行启程仓促,宁王也没忘吩咐带走宁王府内郑和下西洋的图谱副本,这三年间随着继续探索,夙兴夜寐地重置并注解了海域图。大明船队出行前便得了宁王赏赐此图,洛少鹄等人一观之下便如获至宝,纷纷跪下谢恩。宁王只笑着让他们起身,挨个扶肩鼓励,有此图此行必然顺利,为我大明功在千秋,诸位的姓名也都将流芳百世。

  正德四年,*遣使四出,招谕海番,贡献毕至。奇货重宝,前代所希,充溢库市。贫民承令博买,或多致富,而国用亦羡。

  大明的船队彻底出行后,宁王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此愿从少年时而起,如今终于成行,也像卸下一副重担。随即宁王就感觉倦意袭来,昏沉之意袭上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