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十二月底>第21章 独处

  俞北跟在时骆后面走进家门,意外孩子气地小声喊了句“打扰了”。

  时骆听见后轻笑道:“怎么受了伤还这么开心。”从鞋柜拿出一双深蓝色的新拖鞋放在俞北脚边。

  “谢谢。”俞北乐道,“不知道,就觉着很畅快。”

  “没有心情不好就行,”时骆换好鞋子边朝里面走打开客厅和餐厅的灯,边回头跟俞北说,“你都不知道奶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多惊讶,俞北打架?那人得多欠啊。”

  “是很欠,”俞北说,“很意外我会打架吗?”

  时骆走向餐桌给俞北倒了杯水,“怎么讲,我觉得你整个人都很四平八稳啊,”又给自己倒一杯,“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好像都能冷静又妥当地解决好。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俞北接过水杯,笑问:“是在夸我吗?”

  “也不算,毕竟是在陈述事实。”

  “其实也没那么稳,”顿了顿,“只是觉得崩溃也不能解决问题。”

  时骆突然想起那天淋雨的俞北,不禁说道:“偶尔不用硬撑,没关系。没有谁能一直坚强会不累,你已经很好了。”

  握杯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心底有些触动,类似于“你看到的我、你理解我”,俞北抬头看向时骆;在时骆的眼神里,他看见了温柔,还有,疼惜吗?

  在这目光里,俞北晃了神儿,刚刚时骆的话密密麻麻地钻进心里,感觉软绵绵又痒痒的。

  两人目光缠绕很久,半晌没人说话。

  俞北突然歪了下头,长睫毛忽闪一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阴影掠开后,亮闪闪的眼睛透着笑意。灿烂又甜甜地冲时骆微笑,深深的酒窝卷在脸颊上。

  妈的,可爱!时骆握紧拳头,忍住想要摸俞北脸蛋儿的冲动。

  再看下去可能真的要完蛋,时骆脑子一糊,炮弹似的抛出三连问,“你也没吃晚饭吧?饿吗?要不要吃饭?”

  “没,还好,可以。”俞北数着问题一一回答道,“你吃了吗?”

  认真回答自己无聊问题的样子也,可爱。“没有,我们一起吃吧。吃完你先去洗澡然后我帮你上药。”

  俞北点头说好。

  时骆去厨房转了一圈,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便问道:“吃面好吗?”

  “我不挑。”

  “那你先坐一会儿或者随便看都可以,很快就好。”

  俞北坐在沙发上等时骆。时骆家是小型的跃层户型,楼下区域就俞北能看到的有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和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那楼上大概就是卧室什么的了吧。客厅以木质和棉麻为主;干净又简单的配色。

  墙面贴的是带点水波纹的墙纸,有点蓝又好像是淡绿?因为灯光偏暖黄,有些分不清具体的颜色,不过俞北很喜欢这个样式。客厅旁边的小阳台上是一个单人的圆形鸟巢式的吊椅,旁边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

  茶几由浅色系的木头拼接而成,台面是透明磨砂的玻璃;下面垫着粗短毛的地毯,感觉光脚踩在上面都很舒服。屋子弥漫着清甜的木质香,没有一般的木质香那么冷冽,更像是融有一种甘甜的茶香。

  客厅和厨房中间隔着餐桌的区域,然后被玻璃拉门隔开。

  此刻,时骆便站在里面,灶火上的锅不断往上飘着蒸汽。他微微皱着眉毛,眯起眼睛。表情严肃,看起来一丝不苟;其实只是在跟面条较劲。

  俞北不自知地弯起嘴角。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时骆这种表情,只见过他各种各样的笑,淡淡的、开心的、温柔能包容一切的;或者,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抿嘴的表情。

  烧好水,时骆很快煮了两碗面;比平时自己吃的时候丰富不少,多放了青菜、午餐肉和鸡蛋。

  “铛——”碗底碰在玻璃餐桌面上,时骆招呼着俞北说,“来吃吧。”

  这会儿闻到香,倒是觉出饿来。

  “我平时最常做的就是这个,应该还可以。”时骆有些忐忑俞北吃不惯自己平时的口味,“你要生抽什么的吗?我只放了盐和香油。”

  俞北拿起筷子挑起面条拌了拌,“这样就挺好了。”

