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该如何形容的场景?
动物园内, 游客闲庭信步,偶然在一铁笼前驻足。原本期待能看到被驯服后的温良观赏品,谁曾想,扑来的竟是可将人生吞活剥, 嗜血如命的野兽。
不, 称之野兽远远不够。
夏莉·格尔林急促喘息, 双腿依然瘫软。
隔着窗户,眼眸赤红的男人看她犹如锁定猎物, 头和身体狠狠撞击尖刺,仿佛没有痛觉。怪异弯曲的十指穿过栅栏, 好像下一秒就能打破脆弱的屏障,撕咬她喉咙, 扯出她内脏。
被这样一双血眸注视着,她畏惧到失去逃跑的想法。
但就在她以为合金墙即将坍塌, 自己即将丧命于此时, 平房外猛然冲出道身影, 挡于她身前。
金毛犬张大嘴做发声状, 可她没听到任何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 禁闭室内癫狂的男人像被刺耳尖声折磨, 他痛苦捂住双耳,闪身一遁, 隐入身后那片无边黑暗中。
夏莉慢慢找回力气, 扶墙站稳。
低头与那狗对视, 她欲言又止始终找不到话头。
最终是金毛犬先给她台阶下。
“抓紧出来, 不然他感觉到你在, 又会过来了。那时我可不敢保证我还能压制得了他。”
“······谢谢。”
脑中无比混乱,她道着谢, 默默跟着往外走,却在门口与另外两人不期而遇。
左边的红发高个子应该是alpha,另一人矮小瘦弱又佩戴颈环,不难猜测是被割除腺体的omega。
迎面相碰,红发伊尔率一挡将米洛尔护在身后。
他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
为防止误会加剧,局面朝更不可控的方向恶化,金毛犬步子一踏,替身后的夏莉回答。
“这是我和路加带来的人。新朋友兼司机。”
‘新朋友兼司机’的夏莉难以置信,却也配合点头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没听劝擅自进来了。因为我实在担心······”
说到这她难掩惧意,回头望向那间传出不明响动的禁闭室。
嘶吼声声喑哑,仿佛能与深渊魔鬼的咆哮共鸣,是人类根本发不出的声音。
伊尔与米洛斯对视一眼,尽管心存疑惑但因发话的是金毛犬也就信了这说辞,连忙招呼她撤离。
出身正经世家,活跃上流阶层,夏莉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她竟会走进尼赫尔的‘酒吧’,呆在紫红皮革沙发里,坐如针毡。
当米洛尔为她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时,她神经高度紧绷,不敢伸手去碰。
“请问,是夏莉小姐对么。”米洛尔试探搭话。
“啊、是,对。怎么称呼您?”
受刺激过大,她说话也不如平时利索。
“米洛尔,叫我‘小米’就好,金先生和大家平时都这么喊我的。”米洛尔微笑着坐下,与人面对面感慨,“真的很少见啊,金先生会从外面带人回来,还是新结交的朋友。”
“是吗······您好。”
谈话如赶鸭子上架,夏莉干笑着不知所措。出于善待omega的教养,她又难以冷下脸不言不语。
此外更糟糕的是,金毛犬重回垃圾场蹲守,让她失去了唯一的求助对象。
被削断又无端复原的小指,超乎常理的力量于速度,铁笼内冲撞咆哮的危险凶兽,阴冷血眸泛着幽光光······无数画面充斥脑海,恍惚间她听见某种渗透头骨的嗡鸣。
直到米洛尔将她拉回魂。
“夏莉小姐,虽然这由我说不太妥当,但我还是想拜托你不要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对那孩子避之不及。至少,请不要在他清醒过来后,像看待十恶不赦大罪人一样,深深地仇视、恐惧他。说出他是怪物之类的话。”
那孩子?
