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二人收拾齐整，一身夜行衣来到万通钱庄附近。
树下人影攒动，身形壮硕的壮汉排列整齐，擎着火把等待着。
很快，一个身穿蓝衫鬓角花白，颇显儒雅的男人走了出来，想来便是万通的苏掌柜。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走上寂静街头。走出城门时，掌柜的拿出枚令牌给城门卫看过，便顺利的领着人出了城。
二人与前方维持着适当的距离，一路向西进了一座山，此时已至亥时，山上密林耸立，将周围遮掩的严实，浓稠的黑暗里无风寂静，是没有活物的死寂。
越往山上走雾气越浓，周身气温降低越发感到寒冷，岳明归偶尔回头看韩江清，对方脚步依然，似乎没什么问题。
眼见着前方人影被雾气掩盖的越发不清楚，岳明归诧异：夜间雾气如此之重，那掌柜的还带人上山，当真是因为山神显灵多发于白日？
不知走了多久，山上越发阴冷，就在岳明归以为无事发生时，忽听前方一阵惊呼。抬头看去，只见灰蒙蒙雾气中游游荡荡飘着许多团蓝绿色光团，火焰般缓缓升腾变幻。
有人持刀去砍，那火焰竟轻飘飘的躲闪开来，人群一阵慌乱。正此时，儒雅男子朗声高喝，让人们保持镇定：
“这是山神的实验，诸位莫冲动，否则引火烧身！随我继续走下去，之前失踪的弟兄还在等我们。”
那群汉子倒也心智坚定，慌乱一会也便不再惊恐，随着苏掌柜继续走了下去，一路避开鬼火。
岳明归更加警惕，预防着四周动静，又走了越有半刻，只感觉身后呼吸声越来越重。
“师兄？”
一面盯着前方队伍，一面低声询问，却没有回应，岳明归回头去看，却只觉恶风扑面袭来。韩江清指尖捏着扇骨薄刃，身形似箭，随风而至。
“偿命。”
声音冷冷环在耳边，发丝拂过耳畔，岳明归身体一寒，条件反射去捏他腕骨。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捉住了人，而且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被箍在怀里。
“灼然……你低头。”
清冷的声音浮着，带着小勾子似的诱惑着人，远远看去韩江清就像依偎在他怀里，呵气如兰。
手上骨感的手腕温凉，韩江清仰着头靠在他肩头，岳明归针扎一般不自觉松开了手。可韩江清没有放过他，伸展手臂勾住岳明归脖颈，微微踮起脚尖去够他唇角。
眼看着自己在师兄清澈的眼睛里放大，往日的寒冰化成了春水，眼尾微微沁着红，带着松树气味的身躯逐渐靠近。岳明归勾唇笑了一下，似被吸走了神智，也俯身去擒那两片唇瓣。
劲风直奔耳边，刀刺入皮肉声音响起。岳明归侧身躲避擦过耳旁的扇骨薄刃，抽出横插在人心脏的匕首。
眼前哪是韩江清，分明是一个陌生的黑衣人，正拿着绳索难以置信的看着岳明归，倒在地上。
舌尖疼的不行，岳明归吸了口凉气，拆下那人面巾搜他的身，黑乎乎的没有发现什么明显印记。身后脚步声走过，韩江清缓步拔出入木三寸的扇骨。
抬头看山上，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只几团鬼火飘忽不定，岳明归跑上去四下寻找痕迹，却只见泥土上微不可察的混乱脚印，经过一块巨石后消失不见。
眼前又有什么景象开始出现，岳明归一咬舌尖伤口恢复清明，捂着口鼻抑制呼吸，顾不上寻找失踪的队伍，匆忙赶回去，就见韩江清负手而立靠在树上，盯着地上的人看。
“师兄，你没事吧？”
此时山中无人，岳明归点起火引子，查看韩江清情况。就见他面色苍白，鬓边渗有细汗。韩江清偏头看他，右手夺过火引子熄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等岳明归动作起身走向那具尸体。
柏子香和药香淡淡残留，岳明归觉得鼻腔隐约嗅到点血腥气。
刚刚韩江清醒的比自己要早，投掷擦着自己耳边而过的扇骨、缓慢的脚步声、鬓边冷汗……岳明归面色一变，快步走上前蹲下，握住韩江清左臂，手上粘满了血腥。
面对岳明归的怒目而视，微弱火光下，韩江清有些不自然的偏头去看那尸体，由着他草草包扎刀伤。时间久了，他忽然拽着岳明归的手，引着火源靠近那人颈后。
“有图案。”
火光又盛了些，岳明归这才看清这人脖颈后纹有两笔细小弯曲的图案，印记不深且小，交叠在一起，倒像是个编号。
