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琴声掠过易北河【完结】>第29章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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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罗奇卡似一阵风来又似一阵风去,就像一阵短促的春天,漫山遍野的丁香摇曳。流浪的脚步停下了,我站起身,冲出餐厅外,开始奔跑。即使缺乏现实之感,却也能从那花盆当中探出些许线索。当我站在那家外时,我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数百个花盆,它们凝视我,仿佛在等待我。

  “您要点什么吗?”花店女老板从漆黑的店内团出头来,寒风吹起她金色的鬈发。

  “雏菊。”我回答。

  “没有雏菊,就是有也不能卖给您。冬天缺货,所有的雏菊都被一位苏联军官包下了。”

  “一盆也不能卖我?”

  “您可别让我们难办呀。”

  我笑了笑,抬起头对她说:“俄国佬可真是会欺负人,想必这些花儿也是送人的吧,可光送花算怎么一回事,花养得再好也会凋谢,没什么是永恒的。”

  “您在这里讨论永恒可就过分了。”女老板笑盈盈地倚靠在门边,双肘抱在胸前,深棕色的毛衣上勾勒着一朵断头王后所钟爱的大丽花,呼应胸前的鬈发。在战后选择开花店,想必也是某种理想主义在其心中作祟。这一刻,我觉得她很美。

  “不,这里是值得讨论永恒的,比如此刻你我的对话,花朵散发在冰冷空气里的甜蜜香味儿,还有我在找寻的并不能买到手的雏菊,当然,还有他送花的那份情谊。”

  “您要不是精神有问题,要不就是位诗人。”

  “这有区别吗?”我耸肩,自顾自地说:“花算不得什么,送花的人才算。”

  我露出昳丽的笑容。朝这位花后的美人儿挥了挥手,在她柔和却诧异的目光中远去,从现在开始,我将等待。

  我似乎一直在等待,等待是个延续的过程,根据等待的目的的不同,这一过程彼此链接甚至可以延续到永久。所以说,等待是每时每刻的,是永恒的。我享受其中细火慢熬般窸窸窣窣的痛痒,偶尔的焦灼也是种甜丝丝的幸福。如果明确知道等待的会来,那就再幸运不过了。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恰如其分地运行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为此热泪盈眶,感激涕零。

  回到琴声,我继续营业餐厅,收发情报,打烊后便第一时间来到浴室把自己用香皂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这是件非常滑稽的事情,当我蹲在冰冷的地板上用手指抠摸那处让它从污秽变为干净、走向纯洁而狂热的情欲时。我想不通,这种地方怎么可以作为进入的存在,这里的痛觉为何能与快感如此美妙地结合,它不似前端,全乎沉溺于一种飘飘然,而是在极度的痛觉中开发兴奋的因素,那是一种濒死的激情,似生命最后时刻的回光返照。

  这回可真算是把自己洗脱了一张皮,我还喷了香水,穿上浴袍,回到餐厅里等待。开着一盏暗淡的灯,我在灯下读书。那是埃里克拿来的书——黑塞的《Der Steppenwolf》,“人性”和“狼性”所铸造的哈勒尔,在孤独的幻想中遭遇理性的重创。野蛮与德性在他心中冲撞,撕裂他这个善妒之人。狼,狼,孤独游走的狼……那么,是什么在我心里呼啸作响呢?是虚无,是荒诞,还是存在?

  不,我不清楚,你们放过我吧,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想,只需等待他,等待我的萨连科。他会握住那根细细的线,顺着风中雏菊的味道,来到我身边。听,是风铃的声音,看,是黑色的身影。我站起身,默默放下书,将目光从那张苍白而忧伤的脸庞上掠过,一言不发地转身,登上了楼梯。

  我一边走,一边解开浴袍的腰带。

  暖气让卧室很暖和,我脱掉衣服,回归从母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赤条条。仰面撑在床上,注视握着那根线的萨连科在一种哀伤的沉默中脱下落雪的圆顶礼帽、格纹围巾、黑色大衣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注视他脱下灰色的羊毛衫,金色的头发倾泻而出,注视他解开腰上的皮带,拉下那道黄铜色的拉链。

  手指落在衬衫领口,慢条斯理地,露出雪白的胸膛。我想我是被推起来了,当那双手抓在大腿根后部,我的后颈——那一块突出的颈椎,向后滑动在柔软的床单上。双脚指向天花板的方向,我只需稍稍抬起眼睛,就可看见那扇倒置的窗,渗进多可怜的微光。

  最先感受到的是滚烫,其次才是柔软,当舌头第一次触碰时,它怯懦而不自觉地收缩……它颤栗,小心翼翼地回忆里自己在水流下被冲刷干净的时刻,所以,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一切都是在等待中做好了准备的。只需沉湎、只需享受、只需用那欲拒还迎的节奏邀请下一位客人的进入。

  ……逐渐向上,攀登般到了另一个高处时……我想我是在流泪,否则这微弱的光、这战栗的窗为何这般模糊。我不愿,决然不肯将自己放逐,于是坐起身,让散开的发丝全部回落于肩。我捧起他的脸,凝视这双在月光下泛银的蓝眸,几近痴狂地吻住了那湿淋淋的唇,咬住了那令人濒死的舌尖。

  手里的鱼……我引导它游向它的洞穴,它所寻找的栖息之所。来吧,我说,雏菊算什么一回事,秘密又算是什么一回事,这世界处处都是无解的困局,没什么是比此刻的感官享受来得重要,来得及时。

  “用力。”我在他耳畔道,声音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人的,而头发借着月光荡漾在墙壁上影子,却是熟悉的波纹。

  他搂着我的腰,那几乎快要软掉的、根本不能发力的腰,仿佛不肯似的、执拗地秉持那温柔而缓慢的频率。

  “求你,我需要……痛觉。”我央求他,咬着他的耳朵,如果他不肯让我疼,我就让他疼。我想我是疯了,我掏出藏在枕头下的枪,用枪托狠狠击打他的背、他的肩。他受痛,依然咬牙一声不吭,在沉默中加快了速度和力度,于是我满意地笑了。也许是这笑容太过恶劣,惹恼这个老好人。他夺走我手里的枪,居高临下地、冷冰冰地单手就卸下弹匣,对着我的脸轻轻地砸了下,就在我准备嘲笑他这不痛不痒的一下时,他猛地把我翻了过来,从后提起我叫我跪坐着趴在墙上。

  被迫卷起的尾骨,似一种邀约。可这是陌生的东西……那把从某位苏联克格勃手下夺来的马卡列夫TT3手枪进进出出,这杀人的利器,此刻正对我上膛。

  多奇怪,多震撼,我拼命迎接,拼命挽留,马卡列夫手枪却有它自己的想法,与所有的迎合与逃避背道而驰,给予我深刻的教训,也给予我亟需的现实之感。

  我结束了,墙壁上一片斑驳。他扔掉手枪,搂住向后倒下的我,说出了他今晚的第一句话。

  “——那么现在,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