思考数秒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指某没脸没皮还在发狂的成年人。
看穿她平静伪装下的想法,米洛尔不禁莞尔道。
“因为他是特殊的。硬要打比方的话,是灵魂在拼命挣扎试图与身体同步,但实际上,还是难以融入‘正常’的突变结合体?我也不太懂,这是我偶然从他的搭档先生那听来的。”
声音舒缓动听,如和煦微风。与米洛尔交谈,夏莉受其感染逐渐定神。直视那只刺目的颈环,她默默打量。对方亦没回避目光,大方任她注视。
接着又心平气和一问。
“你应该很少见到吧。像我们这样的人。”
她眼前的omega轻触颈环边沿,轻声叹息。而她接话道。
“我听说,omega腺体成熟后被割除,每到原来的信息素释放期,就会出现很严重的后遗症。”
“是这样的。不过程度症状因人而异,像我只是全身酸痛,好几天动不了脖子而已。我有几个伙伴就没那么好受,常常会发高烧,根本吃不进东西。”忆起哀痛又刻骨铭心的过去,米洛尔难掩忧伤。
“甚至,在痛苦的折磨中猝死,被一一摘除可用器官后,残缺的尸体又抛进搅碎机。我连帮他们收尸安葬的机会都没有。”
闻所未闻的骇然事令夏莉心中一颤,她震惊追问。
“被谁?”
“不要告诉她那么多,米洛尔。”
红发伊尔大步进门,打断二人谈话。他望向夏莉的双眼里,是满满的戒备。
“正因为这是那大祖宗的狗亲口承认的‘客人’,才要多留心眼。咱们被他那俩甩手掌柜联手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考虑到路加·金的德行,夏莉突然理解并深深同情起对方。
这到底是被‘坑’了多少次啊。
“不用担心,伊尔。你不肯信金先生的话,总该信我看人的眼光吧。”
米洛尔不紧不慢劝说,并自然附赠一句。
“事实上,每次突发实况后扫尾的基本也是金先生,伊尔你出力最少,沾去的名声倒挺多,不是么?‘红狮伊尔’?”
又被暗戳戳嫌弃,伊尔愤懑往椅子一倒,开始装哑巴。
毕竟,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而听他们你来我往,夏莉不得不承认,她愈发好奇了。
“请两位放心,我夏莉·格尔林在此发誓,凡是你们要求的内容,我绝不会向他人透露半个字。今天,你们就当我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友人,前来推心置腹的闲聊。”
说罢将温茶递到嘴边,她毫不犹豫饮下。
原本她没想一口气喝光,可这茶香无法抗拒。
入嘴清苦却不涩,回味甘甜但不腻,远胜她所尝的珍贵品种。
“当然,你们想知道我什么,允许范围内我也会如实答复。”她嘴角微弯,首次展露笑意,“而我第一个问题是,你们这茶叫什么哪里买的?”
察觉其中诚意,伊尔表情略有缓和。
米洛尔微笑未变,一边为她续杯,边柔声应道。
“伊丽丝,彩虹女神的意思。这是我家乡的特产。”
轻嗅茶香,大门外的霓虹灯招牌浮现脑海,夏莉诧异反问,“舜辉?这么说,这里真的是当年那个舜辉福利院?”
米洛尔点头,回以肯定答复。
“这可真让我意外,原来真有人还记得我们。”
夏莉一时哑然。
未被能源污染,划入劣等区前,舜辉福利院所在的小镇被世人称作‘幻想乡’,百姓靠农耕生活,民风淳朴,无忧无虑,是数一数二极美又纯净的地方。
但她之所以记得,且印象深刻,更因为这是凌禹诺两次来过,亦使其两次性情大变的地方。
第一次回来,那个聪颖天真的男孩不见了。
他变得寡言少语,主动丢弃这年龄段该有的活泼好乐。可他眼中依旧有光,一直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爆发,惊羡众人。
第二次回来,意气风发的少年死去了。
同样的沉默里,深藏不同的哀伤绝望。尽管他仍在与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抗争,却如仪器丢失中心齿轮,拖着破烂躯体,受惯力驱使着前进。曾在眼眸深处闪耀的光彩散落,奄奄一息。
被对方封存的详细过往,她都没能听对方亲口诉说。
“那······路加·金又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夏莉终究问出最在意的事。
她目睹笑容在米洛尔脸上消失,转变成她不理解的忧愁。
他的手指又一次在颈环上划过。
“和我一样,却又不同。但能肯定的是,他要比我煎熬数倍。”
角落里,伊尔终于忍不住插话。
“再算上最初什么都不懂的我们,尤其是我,好么。”
他撩起衣角,将那道横跨胸膛、触目惊心的伤疤展示出来。
身体机能在alpha中属于上层,普通的子弹伤,他三四个月就能恢复成浅浅色块。
但那道丑陋的疤,犹如铁爪剜肉,勾出脏器,触及之深至今无法愈合。当上军医以来,夏莉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伤。
