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 肖倾的身体每况愈下,咳嗽时痰中带血,面色白得近乎透明, 嘴唇也没一丝血色。

  那一头墨黑长风拂过脸庞时, 两相对比更显娇弱。

  起初或许还能治一治, 但陆谨之忙着在外奔波,没怎么来看过肖倾, 这一拖就拖到病卧床榻。

  消息到陆谨之耳中时,已是月余。

  彼时正邪大战已经开启, 陆谨之率军先后拿下临洲、邵安等地, 攻破大小宗门,势力逐渐与齐采桑分庭抗礼, 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战火熊熊燃烧了整个大陆, 随处可闻法术轰炸后的尘烟,陆谨之的势力下最得力的便是虎大四人, 晚昼则为军师出谋划策,一路势如破竹,直下瀛洲。

  关键一战中,陆谨之听闻肖倾病倒的消息, 放下手中的竹简, 匆匆起身披上黑金大氅迈开大长腿正欲赶回去, 晚昼皱眉拦住他,按捺下不爽道:“这一战打完再回去,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虎大四人对肖倾说过那些话后被陆谨之狠狠责罚了一顿, 深知陆谨之对肖倾有多魔怔,他们此时正以一种敬佩烈士英雄的目光看着晚昼。

  陆谨之周身的气场果然低到了北极,盯着晚昼道:“你说什么?”

  晚昼正要再说,看到陆谨之眼中的情绪后,吓得磕巴了一下,忘记要说什么了,他从陆谨之眼中看到了杀气。

  陆谨之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

  陆谨之推开肖倾那件封锁的房门,看到肖倾坐在窗台上,披了一件月牙色的长袍,衣摆用银线绣着云海飞鹤纹,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肖倾摆弄着花枝,一手正浇灌着什么,乌溜溜的药汁倒得一滴不剩,他随后就将碗扔在了窗外。

  那碗是上好的青花瓷,卖到当铺足够一户穷苦人家翻身为富,三代不愁吃穿。

  然而落在地上后就摔裂了。

  肖倾鸦羽似的眼睫垂落下,笼着两抹阴影,在雪白如瓷的脸上黑得分明。

  陆谨之猛地将门砸在墙上,怒道:“你就是如此糟蹋自己?!”

  肖倾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陆谨之大步走过去捏着肖倾的脸,肖倾被迫仰着头,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露了出来,脆弱地一碰就会起红印子。

  陆谨之冷笑道:“你就那么想死?”

  肖倾毫无情绪地看着陆谨之,两人对视间火花四溅,最终陆谨之败下阵,放开手,胸口几番起伏后,低哑道:“子倾,你别惹我了,我他妈快疯了!”

  肖倾撇过头看着窗外,轻声道:“我不是想死,只是不想喝药。”

  陆谨之愣了下,这才想起师叔从来不喝苦药,以前明明什么都记得,就连师叔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习惯陆谨之都知道,但现在为什么全都搞忘了?

  陆谨之道:“你等等。”

  语落陆谨之大步出了房门,走得太急,门依然开着。

  黑衣人出现在窗台外,躬身道:“主上,拦路的都收拾了。”

  陆谨之不在王宫内的这些日子,祝戎带着万花楼的人偷偷潜入王宫,正计划的是今日离开,却没想陆谨之忽然回来。

  肖倾一时有些摇摆,现在走并不是时机。

  黑衣人继续道:“主上,路线都清理了,祝戎还在外等着您。”

  “那便走吧。”

  至于读者任务,等陆谨之冷静后再想想办法。

  肖倾站起身,直直从大门离开,按照计划的路线一路走来没遇到一名侍卫拦截,往常潜伏在这个院子的人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肖倾越走越不安,速度逐渐减慢,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王宫偏僻的矮墙边。

  祝戎正趴在墙头上紧张地东张西望,看到肖倾后两只手都使劲挥了起来,没手抓墙差点摔下去。

  祝戎连忙扶着墙低声唤道:“师尊!师尊这儿!”

  连续两个月都没见肖倾,祝戎激动地眼眶有些红。

  肖倾勉强笑了下:“看到了。”

  黑衣人扶着肖倾正要上去,身后徒然传来阴森低哑的声音:“子倾,你去哪呢?”

  肖倾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祝戎一见他身后那人立即炸毛,一手撑墙站在墙头上,摇摇欲坠地拔出手中佩剑,超凶道:“陆谨之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还敢软禁我师父,我...我跟你拼了!”

  陆谨之低笑起来,冷风拂过他的衣角,黑金长袍翻滚如云,他走到肖倾身后,伸手环住肖倾的腰身,头靠在肖倾肩上朝他的耳朵呵气道:“不是叫你等我吗?”

  完全把祝戎无视了。

  然而陆谨之这番宣誓主权的举动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在祝戎身上,他错愕地看了看陆谨之,又看了看肖倾,尖声道:“陆谨之你干什么!放开我师父!!!”

  陆谨之邪魅笑道:“干什么?你没看到么?”

  肖倾道:“别跟他说。”

  陆谨之亲昵地亲了一下肖倾,低声问道:“怎么?觉得跟我在一起很丢人?”