折腾一番，岳明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拖着那尸体一起下山，届时仔细查验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不敢再耽搁，他拿绳索绑住尸体垫着几根树枝拽着下山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黑影缓缓冒出了头。
清晨，万通苏掌柜带的一队人马彻夜未归的消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激烈讨论，人们都说那队人马是被山神给收了。与此同时，又有人传出来消息说县衙门前突然出现了一具尸体，身上放着一朵荷花的小花苞，尸体光着的脚底板上还画了朵黑莲花。
一时间流言四起，什么荷花报恩、荷花报仇、山神发怒派遣座下荷花精杀人……各种故事热度大涨，说的头头是道，颇有诡异之感。
那具被脱了鞋的尸体自然是岳明归背回来的，二人仔细查验了一番。除了脚下大乘教的标志和背后不明白意思的图案、手上一层厚老茧之外，两人并未发现什么怪异之地，这才趁着天黑放到衙门前。
一是官府力量大，查找此人消息灵通快捷；二是想起昨夜苏掌柜拿着的那枚令牌，岳明归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王太守有些怀疑，想以此试探试探他。
估计着自己的车架这两日就到，岳明归要再探一次君子山，考虑到韩江清昨日划伤后仍在渗血的伤口，他本想独自前去，但韩江清不容置疑的走了出去，岳明归只得摇头跟上。
白日的君子山没有夜间那么阴冷，但仍有薄雾环绕，二人只作一般行客，缓缓步行欣赏两旁风景。岳明归时不时给韩江清提一提肩上大氅，唠唠叨叨问他的伤口为什么凝固的那么慢，被扰烦的韩江清扔下他快步走远了些。
两人慢慢走着，循着昨夜的方向向山上走去。
“师兄，我上午略打听了下。
前朝末年由于战乱，矿产形势衰败，甚至因为矿产开发问题而铜钱短缺。这邺城附近有两座矿脉，其中一条，就在这君子山，你说巧不巧？”
看着岳明归蹦到眼前面巾也挡不住的张笑脸，韩江清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在哪？”
这么冷淡啊……岳明归抬手摸了摸鼻尖，看着太阳算了算方位，抬手指向西南方向。不过距离有些远，韩江清脚上运力，足尖点地飞掠出去，岳明归见状不甘示弱，嬉笑着追了上去。
矿洞幽深不见底，四周草木杂乱，野草高过膝盖。岳明归拿出舆图，带着韩江清绕过半山，走近不远处一人高的草丛。
拨开草丛，露出里面的洞口，岳明归伸手掏出个火引子点着扔了进去，地上满是灰尘沙土没有新鲜脚印，这才放心钻了进去。
穿过一条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房棚建在高炉前，炉墙两侧筑有洞形房，附近隐约能看出来曾有一条干枯的河道。
看来此炉废弃大概是因为河道干枯的问题。炼铁炉的耐火材料，都是就地挖掘的粘土，因此作坊都设在河的沿岸，用砂极为方便。
废旧的高炉矗立山壁，两旁还堆积着木炭、运输的箕具、铁犁、铁釜等，岳明归举着火把沿着四周墙壁仔细推摁查看并未发现什么。回转高炉下时，就见韩江清垫着手帕，从木桌桌腿下捏起一枚圆片。
莫名其妙想起蒲公英的岳明归上去摘了面巾就是一口气，灰土是吹散了，就是散了韩江清一身。于是岳明归得到了不限期惊喜一头锤，只能委屈巴巴的揉着脑袋站在一旁观察那铜钱。
已经可以对岳明归故意低垂着眼睫装可怜的路数视而不见的韩江清捏着那枚铜钱，前后看着。
圆形钱币的外圆凸起，颜色发白，是时下铜钱的样子，只是掺的锡较多，显得青白。这座高炉自前朝便荒废了，怎么会残留如今的铜钱。
韩江清的目光扫向四周墙壁，想起野草长的那样长，脚印也全是灰尘看不清，看来他们是藏在山里了。
看清铜钱模样的岳明归自然也意识到了，他举着火把走向墙体，固定住火把后翻身跳出窗外，站在房顶眺望远方。可此处山林茂密，除了一片翠绿并未发现什么。
二人只得怀着各种猜测离开此地。
铜钱在指背灵活的翻转，韩江清手指不自觉的把玩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总要玩着什么，或者摩挲手指。
岳明归余光看着韩江清的动作，想要说什么，忽然转头警惕呵问：
“谁！？”
一道黑色身影从一旁迅捷的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