“我可是一条命差点没了。虽然我知道这也是他救回来的。”伊尔自觉补上后半句。
事情发生在原地区因□□被毁,充满糜烂腐朽之气的尼赫尔建成三年以后。
他包括米洛尔在内,一群曾无性命之忧,安然生活在舜辉福利院的人,先是遭受惨烈屠||杀,侥幸活命却无家可归,后又被暴徒团伙控制迫害,生不如死。
因为是alpha可充当打手和苦力,他假意投敌成功,成功留在那群暴徒首领的身边。
为此,他不得不违心替人作恶,抓回敢逃跑的‘商品’,处理不听话的‘奴隶’,一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血。但为谋划自己和同伴的出逃,他一直忍耐到时机成熟。
谁知他还是低估了尼赫尔的脏污不堪——他们被队伍中的内鬼出卖,在逃跑当晚于边界线给全数擒回。
所谓天堂跌回地狱,不过如此。
那晚,老天爷雪上加霜,突降倾盆大雨,让豆大雨点冲刷他们遍体鳞伤,刺痛麻木的身体。
被他这条狗背叛,那群狂徒们自然怒火万丈,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泄愤。
事实上,他们当时也确实打算这么做了,并为他准备更为残忍的酷刑。
当着他的面,一个接一个将他的同伴殴打至断气。昏厥了便泼水泼酒让人清醒,要让哀嚎和痛呼,不间断回荡在他耳边。
其实那一刻愤怒多于恐惧,他挣脱束缚与这伙禽兽扭打,无奈寡不敌众又身负重伤,很快被摁倒,冰冷枪口抵在他后脑。
整张脸浸泡在腥臭泥水中,他绝望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所有压制力道却在一刹那消失。
等他再抬头,又看到数个飞向楼房的球。
一颗颗‘球’砸破墙体玻璃,卡在外面的半截随风晃悠,慢慢渗出红色液体。
那哪是球,分明是那几个暴戾无情的匪徒。
“很怪诞的画面。”
米洛尔托腮轻笑,打断伊尔的回忆。
“身边跟着脏兮兮的狗,像个街头宿醉的大叔摇摇晃晃出现,动手前拍了一下对方肩膀。我猜那大概是问好吧。然后坏心眼插人鼻孔,狠狠甩飞出去。半吊子流氓英雄,大概说得就是这样。”
伊尔不能再赞同,耸肩道。
“那家伙,我好好跟他说着话呢,他张嘴突然喷我一脸黑乎乎玩意儿,然后笔挺挺倒下。穿着的也只是块破布,几乎是光屁股裸奔,哈!还说自己是天降神兵,威风凛凛。”
听完他的嘲笑,米洛尔悠悠提醒。
“伊尔,你说这话要被他知道,你抽屉里所有的内裤又要被剪三个大洞,变成情|趣内裤了。”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红发男人尴尬假咳,立马起身。
“我去楼上看一下,你们慢慢聊。”
余下两人目送他身影彻底消失,这才相视一笑偷着乐。
深深吸气,环顾四周,夏莉已彻底适应氛围。最开始她没注意到,店内其实空气清新,整洁干净,完全不似那些买卖场所,乌烟瘴气。
眼前的‘陪酒侍者’omega不仅从容大方,心思活络,还比她见的大多数温室娇花omega更多一分坚韧,令人不由自主尊敬。
那伊尔和疯男人路加虽自称店主,但暗中绝对由米洛尔操持,是一道不可缺失的主心骨。
她又问道。
“那这么说,是他偶然救下你们,才留在这的?”
米洛尔却摇头。
“救我们是恰巧。可那孩子回到这,并非偶然。”
回到这?
奇怪字眼又勾起人寻根究底的念头。但此时米洛尔陷入犹豫,开口后刻意避开某些过往。
“他来时,这里已经留有伤痕了。”他说着比划后颈,“没有缝合,血肉骨头暴|露在外。正常人,哪怕是alpha这样在外面跑,也早就······”
对那可怕的伤势记忆犹新,米洛尔当下仍能描述出‘花瓣绽开’的伤口形状,包括内部乱七八糟的血管、肌肉筋膜。
这一听夏莉就知道,操作手术的人根本是毫无顾忌扒开皮肉,粗暴切除腺体。
直接上手拔都有可能。
“虽然伤已愈合几乎看不出来了,可每当固定周期一到,他就会变得无法控制,不得不将自己关在那。第一次时伊尔以为他生病,想带他去看医生,结果险些开膛破肚扭断脖子。还好有‘搭档先生’在,能压制着他。后来也一直监督他按时进房间。”
“但这次,时间提早了太多。”
而且状况和以往相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更加躁动,更具有攻击性,处处透露着不安仿徨。
“是很罕见又棘手的例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忙查查看,有什么缓解、治疗的方法。若能找到病根最好。”夏莉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诧异之余又怀着复杂心情抬眼,又补充道。
“他姑且还算是我‘朋友’之一吧。”
万万没想到,仅一句口头承诺,米洛尔竟起身鞠躬,长久不起。送她茶叶又拿出点心招待,热情得她招架不住,也让她不知不觉畅谈至破晓。
酒厅上方传来声响,如今夏莉不会再抱有异样眼光看待,单纯出于好奇问。
“这是你们的人起来了么?这么早做生意?”