  祝戎见到这一幕差点没站稳,他几乎是恳求地看着肖倾,颤声喊了句:“师父......”

  肖倾垂下眼睫,不愿看祝戎。

  陆陆续续的,王宫的侍卫身穿重甲手握重兵将祝戎等人团团围住,陆谨之放开肖倾,慢悠悠走向祝戎,挑眉笑道:“祝师兄,不下来一叙么?”

  祝戎早就按捺不住了,当即就要下去,肖倾出声道:“祝戎,你走。”

  肖倾一出声,万花楼的人就立刻架住往下跳的祝戎,祝戎原本都已经跳了,在半空中忽然被拧起,有些懵逼。

  祝戎挣扎着,眼眶赤红道:“师父,要走一起走!”

  陆谨之邪笑道:“那要不,要留就一起留下来得了。”

  话语一落,众侍卫拔刀相向,弓箭手万箭直指祝戎。

  陆谨之看起来并不打算轻易放过祝戎,肖倾沉下目光,主动拉住陆谨之的手,声音有些哑:“放他走。”

  “求你。”

  陆谨之愣住了,同样愣住的还有祝戎,祝戎几乎快要发狂:“师父你别求他,我就是死在这里你也不该求他,小师妹已经没了,我不想连你也被困在笼子里!!!”

  他的师父就应该高傲不可一世,折了骨头也不会断去傲骨朝人低头认输!

  肖倾没理会祝戎,对陆谨之轻声道:“他是我唯一的徒弟了。”

  陆谨之忽地心很疼,又很嫉妒,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导致他看着肖倾的神色十分危险:“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随你。”

  陆谨之大笑起来,一挥袖,弓箭手松了箭弦,围得滴水不漏的重甲兵让开一条通道。

  夕阳下,万花楼的黑衣人架着同手同脚在空中踢打的祝戎,快步消失在了视线中。

  远远的,还能听到祝戎的怒骂:“陆谨之我曹你祖宗十八代!!!”

  陆谨之:“口味还真重。”

  -

  接下来几日,陆谨之一直都陪在肖倾身边,而王宫的宫墙也连夜修高了几尺,并且单独设了个结界,出入都需令牌许可。

  陆谨之没再碰肖倾,而是在肖倾的床边搭了个小塌,每日都能看到前线的信鸽飞到窗外,不停地催促着陆谨之回去坐镇。

  陆谨之将信鸽顿了给肖倾补身子。

  这日,南疆王宫来了位不速之客。

  对于肖倾来说是,但实则却是陆谨之花重金请来的。

  据说花的钱甚至可以买下一座城池。

  陆谨之将肖倾哄骗到前殿,刚进门,就看到那一袭缥缈的蓝衣负手而立,水似的衣摆随着来人转身而荡开,肖倾与他对视一眼后,转身就走。

  白茯笑道:“诶,怎地看到我这么不情愿?”

  肖倾被陆谨之扯着手,顿在了原地。

  陆谨之道:“白茯,给我师叔看看,他眼睛是怎么了,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依然见不得强光。”

  白茯掰着手指算了算,道:“这都第四个月了,怎么还没好全?”

  陆谨之皱眉:“什么四个月了?”

  白茯恶作剧道:“怀胎四月啊!”

  肖倾:“......”

  陆谨之:“......”

  白茯继续道:“恭喜你,有喜了。”

  陆谨之这二愣子关键时刻犯了迷糊,一时忘记了常识,改十分轻柔地握着肖倾的手,如同手捧至宝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肖倾:“......”

  陆谨之自顾自激动了半晌后,蓦地一僵,迟疑道:“但为何是四个月?!”

  四个月前他还在混沌里,连肖倾的手都没怎么碰过。

  陆谨之忽然愤怒:“他妈的,说,你肚子里的到底是谁的种!”

  肖倾冷漠道:“醒醒,男人根本无法生育。”

  犹如一盆冷水泼来,陆谨之愣了愣,扶额道:“抱歉,太激动了。”

  肖倾看傻子似的怜悯目光,淡定地抽回自己的手。

  白茯忍不住笑出了声,尔后捧腹大笑:“陆谨之啊陆谨之,他们都说你变了,我看你还是以前那样。”

  陆谨之一口气憋着无处发泄,化尴尬为恼怒,手指成钩捏着白茯的脖子,恶声道:“你再敢笑一声试试。”

  白茯立刻不笑了,举双手投降:“冷静冷静,你杀了我这世上就没人能救你师叔了。”

  毕竟只有一个妙手回春白茯子。

  陆谨之松了手,冷声道:“你刚刚说什么四个月?”

  白茯扫了眼肖倾的脸色,打哈哈道:“四个月前我曾偶然遇到过肖门主,医治了一下而已。”

  他放出一点真话,其余更重要的情节隐瞒下来,让陆谨之分辨不清,但刚刚陆谨之才被整,现在满心的狐疑:“你怎么遇到我师叔的?”

  陆谨之想起什么,皱眉道:“听人说那三年师叔了无踪迹,你到底去了哪?”

  最后还把眼睛整瞎了。

  只要是一想起这件事,陆谨之就气得发狂。

  肖倾垂目未言,转身道:“走了。”

  陆谨之双眼赤红,吼道:“站住,今日你必须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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