  时骆看着俞北面色不变地吞下一口面之后才动起筷子。

  吃完后,俞北坚持要洗碗,时骆想想同意了;趁着俞北洗碗的空档给他找了新的洗漱用品和浴巾。等他洗完碗,时骆给他简单介绍完浴室便退了出来。

  听着隐隐约约的水流声,时骆莫名感到一丝紧张,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家里只放了一张床。

  虽然床是一米八乘两米的双人床,可毕竟自己的性取向和喜欢的对象都明明晃晃摆在这儿,如果睡一起怎么想都不合适。

  那自己今天就睡沙发吧。

  想好后,时骆屁颠屁颠上楼给卧室的床铺换上一套干净的床单,还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抱下楼一套被子,在沙发上铺好,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面。

  欠欠地想要撩拨一下都简。

  「日寸马各:哥们儿!你猜谁在我家!」

  「阝:?」

  「阝:别他妈告诉我是小俞弟弟?!」

  「日寸马各:哈哈哈,正答!()」

  「阝:我操?一个月!你练了什么功法?」

  「阝:是不是人啊时骆?你哥们正情场抑郁你来给我秀恩爱?」

  时骆乐得不行,「日寸马各:哈哈哈,我就是故意的。」

  「日寸马各:没有啦,只是借住一夜而已。你跟邢储怎么样了?」

  「阝:我信了你的邪喔。」

  「阝:就一切如常呗。」

  最近大家都很忙,三个人将近一个月没一起聚了;所以时骆也只是零散地了解他俩的状况。那天之后时骆跟都简见过一面,证实了他的猜测:他最好的朋友实实在在地暗恋了他另外一个最好的朋友,十年。

  说不震惊是假的。其实如果不是他最近感情上在开窍,可能还不能敏锐地察觉;同时也因为自己喜欢了人,才更加知道隐瞒喜欢的辛苦和心酸,虽然偶尔的快乐也是真的。

  没办法开导,只能让都简倾诉一下;十年过去,这不仅仅是一种情感,可能早变成另外的执念和习惯。

  生活里一切,能够如愿以偿那自然是很好,如果不行、万一不行的话,最终都再找到幸福也不错。

  水声停止的刹那,时骆又紧张起来。是因为太安静了吗,感官好像变得异常灵敏;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在穿衣服吗?啧,心里仿佛有几百头小马驹在嘚儿驾乱跳;过了会儿又来了个指挥,上下杵着指挥棒,踏着正步带领一个方阵的小人吹着小号、长号、圆号来回齐步走。

  时骆起身,播放一张海底世界的DVD。

  白鲸高亢的叫声赶走了小马驹和军乐队。

  俞北擦着头刚出浴室就听见海浪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好奇地走过去。

  深蓝色的海底,还有一群密集的游鱼,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

  时骆回头看见俞北正站在后面,“洗完啦?”

  俞北看得出神,点点头,指着电视说:“这个蛮有意思。”

  像遇到知音般,时骆开心道:“你也这样觉着吗,我特喜欢这个;但上学时候合租的室友知道我这个爱好都觉得我很怪。”

  “这有什么怪的,不是挺有趣吗?”

  时骆来了劲儿:“你喜欢吗?送你一个,我还有好多不同类型的,你看看喜欢哪个?”说着就起身去翻收集DVD的盒子。

  “不用了,你喜欢的东西怎么好送我。”

  “别跟我客气啊,难得有喜欢我DVD的人。”

  “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能喜欢我很开心啊,”时骆说,“况且我还有很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跟我客气。”

  “那就要这个海底的吧,”俞北笑笑,“我喜欢水。”

  时骆蹲下把碟片从影碟机中取出来,擦干净后装到单独的碟盒中,“为什么喜欢水?”递到俞北手中。

  俞北接过来,“不知道,只是想象如果被水包裹住的话,就会什么都听不到只剩下水声,有种……安全感吧——谢谢啦。”他举起碟盒挥了挥。

  某种程度上时骆能理解俞北的说法。一颗躁动不安、来回弹跳的水珠,如果融进大海,小水珠的波动在无限的大海里,就会被安抚。

  “小事儿,”能送给俞北东西,时骆很开心,“上楼吧,我帮你上药。”

  “上楼?不在这儿吗,你不是都铺好了。”

  “这是给我铺的,你睡房间,被单都换好了。”

  “不用,我睡沙发就可以。”

  时骆的眉毛蹙成一个小啾,想了想没法儿妥协,“你背上有伤大概只能趴着,沙发太硬了。”

  “没关系,我——”

