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月眼眶烧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攥在身侧,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就连脖颈和脸颊都染上了一片潮红。

  而她的话像是平地炸响一声惊雷,炸得严霖头晕眼花。

  封月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一时间竟让严霖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比较好。

  封月坐在那里,弓起的身子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

  严霖动了动自己僵直的手指,然后轻轻抚上了封月的手臂,“阿月……我、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认定了你一定会和上辈子一样在五月四日死去呢?你现在的情况明明就很好,就连温德尔医生都断言只要你一直就这样好好恢复,是一定可以痊愈的啊!”

  严霖不明白封月为什么会这么想,而且就封月当初发现自己生病后积极治疗的模样,她也不该这样早早判了自己死刑,所以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阿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才肯定自己会和上辈子一样!”

  严霖自认自己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点,有了这个假设之后,发生在封月身上的所有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再加上封月刚刚说的“为你们让路”,这个“你们”又是指的谁?

  严霖自认抓住了关键点,但事情却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封月知道自己情绪有点过于激动,也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她呼出一口气,抹了把脸站起身准备离开。

  “阿月,你告诉我吧!”严霖伸手抓住了封月的手腕,仰起头认真地注视着封月的眼睛。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面对。老天既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那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和上辈子一样过早离世,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严霖死死抓住封月的手腕,眼底的执拗和认真像是荒芜大地上燃起的火焰,要把封月尽数吞噬殆尽。

  “救我?严霖你以为你是谁?我如果注定会在五月四日死去,那谁也救不了我。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你救不了我,我也早就已经认命了。”

  封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严霖,说完一把甩开了严霖的手。

  封月眼底的淡漠像一把刀残忍地刺入严霖的心里。

  严霖怔在了原地遍体生寒,与此同时在她心底升起了一股名为怜惜的情绪。

  她的阿月,明明是个那么热爱生活的人,但现在已经被逼的认命了。那得是多大的绝望才会令她如此狼狈。

  严霖双拳紧握,蹭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封月,按着人的肩膀将人掰过身来。

  严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此时便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封月的眼睛。

  顿时,封月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顶上了一般,动都动不了。

  严霖看着她,眼底弥漫着疯狂和偏执,一股巨大的压迫力袭上封月心头。

  接着,她便听到严霖开了口。

  她说:“阿月,就算我救不了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不管你是生是死、不管你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那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封月被严霖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自她脚底涌出直冲脑门。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话,严霖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自己死了,那她也会跟着自己一起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封月终于回过神来,用力一把推开了严霖。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严霖望着她,一步步往前逼近,“我知道。”

  “我做不到再经历一次你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我做不到在你的葬礼上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别人对我说节哀、我做不到每晚再伴着夜灯入眠!”严霖双眸通红,低垂着头剧烈地喘着气,说到最后就连言辞间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在还没有意识到爱你的时候就失去你了,我绝不允许这一切再次发生。”

  “既然我的生命里不能再拥有你,那我选择结束我的生命。”

  说着,严霖将人一步步抵靠在墙上,然后在封月惊惧的眼神中,于她眉心落下虔诚一吻。

  做完这一切,严霖这才松开封月的手臂,哑着嗓子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一些。

  “回去吧,阿姨她们应该在等你用餐。”

  最后,封月是怎么回的家,她也已经不记得了。

  她脑子里不断地回忆着严霖说的那些话和严霖那双眼里涌现的情绪。

  直到封妈妈见她魂不守舍的,敲了敲她的碗,“囡囡,怎么了?吃饭也不认真?”

  封月回过神来,眼神闪躲地垂下头,胡乱应了两声,“嗯,在吃了。”

  封妈妈觉得她不太对劲,但也没有多问。

  反倒是过了一会儿,米勒主动提起了新搬来的那个华人邻居。

  “说到这个邻居,小月刚刚你去帮她忙了吧?怎么样解决了吗?”

