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琴声掠过易北河【完结】>第102章 Chapter 101

  =============================

  阿尔高?

  他去了阿尔高?

  见我讶异,卡利宁意味深长地笑道:“谁知道中校为什么会去那里呢?也许,您比我清楚原因。”

  原因?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太过暧昧,暧昧到有命定的意味。难道……他是在那里等我吗?

  来不及多想,我朝卡利宁要了一辆吉普车便离开了东柏林。远离那些克格勃后,于车内我将手放在心口。希望被我藏在衣服隐藏的口袋里随身携带,在其后是跳动的心脏,只有我死,这份希望才不作效。

  行车途中,春风中带上了暖意,高速公路边的林间现出新绿,恍惚间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份。四月份啊,正是这个季节,十七年前的年轻的我们在阿尔高相遇,可如今,你又为何要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呢?

  不久之后,我就会得到答案。

  车停在绿茸茸的草地上,远远地我便瞧见一处广阔的空地上停着的苏联军用载重卡车和伏尔加轿车,其后是座旧时的灰色三层建筑,门廊下站着笔挺的苏联士兵,荷枪实弹。不用想,我的萨连科就在里面。

  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打算隐瞒,直接走上前去,对站岗的士兵说我要见萨连科中校。

  站岗的士兵疑惑地瞧了我一眼,满腹狐疑地转身进去通报,我闭上眼睛,心想待会要忍着点。

  不出所料,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被怒气冲冲的米嘉揪着衣领怼在了建筑门廊后的阴影里,怒火中烧,米嘉扬起的拳头却凝滞在半空中,颤动却不落下。

  “你欺骗了我!你居然敢回来!”米嘉吼道,不停推搡我,肩胛骨在墙壁上撞得很痛,我却依旧不改笑容。

  “相信我这种人,是你的罪过。”

  “该死的!我不会让你见到他!我不会!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他怒吼着把我扔在地上,高高举起的拳头便如雨点般砸了下来。论起格斗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到三拳就发不出来声音,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就在我心想再这么打下去可会让萨连科心疼所要不要还手时,一名士兵从屋内急匆匆地跑来,朝周围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合力把愤怒至极的米嘉和我拉开。

  “长官!中校让他进去。”

  “是谁去通报了?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通报!是谁?老子一枪毙了你!”米嘉掏出枪,吧嗒一下拉开了保险胡乱挥舞着。

  “是……是中校自己看见的!没人去通报……没人。”士兵哭丧着脸,委屈得不行。

  “您就叫他进去吧。中校会生气的。”一名年轻的士兵快速将我搀扶起来搂在怀里,向着米嘉哀求道。

  米嘉愣了愣,突然大笑出声,指着我颤抖道:“哈哈你们!你们!罢了,就当只有我这一个坏人吧!我当了坏人!见鬼!我不管你们了,你们是死是活与我没关系!”兀地他跑出门廊,悲愤交加地仰头朝楼上喊道:“这是您的命!您命里该有的!谁也救不了您!谁也救不了您!”

  他朝我投来深深的憎恨的一眼,转身登上了一辆军官专车,扬长而去。

  若是心里不觉歉疚,那是假的。这么多天我没哭,可是米嘉朝楼上喊出这句话来时,我哭了。

  没错,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士兵搀扶着我走近屋内,登上了楼梯,在三楼的一扇房门前,他松开我敲响了门。

  他惊了个军礼,“中校,人到了。”

  “让他进来。”

  淡淡的声音,却在我心里投下一片缱绻的涟漪。门开后,短暂的离别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内一外,我们凝望彼此。

  他穿着苏军的常服,屹立在清朗的日光中。金发泛起雾般的朦胧,面容则淹没在如梦似幻的光晕里。温柔的河风从窗外涌进,窗纱舞动起重逢的旋律。

  “可别看我现在这幅模样,那是方才才发生的事情,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很平安、健康,为了等你回来。可是…… ”一步一步,我捂住发痛的肚腹颤巍地走向站在窗前、面颊苍白、几乎是形销骨立的他,抬起手抚住他的脸,“可是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样子,你看起来很不好,你生病了吗?”

  萨连科双眸颤动,蓝色中的悲伤浓郁得要滴出水来,他温存地拨开我额间的发,轻声问:“疼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难过地搂住他,那消瘦的身躯让我喉咙发紧,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哭出声来。

  “我…… ”他目光闪躲,“我的确病了。”

  “怎么回事?他们对你做什么了?”我着急忙慌地掀开他的衣服,想看看他是否哪里受伤,他却在说了声“没有”后猛地咳嗽起来,我赶紧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却在瞧见他捂嘴的手帕间的一抹血色后愣在了原地。

  “你…… ”我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残留的血液染红了他苍白的唇,他默然地看向我,却在不动声色中偷偷将染血的手帕一点一点地藏进口袋里。

  “你,你到底?”我瞪大了眼睛。

  “我没事。”

  “上帝!”我再也无法忍住情绪,崩溃地叫道:“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我从他手里抢过染血的手帕,在和他争夺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有气力来制止我,到最后就只能仓皇地把我抱在怀里,分明他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他却不断轻言细语地安慰着我。

  “我没事,阿尔,我没事…… 不要哭,我没事…… ”

  我难过地直摇头,早已说不出话来,搂住他,我将脸埋在他凸出来的锁骨里轻声抽噎着。后来我才知道,上法庭其实要不了多长时间,在大多数时刻,他都独自待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审讯室,或者说是牢房里。在高强度的各种精神摧残的审讯中,在暗无天日没有希望、挂念在外是否平安的我的那些寒冷的夜里,这个人染上了严重的肺炎,几乎濒死。

  他被宣布暂时停止调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那时下属告诉他,线人阿尔弗雷德·莱利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也许,他已经……

  下属收了声,不再言语。冰冷的药液滴答滴答地流进他青色的血管中,寒凉彻骨。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他想起很多年前他搂着阿尔,听他抱怨东德医院糟糕透顶的环境时两人傻笑的模样。

  要过很久,他才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他要来阿尔高。

  所以以疗养的名义,他来到了阿尔高。因为他知道,他那不知所踪的阿尔一定会顺着易北河,来到他身边。

  无论多少次,都会来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