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活祭>第53章 第 53 章

  我从他办公室走出来脚都是打飘的。

  我这个人在工作当中向来没有人缘,因为我从来不喜欢去奉承巴结人,而且把这种嗤之以鼻直接放在脸上。这样的人在社会根本吃不开。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当主管的命。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因为“不合群”,我被迫离开集团的内审岗;应聘军医大,不想被人掉包,结果录用了别人;小公司里当个头倒是很容易,但我不想在小公司久干,因为到后来免不了成了大老板的小秘书;大公司里,到处都是那些精明的人,那里又有我这个“呆头鸟”的份呢?

  所以我是高不成、低不就,在哪哪都不受待见的那种人。现在,这条咸鱼终于有机会翻身了,我以为是神祝福我吧。

  我想起来自己在应聘校对的时候,曾经心里也有一个意念:以后也许我会有机会接触其他更重要的岗位吧。

  现在,这个意念真的成真了。

  

  我逐渐从蒙,转变为喜,然后整个人精神振奋了,我向我妈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她说:“我说吧,你就是爱胡思乱想。这不是挺好的?是不是工资也涨了?”

  “感谢赞美主,那肯定的。神是信实的,是他保守我。”

  “什么都主啊主啊的,我看你是魔怔了。有了新岗位挺好的,你喜欢吗?”

  “我没太搞明白这个岗位到底是做什么的。说实话,内心并不想做,我觉得我需要更多时间来学习神的道,但是既然是神安排的,我还是做吧。”

  “工资也涨了,还当了个主管,我看没什么不好。”

  是人大概都会这么想。

  我不愿意听人的意思,也不愿意听我自己的意思,我想知道的是神的意思。

  我祷告:“主啊,如果这事不出于你,求你拦阻。因为我真的不想把我灵修的时间浪费在工作上,当初换工作不就是为了要更多自由的时间吗?主啊,就像你上次阻拦我上讲台时候一样,如果这事真不出于你,我情愿放弃工资和这岗位,我情愿得罪领导,求主一定要告诉我。”

  我祷告啊,祷告,祷告了差不多三个月,我的调任通知来了,主也没有给我任何答复。

  所以我只能惴惴不安地先上岗做着再说。

  

  一个人兼两个岗,其中校对是极端安静的,而新闻主管是极端躁动的,这就好像安卓系统和苹果系统同时在我里面运行,你们都不能想象那时候多忙乱。

  最疯狂的时候,是一边在催稿叫我审快点,一边在催着叫我快点搞定记者的核酸检测,一边还在源源不断地给我送稿子来审,还得节假日、双休日这么轮换着上班,白班、晚班地倒班上,什么活都是我的,连发报纸这种事情我也要去给人顶班。有一些懒人天天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做,丢给我;有些人整天催这个催那个,还要我帮她印照片;有些人快到截止了东西不交,怎么催都厚着脸不回;找领导找不着,找同事找不着……

  我想我这个是什么破主管啊?为什么做得这么悲催?

  当然,我有权不去做这些事,可是一边又觉得每次推脱就好像对不起神,所以有时候真是强忍着愤怒在那里做好事。这很律法主义,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可以摆脱困境,为这事我天天祷告,后来真是极其疲乏软弱。

  有时候我真的被逼急了,心里愤怒得要死,我就祷告说:“你不是神吗?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我早就说我不知道这个事情究竟是不是出于你,叫你一定要拦着我,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我不要做了,这种工作我不要做了。”

  在搬去新办公室之后,一直都在后悔。

  我真的很崩溃,在半年里,我无数次跟主祷告:“主啊,这工作如果真的不出于你,求你拿走吧。我在这里太痛苦了。”

  “主啊,这样的两个工作,根本就不是人能完成的。我在校对的时候需要注意力集中,可是他们一直在打搅我。”

  “天父啊,你为什么不来教导我?哪怕告诉我为什么也行,如果我真的错了,我愿意悔改的,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是因为我在赵姐那里犯了错吗?你是在惩罚我说出那句‘邪灵的营垒’吗?我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说了,他们关我什么事啊?”……

  我在黑暗里行走,而且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毫无目的,就连那位曾经从水火当中拯救我的主,也好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崩溃,我痛苦,我在祷告里软硬兼施,我用尽了各样的办法,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好像那位主真的离弃了我。

  

  在赵姐那里被追问带来的灵界争战、献血带来的身体软弱、非人的工作带来的压抑,再加上我本身就已经遭受了种种的患难,离异、无房、工资不断降低、工作压力、无法祷告、无法读经……这一切就好像滔天巨浪向我拍过来。你能想象我在那样的环境里面所遭遇的吗?

  我甚至想到主耶稣在十字架上的话:“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在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从主观上经历了主耶稣的痛苦,虽然我深知道我的痛苦不及他沧海一粟。但对我来说,这已经很难。

  那个时候,我才真正丢弃了从前关于女权的那些看法,我第一次知道女人真的是软弱的,在这些事情面前,我真的是很软弱的。我真知道主说“女人是软弱的器皿”,并非歧视,而是怜悯和恩待。

  我真希望主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单身的女人的缘故,给我更多的爱戴和看护。

  我有时候也会祷告:“主啊,你真喜欢看到我这样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再为你做见证,我失去了喜乐。”

  我有时候又祷告:“主啊,求你看在我是个女人的份上,怜悯我。因为你说女人是软弱的器皿。”

  我自己天然人的种种习性在这个时候浮上来,我想要用自己的力气为主作见证,为主做工,这样,好让我在神面前不会显得很无用。

  虽然是因为呼召的事情和赵姐他们吵架的,但后来我自己没有呼召而去网上做了一些“侍奉”,因为那时候太绝望了,我只是想为神做点什么,好证明我自己的价值。

  我在网上回答别人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回答我看着很好,但后来主并不使用,借着一些人的手把答案封掉了。

  我做了一套基督教的桌游,我不肯停下来,不肯闲下来,想要用各种忙碌使自己看起来很有用,包括传福音。但我的桌游被教会弟兄看了一眼就丢在角落,我所做的挺美的福音单张,后来因为教会被封,就一直丢在仓库里,没人使用。

  我愤怒极了:“为什么我的奉献你都不用?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但我很害怕,我害怕主告诉我:“你为什么发怒呢?你若行得好,你的奉献岂不被悦纳吗?”