  封月一听米勒提起了严霖,就连脸色都紧张了几分。

  “嗯,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说起来这个新邻居长得真是太美了,而且我总觉得她挺眼熟的。”米勒由衷地夸奖道。

  封妈妈看了看封月的不正常的表情便猜到了那位邻居肯定有问题。

  她看着封月,试探地问道:“那位邻居是你认识的人?”

  封月看了看她妈,想随便敷衍过去,但又想到严霖都已经把房子买到她们附近了,便点点头说道:“嗯,是严霖。”

  这话一出,不仅封妈妈愣住了,就连米勒也愣了愣。

  “严霖?是那个严霖吗?和你结婚的那个?”米勒问得小心翼翼,她怕自己不熟悉中文搞错,毕竟中文同音的词太多了,更别说同名的了。

  封月点点头,确定了米勒心中所想。

  “阿霖……她怎么也来了?”封妈妈不知道这俩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是为了你来温哥华的?”

  封月用叉子卷了一口意大利面,状似随意地说道:“谁知道呢,或许吧。”

  封妈妈和米勒对视一眼,明白封月不想过多谈起对方,于是只好默默转移话题。

  用完午餐后封月便径直回到了房间里,一道房间她便把自己摔在了松软的被褥里。

  上面传来的熟悉的洗涤剂的味道让她心里逐渐平复了下来,这里是安全的。

  封月遥遥望着天花板,看似在认真看着上面的灯,但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眼睛并没有聚焦在上面。

  封月脑子里想的也不是天花板或者灯,而是严霖说的那些话。

  严霖说如果自己死了,那她也会跟着结束生命。

  封月是不想去相信她的话的,但对方那个时候眼底出现的决绝和疯狂都让封月内心动摇。

  如果严霖真的死了会怎么样呢?

  严霖是《安霖往事》的主角之一,如果她死了,那这本书肯定也就毁了。

  但剧情的力量真的是这么容易抗衡的吗?

  封月不知道。

  封月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想起。

  但下一瞬间,封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记得自己之前有一次晕倒之后又去看见了那本书,只不过那本书里一个字也没有。

  没有封面,没有内容。

  完全看不出来那本究竟是不是她第一次看见的那本《安霖往事》。

  她更不知道那本一个字也没有的书突然出现在那里意味着什么。

  —

  直至夜幕降临,严霖依旧枯坐在昏沉的客厅里,她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了不少烟头。

  她指尖夹着的是她包里最后一支烟了。

  屋外的路灯已经亮起,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射了进来。

  整个屋子里除了严霖指间烟草燃烧了声音外,再找不到别的任何一丁点儿响声。

  直到她呼出最后一口烟雾,她手里的烟也燃烧殆尽只余下一截断裂的烟灰。

  严霖抽了很多烟,也想了很多的事。

  她说给封月听的那些话不是哄骗对方的虚言。

  她自然也想好好活着,但前提是封月能和她一起活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来一次,也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是不是死了。

  但她清楚,她能重来一次,一定是老天为了让她阻止某些事情。

  而她自认为,这件事就是阻止封月死去。

  严霖不清楚封月为何如此笃定她会和上辈子一样离世,封月的话里疑点也还有很多。

  炮灰、你们、让路,等等这些词都是严霖所无法理解的。

  而她也清楚,只要她弄明白了这些词所代表的真正含义,那她便能明白封月为什么会如此笃定的原因。

  严霖脑子里细细地梳理着,并且还计划着最坏的打算。

  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动动僵硬的身体,拿出手机联系了国内的莫一旭。

  “喂,莫助理,是我。”

  “严总,是有什么事吗?”

  “现在国内是早上十点,你去联系我的私人律师,半小时后我要和他开一个视频会议。”严霖说着站起身,往二楼的书房走去。

  “好的严总,具体是关于什么事宜的会议呢?”

  严霖在书房里坐下,伸手打开了面前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顿了顿沉声道:“我要立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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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严总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