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深在休息室点了根烟,迟迟没出去。
才短短不到一上午的时间,他就收到了三个消息。
每个都挺让人意外的。
他眯了眯眼,用指尖掐了烟灰,往烟灰缸里撵了去。
早上八点到的婚宴现场,到现在十点了,连个新娘的影都没看到。
在场的宾客等的急了,陈家没法,只好对外通知新娘身体不适,进了医院治病,暂时没办法到场,只能再次延迟了两家的婚期。
但实际上是,陈晓晓逃婚了。
暂时连人都找不到在哪。
这婚看样子是结不成了,祁宴深笑了,去外边交代了下后,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离场。
管家给他打了电话,说祁宴宁一大早找了人,堵了家里的保镖,把余真放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手机又响了。
是精神病院的院长打来的。
院长火急火燎地说了一大段,连话都说不清了。
但祁宴深隔着屏幕,却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他捏了捏手机,冷冷的应了声后,走出了酒店。
医院。
某个icu手术室门口,传来了几道持续不断,狗哭狼嚎的叫声,此刻正在走廊里抑扬顿挫的回响着,格外的刺耳。
祁宴深往里边盯了眼,旁边的人就跟饿狼扑食般缠了上来,抓着他的袖子死死不放。
他也没有任何甩手的动作,只是冷声呵了下,“放开。”
余德阳见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假惺惺地哭诉了起来,“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怎么这么倒霉。”
“儿子不听话成了白眼狼,连学都不上跟着人就跑了,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连我这个爹的面都不见上一下。”
他哭的更厉害了,捏着拳头连着头往墙上撞了去,装成一副很痛苦的模样,“今天是我儿子高考,我老婆从精神病院跑出来后,就想和我儿子见一面,结果还出车祸丧命了,你说这究竟是死人更受罪还是活人更受罪啊……”
“老婆,你说你去世了,我跟儿子该怎么办……没有你,我们以后该怎么活啊……”
男人的脸色青红交加,从喉腔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在空气中此起彼伏的回荡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男人是有多顾家,多有良心呢。
祁宴深看不下去了,对他使了眼色。
余德阳立马停止了哭丧的表情,朝着他的方向跟了去。
找了个安静的地,祁宴深让律师拟了份合同,给了余德阳。
祁宴深慢条斯理的数列了一番,“你签了这份合同后,我会给你五十万。”
语毕,余德阳眼睛放光了,但很快他又收起了按耐不住的喜悦表情,也不问别人是什么条件,拿着再捞一笔的心思,狮子大开口了起来,“五十万,你打发乞丐呢,我去赌场随随便便玩一晚上,都不止五十万,起码两百万。”
这幅不识好歹的恶臭嘴脸,实在是让人觉得格外欠揍。
祁宴深对着他冷淡的笑了笑,“嗯,两百万就两百万吧,我给你。”
“条件就是你以后跟余真断绝父子关系,以后也别再出现在他面前。还有陈晓云出车祸死了的事情,你得瞒着不让他知道。”
余德阳想也没想,看在钱的面子上,爽快的答应了,“行。”
当天,余德阳兴高采烈地提着钱走了,打算去豪横的挥霍一把。
但没想,半路杀出来了几个劫匪,不仅把余德阳的钱给抢了,还把他摁在巷子里狠狠地打了一顿,当场就全身骨折大出血进了医院。
钱没花着一分,打了场水漂,还落了满身伤。
……
考完试后,余真戴着口罩,从考场里出来了。
祁宴宁特地在门口侯着他,见着人后,上前迎了去,问道:“考的怎么样,有信心吗?”
终于考完了,心里倒是落了块大石头,他觉得坦然多了,“嗯嗯,还行吧。”
祁宴宁摸了摸他的头,笑的乐呵,“你想好要去哪个大学读了吗?报什么专业呢?”
