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和气得双眼通红,两支手仍在颤抖着,他扶着穆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心疼地想要抱他。

  “先别动我了,刚刚我后脑着地,可能有点脑震荡,待会去拍个片子躺一会儿。”穆勒闭上了眼睛,声音恹恹。

  秦诺和垂着两支手,呼吸不顺畅:“怎么能动手打人呢,你就这样让他打么,你不是很厉害么,就这么躺在地上让他打?我要是不来,你就要一直忍到保安来吗?”

  穆勒还是闭着眼睛:“他是我们的病人,我们不能还手的。”

  “为什么这么委屈?”秦诺和不解,在酒吧、在医院,穆勒的工作都是在委曲求全,他怎么总是这么被动,这么任人宰割?

  “我不委屈,这是我的工作,所有的病人都是我们的服务对象。这些人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他们变好。”

  “我当然理解这是你的工作,但你的工作包括挨打吗?”

  “当然不包括。”穆勒回答,“但这是这份工作里不可避免的风险。如果是在医院之外,管他是谁,我一定会诉诸各种力量维护自己的利益。但这里不一样,当我踏进医院的那一秒起,我就不是穆勒,也不是霸王花,我是一名护士,忠诚于每一位患者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

  穆勒的嘴角肿着,说话有些费力,他缓缓靠在秦诺和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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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勒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秦诺和枕着胳膊睡在他的床侧,手臂上已经盖了层纱布。

  他稍微放心。

  休息室的铁架床只要有轻微晃动便会吱吖作响,秦诺和被吵醒,发现穆勒正在检查自己的点滴。

  “你怎么样,觉得头晕吗?”秦诺和马上起身,迎上去问。

  穆勒温柔地笑着,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不晕了,睡一觉就好了,多半是累的。”

  秦诺和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喂到他嘴边:“我估计也是,问了一下你今天有没好好吃饭。大夫开了CT结果说没什么事,应该就是疲劳过度低血糖了。”

  此刻穆勒表现得特别乖,缩着脖子啃巧克力。

  “你明天没班,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正好明天周六我也休息,可以陪陪你。”秦诺和估摸着这组液马上就输完了,开始收罗穆勒的东西打算带他回家。

  穆勒闷着的脑袋显得更沉了点,声音微弱:“我答应了明天去乡村定点医疗,应该来不及回家了……”

  秦诺和既生气又无奈:“你都这样了还要下基层?”

  穆勒吃完了巧克力,点了点头,就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不去不行吗?”秦诺和彻底没了脾气。

  穆勒隔着被子摇头,被子的边缘伸出一只细长白嫩的小手,探在秦诺和身上,随意又讨好地给他顺毛。

  于是第二天一早,秦诺和就执意开车将穆勒送去了定点医疗的小村。穆勒气了半路,后半路又跟人好上了,靠在秦诺和的肩头喝牛奶,乐乐呵呵,满脸满足。

  他们到达康路村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到了,怪就怪秦诺和到地方了不放人,把穆勒按在车座上亲,亲到最后穆勒差点再次晕倒,嘴唇都肿了。

  车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过来一头老牛,哞的一声,大骂秦诺和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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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勒逃下车,跟大部队报到去了。

  秦诺和百无聊赖地在村子里逛,跟狗打招呼,狗都不理他。

  他走到村落边角的一座寺庙前,建筑时传统的青瓦红砖,门前的大树在冬日的寒风里窸窣着,衬得这间寺庙愈发荒凉。

  闲着也是闲着,他决定进去给这间寺庙充充香火。

  庙里没人,大院被打扫得空空荡荡又利利索索,他径直往前走,走进祠堂里面。

  秦诺和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神啊佛啊了解得不多,撑死就是在惊讶的时候一拍脑门,发出“哦,我的神啊”的感叹。

  所以面对眼前的这几尊佛像,秦诺和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管什么的,但是来都来了,他跪在最中央的佛像面前,双手合十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聊表虔诚,临起身他还磕给佛祖磕了个头。

  出了祠堂,院子里多了个人,那人身着青色麻布大褂,下配青色麻布长裤,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他朝秦诺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秦诺和回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架在祠堂门口的功德箱,从善如流地掏钱包。

  既然消了费,秦诺和也不再客气,虚心向僧人请教刚刚拜过的是哪路神仙。

  “是曼殊室利。”僧人回答,“祈愿明事明理,吉祥如意。”

  秦诺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身走进祠堂跪拜了一遍,出来时又添了一份香火钱。

  他跟僧人解释:“刚刚给我爱人祈愿,后来又添了我的家人和我爱人的家人。”

  僧人宽慰,思忖片刻,递给他了一份平安符。

  他跟他解释:“每年春节都会有村名前来求符,今年我们也准备了很多,提前给您一份。您刚刚说只给爱人和家人祈愿,却没给自己也祈一份愿,这张符算是寺庙的一点薄礼,渡人者需先自渡,希望您不要怠慢了自己。”

  他不说秦诺和还真没察觉,他一直觉得许愿没什么意义,事在人为,只要自己踏踏实实地付出,一定能获得收获。

  可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机缘更多,与穆勒重逢之后,每每感受到幸福的时刻他都会潜意识地提醒自己要更努力,不要再让穆勒从自己身边走开,毕竟机缘难寻,也是他在怎么努力都争取不来的。

  秦诺和谢过了僧人,去村中心搭建的医疗点寻穆勒。

  找到他的时候,穆勒正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打预防针,小孩哭得特别惨烈,多半是吓得,穆勒就一直手固定孩子的手臂,另一只手转着棒棒糖吸引他的注意力。

  针管拔出,小孩子顿时止住哭声,他羞怯地张开嘴巴,穆勒默契地将糖放进他的嘴里。

  小孩子跑开,顺着视线,他看到一双挺拔的长腿,再往上看是黑色的羊绒大衣,以及一张宠溺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