  “好了好了别争了,今天就听我的。”时骆拿起药就带着俞北往楼上走。

  俞北无奈笑着摇头,只好跟在时骆后面走上楼。

  “诶对,楼上也有厕所,你如果——”时骆本想告诉俞北晚上如果要去厕所可以不用下楼,便慢下脚步扭头跟他说话。

  俞北不知道时骆要停下来,仍是盯着台阶按着原本的速度走;听到时骆说话,他抬头的一瞬间,两人凑得很近,

  时骆的视线微微高过俞北,他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俞北,眼睛好像比平时还要大、还要亮、睫毛也是真的长;一个分神,时骆的脚步没稳住,身体跟着晃了一下。

  “小心。”俞北赶紧伸手托住时骆的腰。

  近距离的,俞北又一次看到那种“不自然地看向别处”的表情,不过这次他还注意到时骆逐渐变红的耳尖。

  这个表情的含义是,害羞?

  时骆怔愣过后赶紧站直,“谢谢。”然后迈开步子走向卧室,表面镇定地说:“房间在这边。”

  俞北手插在睡裤兜里,跟在时骆后面,“你刚才想说什么?”

  时骆迷茫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喔,我是想说这层也有厕所,如果你半夜要去可以不用下楼。”

  “好。”

  进了卧室俞北环顾一圈,跟楼下简约又柔软的风格不太一样,卧室里意外的全是黑灰的搭配,正中间摆了一张双人床,“床很大啊,要不一起睡吧,我睡觉不怎么乱动。”

  时骆一口拒绝道:“还是不了,我睡觉不老实,万一蹬到你那就麻烦了。”

  不确定人家是不是不习惯跟人同床,俞北没勉强,笑笑说:“委屈你一夜。”

  “没事儿,又没伤,沙发也能睡得好——我先给你脖子上药?”

  “行。”俞北拽了拽领口,朝周围看了看,准备找个坐的地方。

  “就坐床上吧。”

  操作起来,时骆体验到“自体燃烧”四个字;因为是低铺床,站着不方便,只能跟俞北同时坐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原本正常的举动也无端端感到紧张。

  俞北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床边,虽然是个寸头,但看起来还是好乖好可爱;算了,他什么都不干自己都会觉得可爱到不行吧。时骆暗自叹口气,「拜托!你比人家大五岁,不要这么没出息。」。

  冷静地拿出药,用棉签蘸了碘酒,轻轻地给俞北脖子的伤口消毒。

  担心他会疼,时骆小心到手都在轻微颤抖。

  “疼吗?”

  “还好。”

  逐步进行到后颈的部分,比侧面要严重很多;被抠烂的伤痕,周围一圈都在发红。心疼连接着肉疼,时骆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好像麻麻的疼起来,像被蚂蚁爬咬过似的。

  一下没控制好劲儿,“嘶——”

  “啊,对不起,”时骆赶快凑过去,小心对着弄疼的地方“呼呼”地吹。

  有点痒,俞北稍稍缩了下脖子,然后又乖乖伸直;凉凉的气像羽毛一样轻轻扫在皮肤上,扫得心里也痒痒的。

  除了被吹的那块有点凉,其他地方的皮肤好像都慢慢热起来。

  脖子处理完后,只用再给脸上的伤口涂药就大功告成。

  时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低垂着眼盯住俞北受伤的嘴角,小心地凑近,认真仔细地给俞北上药。

  两人这会儿离得更近了。俞北都能看清时骆发际线周围一圈细小的绒毛;正中央呈一小撮尖状,这是美人尖吧,浓眉对称着顺着深邃的眉骨流畅地生长,英气又带一丝俊美。

  眼睛像颗会发光的杏仁,嵌在月牙一般的双眼皮下,稍稍上翘的眼尾有点俏皮,眼神却是尤其温柔和专注;被他一认真,好似无论多小的事儿都值得慎重对待。抿住嘴巴,像是在借力帮着控制手上的力道;第一面会觉得他稳重,熟识后时不时的那些小动作又格外讨人喜欢。

  生怕弄疼自己,俞北能感觉到时骆的紧绷。消毒好伤口后,他看见时骆整个人都松一口气,嘴巴也松开不再抿住,小幅度地翕动;大概刚被用劲儿地压过,两片嘴唇泛着水光且红润。

  喉结上下滚动,俞北悄悄移开目光。

  一时间,气氛不知道是旖旎还是尴尬。

  伤口处理好后,时骆绷紧的肢体彻底舒展来。长吁口气,起身拿出一条浴巾铺在床上。

  “伤露出来上这儿趴着吧。”