一说起这个,他又头疼了起来。
他和祁宴深的事,祁宴宁哪里知道些什么。
余真只好含糊的回了两句,“最好是法学院吧,我想读法律。”
“读法可难了,你倒是有志向。”
祁宴宁为他捧场,鼓了鼓掌。
一想到祁宴深,余真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有些为难,“祁宴宁,你们马上就要回国外了吧。”
到时候就算他考的再好,只要祁宴深执拗着要带自己走,他也没法在国内继续上大学。
祁宴宁一眼看出他的担忧,定定道:“别担心,余真,我肯定会帮你的。”
“你别怕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却没敢再想下去了。
祁宴宁不止帮了他一次,可他却连一次,都没有真正的从祁宴深身边逃出去过。
回到祁家后,他从仆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了祁宴深的婚事。
陈家千金在两家联姻当天,跟人跑路了。
跑路的对象,还是他哥的老婆,她的嫂子。
仆人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的天花乱坠,他咋一听还觉得离谱。
但想想豪门水深,在被权贵金钱维和,看似悃愊无华的表面,底下又该是怎样的虚誉欺人,难辨真假。
祁宴深回来后,倒也没对他被搞砸的婚礼,或者余真的出逃,表现的多么生气。
他略显淡定的换了身居家服,捏着遥控器,坐在沙发前看起了电视。
余真给他切了些水果,递了上去。
想起好久都没见到母亲了,也不知对方现在过得如何,在酝酿番后,他才胆战心惊地开了口,“我什么时候,能去精神病院,看看我妈。”
一听到这个,祁宴深刚才还在咀嚼着果肉的口腔,顿时没了动作,他将在旁边的人,往怀里搂了去,一脸漠然的说道:“你不怕你妈看到你后受了刺激,想起他的儿子被男人操的画面,到时候病情更加严重了。”
他盯着男人满不在乎,毫无愧疚的脸色,心如刀割般的疼痛。
到底是始作俑者在肆无忌惮的作恶,但承担着他们犯下罪过的人,却永远是些受害者。
他又气又恼,却也只能忍着。
余真眨巴了下眼,眼神里黑漆漆的,睫毛也是乌压压的一片,往下煽着。
他没再与对方争辩,多费口舌,请求着,“我就在病房外边,看一眼就走了,不碰面。”
“你至少在出国之前,让我见上一面吧。”
祁宴深听了,敷衍地往他脸上啄了下,一如往常没当回事的淡然,“过段时间吧。”
还没等他再想说些什么,对方转身去窗口抽了根烟,接了通电话。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等到了晚上,他一进入睡眠,又惶恐不及地做起了噩梦。
血腥味扑鼻而来,空气显得格外粘稠。
他手里捏着把刀,往下捅了去。
鲜血似溢,喷涌而出,沾了他满身血。
正当他触手一片滑腻,低头往下看了去,却只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对着自己看。
“哐当”一声,刀子落地。
那人正是陈晓云。
陈晓云倒在血泊里,眼眶血红,面色惨白地对着他如厉鬼似的嘶吼着,“余真,妈妈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为什么你不去好好上学读书,要跟着男人鬼混!?”
……
他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猛然跳动的厉害。
扑通扑通的,在安静的空气中,听的一清二楚。
一双宽大的手掌,带着滚烫的体温,抚摸上他的脸。
却只摸了满手的冰冷。
因为他的面上,满是惊恐晶莹的泪水。
他神情涣散着,无神的瞳孔无法聚焦,看着对面的那张脸,视线始终都是混沌不清的,只能描摹着个模糊的轮廓。
祁宴深见他没反应,抓了抓他的手心,呢喃了声,“做了什么梦,哭的这么凶?”
他恍然崩溃,有些茫然的抓狂,再次喑哑着嗓子,溃不成堤的请求了起来,“我求求你了,让我见见我妈吧,我真的很想她,担心她。”
祁宴深没回他,抓着他手心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我梦到我妈出事了,好害怕……”
他呼吸急促且浑浊,哭腔很重,往人的怀里缩了去,像极了被水浪冲上岸后的鱼,汲取着最后一丝氧气苟存着活下去的希望。
祁宴深拍了拍他的背,声音低了点下来,“别哭了,我的衣服都被你的眼泪打湿了。”
像是安抚,又像是警告。
眼睛忽的变得很涩,他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见对方终于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祁宴深才拨了拨他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发丝,温声道:“小真,现实都是跟梦相反的,你妈还活的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祁宴深先给了他承诺,“等到时候你妈的病情好了,我就把她一起接到国外好不好。”
总觉得对方的诺言,是如此的遥遥无期,不可置信。
可自己却再也不敢闹了。
他敛着细薄的眼皮,望着祁宴深那张愈渐清晰的面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了个死紧,再也无法挣脱出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千言万语闭塞于喉腔之中,到了嘴头,他只回了个,“好。”
出国的时间定在下周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利,在按着计划进行。
直到在临走前,他回学校拿成绩单的那天,再次见到了余德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