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内的灯光昏暗,炸耳的舞曲声也让人很难听见其他的声音。

  所以在听见那道熟悉又清冷的声音时封月还以为自己是听错幻听了。

  但很快事实就告诉她,她没有错。

  那身熟悉的味道冲破了酒吧里弥漫着的酒味,瞬间席卷封月全身,也是直至此刻她才确定她心里的想法。

  拉了她一把的人就是严霖。

  摔倒的醉汉被服务生扶起来带走,封月此刻也在严霖的帮助下扶好江茗站直身体。

  “你没事吧?”严霖的声音在喧闹的舞曲中准确无误地传进封月的耳朵里。

  明暗交错的灯光映照在严霖脸上,即便如此也能一眼看见她眼里对封月的关心和担忧。

  封月皱了皱眉,扶着江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与严霖拉开距离。

  严霖见状,立马慌了起来,就连被酒精蚕食过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不、不是的,我没有跟着你来这里的──”可说到这儿严霖却顿住了。

  她确实不是跟着严霖来到这个酒吧的,她只是时差没有倒过来想来酒吧喝两杯助眠,也没想到自己能遇上封月和她表姐。

  但是,她是跟着封月来到温哥华的。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封月现在没空理会严霖,她现在想先去处理一下自己怀里这个狼狈的酒鬼。

  于是封月也没有再过多理会严霖,而是扶着江茗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严霖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后面,看着封月摇摇晃晃地扶着江茗还伸手在后面护着封月,怕她摔倒。

  一直到三人来到洗手池边,封月这才将江茗松开靠着墙。

  封月缓了口气,伸手准备拿纸巾,结果摸了半天她兜里没带,江茗更不用说了。

  无奈,她只好将目光转向守在一旁的严霖,“你带纸巾了吗?”

  严霖猛地回神,点了点头然后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封月,“给。”

  “谢谢。”

  “没事。”

  然后两人间又陷入沉默。

  直到封月收拾好了江茗打湿的衣襟,她这才呼出一口气洗干净自己的手。

  看着靠在墙上宛若失去理智的江茗,封月对于自己还要将人搬回那昏暗无光震耳欲聋的卡座表现出了一些抗拒。

  “你能帮帮忙吗?”封月神色如常地问道,“帮我把人扶到门口,我去拿包。”

  她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是在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求助。

  严霖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帮忙扶着江茗往酒吧门口走去。

  外面下起了细细的小雪,一片又一片落在严霖的头顶,她怀里还靠着不省人事的江茗。

  封月去里面拿包了,还没有出来。

  而她一出来便看见严霖傻兮兮的等在路灯下,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一躲雪。

  她已经给江照打过电话了,对方很快就会来。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严霖和江茗的背影,想想转身又走进酒吧,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封月走到路灯下,抬手支起雨伞,“就算雪不大,也遮一下吧。”

  “谢谢。”严霖垂下眼睫,悄悄往封月身边挪了挪脚步。

  江照比想象中来的更快,一辆黑色的SUV在路边停下,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江照一路小跑着赶过来,手上还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江照目光在江茗身上快速扫了一遍,而后才对着只穿了一件风衣的封月问道:“没事吧?给你带了衣服,快穿上。”

  封月接过外套穿上,江照这才从严霖手里接过江茗,抱着人往车走去。

  封月将伞塞到了严霖手里,礼貌地同对方告别,“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

  严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封月不在意她,不在意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温哥华、不在意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或许如果不是自己出手帮了忙,对方连话都不想和她说。

  眼看着拉开车门就要上车,严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嘴里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消失消失在空气里。

  “阿月,我们明天能见面谈一谈吗?我有事想要和你聊聊,可以吗?”

  封月看着她,张嘴说了什么,然后坐到车里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车门。

  直到车辆驶去,严霖依旧怔在原地。

  她的耳朵里一直回响着封月说的那句话。

  她说:“可我不想和你见面。”

  —

  封月自从那日在酒吧见过严霖后便再也没有在附近碰到过对方。

  直到一周后她舅妈米勒回来告诉她们附近一栋空闲多年的小洋楼被买下来时,她便直觉是严霖的手笔。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严霖便带着礼物以邻居的身份上门拜访。