“应该是早起准备听谢特老师讲课吧?起晚了,会被罚抄罚站的。”
夏莉震惊无比:“你们这还有老师?!”
还叫谢特这么让人误会的名字?
楼梯噔噔响,说谁谁就来。手拄拐杖,褐发褐眼的omega走下来,大声问着。
“喂,米洛尔,我昨天要的材料你有帮我买回来吗,今天我要教他们做实验。如果你这次想参加了我不拦你哦,只要你肯坐第一排,在我对面。我手把手教你费洛蒙实验。”
视线交汇,三人不约而同沉默。
夏莉看着所谓的‘谢特’老师,顿感人生如戏,既魔幻又现实。
博士默文·兰登,前段时间留下遗嘱无端失踪,在整个情报组和科研界引起轩然大波的omega奇才。
现在居然挤在尼赫尔的酒吧,给一群‘下海’人员上课?
而且刚刚在说什么?!
费洛蒙实验?
在研究室里就是妥妥的性|骚|扰用语啊!
身处诡异氛围,米洛尔最后不禁打破沉默。
“你们两位······认识吗?”
看人犹如看地上的碍眼垃圾,夏莉点头,拿出手机飞快编辑短信。
【这几天拖你加班的费用还你了。某个走丢的斯文败类博士,我帮你找到了。】
然而还未按下发送键,她手便被粗暴一拍,迎上博士冷眼。
“蠢货,这时候发消息回去,你想我又死一次么。”博士抬起拐杖,用脏兮兮的底端指向她,“现在开始,我是谢特·Q。Q是超级可爱的意思。”
忽略令人无语的名字,夏莉当即明白对方意思。
看来此前的消失并非想不开自尽或玩失踪,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无论她再怎么询问,对方倔强得捂耳不听。甚至挥舞拐杖驱赶她出门。
被夹在中间,米洛尔自然而然当起和事佬,他安抚完气呼呼的博士,送夏莉到门外。
“时间差不多,我想金先生那边快结束了。请允许我再次拜托你,我们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请你多加关照他。”说完又是深深一个鞠躬。
此行收获颇丰,亦比想象中得奇妙轻松,夏莉心领神会,眨眼补充。
“还要再加上一条,对秘密守口如瓶。不过你这的联系方式我收下了,有空肯定会常来坐。”
带着满满礼品与莫名激动人心的秘密,夏莉将城外的车开至垃圾场。她倚着车身仰望上空,看那飞鸟盘旋,等她的乘客出现。
那只白鸟双翅宽大有力,乘风轻松越过边界,远离地面纷争,自由翱翔着,发出几声悠悠长鸣。
缕缕阳光洒于纯白羽翼,光泽与落在白色纱布别无二致。
眼前是小指绑着的蝴蝶结,目光受光线刺激慢慢聚焦,如此,趴地上的路加清醒过来。
他翻身先抹去口水和血污,但因血渍太多,只能将外衣丢了。
面对密不透风的合金墙,他熟练找到开关并输入密码。这是专门为他设计的牢笼,只困得住化身凶猛恶鬼后的他。
昨夜自己撞出的伤早不治而愈,但他仍揉着肩膀,边走边嘀咕抱怨。
“好烦哦,衣服都扯坏了,这套的颜色是人家最喜欢的说。”
“看来下次要脱光再进去。”
“嗯?但是脱光了,在里面伤到我的‘蛋丁’怎么办······”
纠结着脱还是不脱的重要问题,他自然而然打开车门,金毛犬亦跟他坐进后座。
“要回凌禹诺那去了?”