  

  到那时候,我才知道能够侍奉神是一个人无上的荣耀,用世上的什么都换不来。我开始慢慢盼望能有机会服侍神,可是主在很长的时间里面一直都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这令我很伤心。

  我想,能够侍奉神,真是我的荣耀,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事情。

  后来,教会租了一间房,需要人打扫,我想也不想就报名参加了。我实在太需要侍奉了。

  那一次打扫了一下午,我的腰伤又发作了,几乎站不起来。

  姊妹笑着说我:“你这样子一看就是家里不做家务的。”

  我不想提腰伤的事情,只是告诉她:“我确实不太做家务,需要在主这里慢慢学习。”

  “那你在家也得好好做,多锻炼锻炼。”

  姊妹的话没有什么恶意,我也很乐意有人这样告诉我。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逐渐明白原来学习神的道不光光是理论而已,家里的家务、教会的需求、身边人的需求、陌生人的求助……这些都是我需要干的。

  这太难了。

  我曾竭力地行善,可是越行善却越发现自己离开神越来越远,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我实在不晓得到底怎样才能得救。

  而且在行善上面,我确实是笨拙的。那次有一个老人问我有没有一次性水杯,还是别的姊妹提醒我可以把我的水瓶一起给他。没有她提醒我根本想不到,我只想到我包里没有一次性水杯,就回答他没有。我连行善都做不好。

  神的标准和我自己所做的行为,实在相差太过于悬殊,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这令我非常失落。

  

  失落、无助、彷徨……我的灵命一下停止生长了,在黑暗当中,我瞎得连一点光都看不见。

  2021年年初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单位里繁重得无法承担的工作,向部门领导提出了离开。

  那时候离开我做新闻主管这个岗位还不到半年。

  大家都知道这个岗位的意义,它几乎就意味着是被领导培养的对象,所以当我提出离开的时候,部门领导、人事、楼下的老领导,还有其他知道的人都来问我为什么。

  部门领导问我:“为什么?是因为这里的工作氛围吗?”

  我很感激他,我也实话实说:“我认为工作本身不适合我,跟你们没有关系。”

  “是不是因为我们部门太闷了?”

  “部门里气氛是有点闷,但主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对这个工作兴趣不大,当时也只是答应大领导来试试,现在试了以后觉得还是不适合。”

  他跟我好说歹说,但我这个人哪里是这么容易被人说服的呢?既然我提出了,就代表我已经决定了。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不过你还得再等一段时间,调换岗位可能不会这么快。”

  当我跟他说了这些之后,我真的觉得心里一个担子卸下了,我真的好像一个货运舱,里面都塞满了,就要掉下来,这时候哪怕扔掉一个包袱,我也觉得开心。

  在决定离开这个岗位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喜乐!就好像被埃及人奴役的以色列人终于要离开埃及了一样。可是法老会这么爽快放过他们吗?

  

  按照正常的流程,我想,当我提出调动申请以后,一个月里应该可以调了,但是因为小领导这么说,我想大概一个月是换不了的。

  一个月到了以后,毫无消息。

  我问了部门领导,他说要等面谈的时候。那时候距离面谈还有一两个月。也就是说我还得等一两个月。

  其间,我的校对工作不断加量,我再三推辞,但他们不允许,我没有办法。

  游雁不断来催我参加聚会,那时候我已经不抵触聚会了,我真想要参加聚会。然而,每次到聚会时间,当天的工作就会特别忙。我也搞不懂为什么。

  到了晚上,稀奇的是不管这一点多忙,到下班时间我基本都还可以赶过去聚会。但因为太累了,我就心里不情愿。

  单位里的工作越来越繁重,甚至有时候周日还要叫我加班,我加了一次,为了一个偶像的音乐会。大家都很兴奋,大厅里满是他的粉丝,但我坐在那闷闷不乐,后来一天工作结束,我迫不及待回家。

  同事叫住我:“你怎么就回去了呢?忙了一天,不看一场表演吗?”

  “我不去了。没意思。”

  “A区的票诶!不看太可惜了吧?”

  “不啦,拜拜。”

  那天,我不仅可以进出后台,路过化妆间,还拿到最前排的票。但我已经对这些偶像明星不感兴趣了,我还记得自己从前追星时候的样子,我手机里至今还有一个明星的微信。我很理解那些孩子,但我已经不想参与这些事了。

  

  三个月,我想是我的极限了,为此我不断求告,天天求告神,求他让我离开这里。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后来,九个月了,所有人都在传言我换不下来。

  多么荒诞呢?本来三月底要面谈,可是居然为了我这个事情,连全公司的面谈都改期了。我挣扎了很久,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环境就是主给我的,他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敢再说什么怨天尤人的话了,有时候想祷告说“你为什么折磨我”,祷告了一半又咽回去,因为我晓得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但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我不晓得主耶稣,那位怜悯慈爱的主耶稣,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