  米勒只见过严霖一次,对她自然不怎么熟悉,而严霖大概也是挑准了时间,这个点来拜访他们。

  封月的爸妈陪着她外公外婆去斯坦利公园了,她舅舅和江照江茗兄妹俩都工作去了,家里便只剩下了米勒和封月两人。

  因为这一圈临近唐人街,所以附近住的大部分都是华人,米勒在看见严霖也是一个华人的时候便对她释放了最大的善意。

  严霖带来的礼物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套比较精致的茶具,米勒倒是很喜欢。

  米勒将人迎进门,让封月带着严霖去客厅坐,她去厨房准备茶点和小点心。

  封月不想多此一举让米勒知道她和严霖之间的关系,便做出了一副和她不熟的模样。

  严霖看着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封月,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她今天上门拜访只是顺便,最重要的是想和封月谈谈那张遗愿清单的事情。

  但她也清楚,现在的封月不愿意也没理由和她单独见面。说白了,就连那张遗愿清单本身都和严霖没有什么关系。

  可严霖不希望这样。

  上辈子的封月带着无尽的遗憾离世,她不希望重来一次的封月还像之前那样英年早逝。

  她明明还有更好的未来,她们明明还有更好的未来。

  两人一直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

  严霖:“阿月,我……”

  封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开口打断她的话,“严小姐,我爸妈就快回来吃午饭了,你不想撞上他们吧。”

  严霖抿抿唇,看了看厨房米勒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她微微附身靠近封月,压低声音说道:“阿月我想和你谈谈关于这个的事情。”

  说着,严霖将一直放在衣兜里的那张纸给摊开展示在封月面前。

  封月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便连忙伸手将纸按回了严霖怀里,而后警惕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封月峰眉紧蹙,眼里映出锐利的光,抓着严霖的手腕指尖愈发用力。

  “你从哪儿来的。”

  严霖看着她像只炸毛的小兽一般对自己露出凶狠的獠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封月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封月如何能冷静,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这关乎她的生死。

  她扔下膝盖上的书,抓着严霖的手腕拉着人往外走,边走还边和厨房里忙碌的米勒打招呼。

  封月:“舅妈,新邻居要我去帮她一个忙,我们先过去了!”

  米勒还没反应过来,等她走出厨房来看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

  封月面色凝珠地拉着严霖一步步往外走。

  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也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严霖便提议道:“要去我家坐坐吗?”

  封月沉着脸,心里权衡两秒,厉声道:“走。”

  两人一直到严霖的新家离坐下,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严霖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封月是在想该如何敷衍对方。

  严霖的新家看起来还不错,就是那种能直接拎包入住的房子,这房子对严霖来说也就是一个比较像家的酒店。

  “东西还我。”封月主动开口。

  严霖沉默地将那张纸放到封月手心里,封月弯曲着手指将那张纸攥紧在手里,一言不发。

  “阿月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写这个东西吗?”

  严霖声音轻柔,但此刻的封月却像只被逆毛撸了的刺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你问我为什么?我都还没问你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怎么,严总现在是改行做开锁匠,还非法入室了吗?”封月冷冷地睨着她。

  严霖哽住,然后无奈地对封月解释了一遍这张纸是如何到的自己手里。

  在说道温贞的时候严霖明显顿了顿,而后才神色如常地表示,“温贞看见这张纸的时候完全被吓到了,这才不得已找上了啊,我…我们很担心你,所以我才来了温哥华。”

  封月知道严霖不屑于撒谎也不会撒谎,所以在听完对方的说明之后脸色好了不少。

  她也想起了温贞那日确实去了她家拿书,而且她之前就把这张纸塞在某一本书里面。

  温贞是完全有可能会看到的,而且封月当时给对方打电话去的时候,对方的语气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温贞应该在那个时候就看见了这张纸上的内容。

  封月懊恼自己的不细心,但也庆幸自己没在这张纸上写下什么更离谱的东西。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严霖的反应会这么大,甚至还亲自追到了温哥华。

  她在遗愿清单上写下的时间就是她上辈子死亡的时间,按理说严霖肯定是清楚她为什么写这个时间的。

  但对方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个东西。

  封月看着她一脸茫然装作关心自己的模样,心里便泛起了一阵阴郁的怒火。

  “严霖你装什么呢?别人不知道我写这个东西的原因你还能不知道吗?你不知道五月四日是什么日子吗?还是说你根本就忘记了?也对,我就是个注定会死亡,注定会为你们让路的炮灰,你也并不需要记得。”

  “你问我为什么写这个东西,当然是为了想好好计划我偷来的为数不多的活着的日子!”

  “我的死亡不可逆转,那我只能过好我有限的生命。”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五月四日是什么日子!!!

  咱就是说阿月泥人也有三分火!支持阿月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