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于是怏怏点头。
“在那之前,麻烦先带我去能吃芝士菠萝烤熏肉多味酱汁三明治金字塔的地方。”
“哦?在哪?联邦中央三级监狱吗?那你想以什么罪名进去,欺诈还是违法进出城区。”
他终于迟钝地抬头,与冷漠脸的夏莉大眼瞪小眼,霎时间汗如雨下。
而见他吃瘪夏莉心情大好,便端着肃穆脸,继续冷笑道。
“昨天晚上,你对我这‘朋友’可真热情如火呢,恨不得生吃了我。你说你这么喜欢凌禹诺,是不是还得把他分餐享用?”
金毛犬故意不作声,就看着自己饲主由惊慌转为平静,丝毫没有过度。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面露愁容别过脸,他深深呼气,像是经过激烈挣扎才开口。
“其实,我被一只狼狗咬后感染病毒变成了狼人,每到月圆之夜,我就会变身。”
夏莉:“哦。”
一字里包含着所有鄙夷无语与不相信。
为争取说服对方,路加二话不说拎起狗子后颈皮。
路加:“就是它,它咬的我。以后你见了会说话的狗一定要绕道走,也千万别在它睡觉时揪它尾巴毛。”
金毛犬:“······”
它就知道,自己又是被卖的那个。
而到此为止,夏莉不忍再伪装,启动车辆道。
“耍宝花招先留着吧,具体情况我已经从你店的同伙那听来了。现在你最要紧的,是想好回去怎么跟人解释,身为凌禹诺未婚对象的你,竟跟我一起整夜未归。”
车平缓向前行驶,载着神色淡然的司机夏莉,与沉默不语的乘客主宠。
开出去几公里,如雕塑静止的路加猛一抖,双手护胸掖衣领,错愕质问。
“你、你爱而不得因爱生恨,要强行跟我提前婚外情给小诺诺戴绿帽吗?!我现在开始要金盆洗手从良的,以后只买给小诺诺诺的!”
小车在平坦空旷的路上扭出道完美S型曲线,最后急刹车停靠护栏边。
司机扭头,因强忍暴怒而面目狰狞,模样丝毫不输昨夜发狂的恶鬼。
“现在起给我全程闭嘴,不然我马上把你丢下去。”
路加立即双手捂嘴,小鸡啄米地点头。
然而驶回庄园的这段行程里,他依旧聒噪不停,把夏莉折磨得够呛。
话题东拉西扯,常常从南无缝切换到北,从无关紧要的琐事跳到她的生活问题。不堪其扰的同时,夏莉再次佩服起她的发小,居然能与这人相处一整天。
车在庄园东门停下,和家仆招呼过后,他们一前一后向湖边别墅走。
“记住了,一会儿就说我跟你一起出去查昨天袭击的事。无论禹诺怎么问你。”夏莉再三强调。
“嗯嗯。”
回应简单普通,反令夏莉不禁多看两眼。
“你真的清楚了?”
“嗯嗯嗯。”
没有废话,搭配着乖巧点头,倒还真像个纯良小孩。
突然产生这种不妙想法,夏莉皱眉连忙转移视线。却不想对方偏偏又凑了过来。
“那下次我们再一起出去吗?约吗?”
夏莉白了一眼,“你跟我能约去哪?”
“去工作嘛,你喜欢吃啥我给你送去。先说这不是我要出轨哦,我是在跟你培养感情。嗯哼,未来请你当伴娘,给我提裙撒花瓣。”
“那是花童。而且我拒绝跟你培养感情。还有。”
沉默一阵,她于鹅卵石道上停步,转身直面人质问。
“你从开始起就不停问我工作的事,到底想怎样。”
被看出意有所图,路加坦荡一笑,“就想请你帮我做个ID呗。”
答案夏莉并不意外。她只在意另件事。
“目的呢?你得到真正的ID之后又要做什么。”
路加仰头深思熟虑。
云雾因风四散,东边一朵状如振翅飞鸟,朝无边的天际靠拢。他野心勃勃,抬手直指高空。
“大概,打劫全国所有有钱人,成为第一通缉犯,然后买最好的装备带上最强的成员,前往宇宙继续打劫,成为人尽皆知的海盗王!”