  “喔。”俞北脱下上衣,趴在浴巾上。

  时骆看着俞北裸露的上身,琢磨着到底以什么姿势给人家上药,硬是把刚跑远的小马驹又给嘚儿驾嘚儿驾地琢磨回来。

  最后半蹲半坐在床下,在手心倒上红花油,搓开后覆上俞北伤痕点点的背部。

  “可能会有点疼,不用劲儿没有效果。”

  俞北把脸从被面里抬起来嗯了一声。

  时骆打着转、上上下下、顺时针又逆时针地揉着或红或青的伤痕;慢慢的,心疼取代了不好意思。

  “所以,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俞北笑声闷在被子里,时骆不轻不重的手法让人舒服地不想起身,“你不都说了嘛,我不像打架的人。”

  “我怕再有像今天一样的意外发生。”时骆又涂了点红花油在手上,搓了一轮,他的手心也开始发烫。“所以……是跟谁打架了?”末了又觉得不妥,“抱歉,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没有不方便,”俞北侧过头,从被子里露出脸,“就是上次你在我家门口遇到的人。”

  那是……他爸?什么爸下手这么黑?

  说到这份上,那就是家务事了,时骆没有朝下问,专心地给俞北揉着后背。

  之后又过了一阵,俞北的呼吸开始有规律地起伏。时骆轻唤一声俞北的名字,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时骆唇边抿开笑意,目光变得很柔软,手上没停地又按了十几二十分钟后,轻手轻脚地将药收到一边;从床铺空着的那边卷起被子把俞北裹了个密不透风;再拉好窗帘,关上灯和门,踮着脚尖下楼了。

  趴着睡了一夜,俞北醒来的时候整个后背有些僵硬,但不觉多少疼痛。昨天竟然舒服到直接睡过去,多少有点儿难为情。

  房间的光线被遮光窗帘挡了个严严实实,屋里黑乎乎的一片。

  俞北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上衣。打开门后外面也是早上独有的安静,他悄没声儿地走下楼梯,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时骆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还在熟睡。明明看起来睡姿就很老实。

  俞北转头进厕所洗漱,打算做好早饭再叫醒时骆。

  时骆是被饭香醒的;一醒来就看见俞北站在厨房的玻璃那头熟练地颠着锅,美滋滋地还以为在做梦。不过肚子实实在在“咕——”了一声提醒他这真的是现实。

  利落地把床铺卷巴卷巴拿上楼,小跑着去洗漱完,乐颠乐颠地钻进厨房,“起这么早?”

  俞北一扭头,瞧见时骆脸上水都还没擦干,眼巴巴盯着自己……或者是锅里的饭,笑笑说:“马上就能吃了。”

  “好。”时骆麻溜儿从橱柜拿出两个碗,放在俞北手边。

  俞北大动作地翻炒米饭,也没有一颗飞出锅外,时骆在心里哇着;又觉得自己干巴巴杵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便走出厨房,倒好两杯水摆到餐桌上。

  「操,这也太幸福了,跟同居有区别吗?我看是无!」时骆在客厅来回晃哒一圈,只差没有蹦起来展现此刻的好心情。

  时骆坐在餐凳上,撑着脑袋悠闲地喝着水;俞北挺拔的样子就在眼前转悠;昨天两人还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一夜,四舍五入他俩的关系那就是进了一大步。

  后知后觉的,时骆简直要乐出声来。

  俞北炒好饭关了火,按停油烟机,盛出两碗饭,端上餐桌。

  碗里的饭,颗颗分明;油和鸡蛋与它们均匀地翻炒后,使得炒米饭看起来黄澄澄、油亮亮的;还闻得到鸡蛋和饭与葱姜蒜一齐炸香的味道。

  时骆抄起筷子,“可以开动了吗?”

  “吃呀,热的才好吃。”

  他嗯了声,立马往嘴里扒了一口,“好吃!”吞下后,第一时间送出自己的表扬。

  俞北也动了筷子,有点腼腆地笑道:“合你口味就好。”

  时骆赶快点头,“我喜欢。”

  之后,锅里剩下的饭都被时骆包圆儿了。

  吃饱了,时骆瘫在沙发上,边盯着俞北忙活的背影,边摸着撑圆的肚皮,感慨道:今天的幸福是难以计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