坚持一上午,夏莉叹气放弃交流。
她就不该期待什么,坚持跟这人对话的。
新ID一事暂时按下不提,她莫名疲乏随人走进别墅玄关。
屋内不见凌禹诺身影,反倒是听见动静下楼的凌天雀小跑过来。
“刚刚、刚刚我没拦住哥,他们说凌元帅出事了,所有医生部下、什么律师都来了,哥他伤还没好就一定要去公馆那边——”
男孩过于紧张,突然岔气噎住。焦急猛拍胸口,他将最重要的一事喊出。
“他们说元帅要让凌文荣当唯一继承人,以后所有财产、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他处置!”
一听‘遗产’可能会给猪皮绒,路加一言不合扭头狂冲。
在场只有金毛犬跟上他,边跑边问。
“你现在跑去打算做什么。”
路加:“争家产怎么可能少了我!而且那死老头说话不算数,明明向我保证不会给任何人的!”
金毛犬无奈提醒,“向你保证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亲孙子。”
“所以啊!我现在去帮他的亲孙子争家产。呃、但如果亲孙子败了,我就试试看勾引他亲儿子,二选一,不管怎样都有遗产拿,我不亏。”
为其匪夷所思的发言,金毛犬愈发担忧起元帅的‘亲孙子’。
此时的公馆内,凌禹诺强忍伤口刺痛,打发掉大部分碍事的亲戚、元帅旧友、乃至不知哪冒出的老情人私生子女,与悠闲喝茶的凌文荣面对面。
来得迟又被绊住脚步,他至今还未见到‘病危’祖父。
凌文荣轻放茶碟,含笑道。
“让老头子走前最后一段时光能这么清静,你实在有心了,小诺。”
知道那群人到底是谁趁他受伤放进来,凌禹诺不再给好脸色。
“那也不及您更孝顺,家门大开迎进众多牛鬼蛇神,让他老人家床前如此热闹。”他径直走向紧闭的房门,却被两名陌生的保镖拦住。
“让开,我要亲自查看元帅情况。”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们家的‘蓝血继承人’如此心急?”凌文荣不慌不忙起身,“放宽心,老头子在我们自己家,还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找来的伊迪·格尔林,这么久治疗下来,病情不见好转,反折腾得他不成人形,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我这当儿子的,看着可心疼死了,所以特地为他找更好的医生。”
来时不见伊迪医师身影,如今也得到了解释。
怕不是也用了相同手段支开。
凌禹诺不言,端详这张幼时已烙在他脑中的,丑恶不堪的贪婪嘴脸。
“祖父的病本来就生得蹊跷。”他冷声解释,边观察着边拖延时间,“非精神疾病,非身体病变,发病时轻则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且容易受人操控听人摆布。重则痛苦不堪,发狂无人能压制。没找到病因前,绝不能擅自更换医疗团队。”
看着他犹如注视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凌文荣笑着摇头,抬手示意保镖将人请出去。
料到这一步会来,凌禹诺做足准备硬闯。
但他才是抬手,保镖两人也刚迈出两步,病房内忽然叮铃哐当一阵响,令他们齐齐定身。
凌文荣也意识到不对劲,顾不得凌禹诺还在场,当即推开房门。
只见卧室内,他替换掉的看护人员东倒西歪,病床上老元帅与一人相对而坐,正盘着腿······
和对方手拍手。
路加摇头晃脑,兴致勃勃。
“嘿!说又酥又脆想到的是什么!”
“猪皮!”
老元帅应声回答,学着他动作拍掌,曾经的威严冷峻荡然无存。
“嘿!那说到又油又腻还发胖的猪皮想到的是什么!”
老元帅抬手转头,指着门口目瞪口呆的小儿子。
“猪皮绒!”
对其表现满意至极,路加狂拍掌称赞。
“好快就学会了啊!真棒!来,像我这样再喊大声点,拿出你元帅的气势!你他娘的猪皮绒,老子不用你照顾,老子有乖乖入赘的孙媳妇就够了,拿着你的尿床床单滚!”
他叉腰起身抬脚踩着一名昏厥人员,老元帅亦步亦趋,甚至连语调都开始和他同步。
“你他娘的猪皮绒,老子不用你照顾,老子有乖乖入赘女婿就够了,拿着你的尿床床单滚!”
站在凌文荣身后,凌禹诺因震惊而崩坏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不仅是因为祖父高大威猛的形象一瞬崩塌,还因这位‘入赘孙媳妇’的神奇出现。
姗姗来迟目睹这幕荒诞闹剧,夏莉下意识捂住凌天雀双眼。
这场面,某种意义上小孩子还真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