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之本想反手就将门关上, 假装没看见,但目光一瞥,他很不幸睹见肖倾胸口上那一大片的烫红, 关门的手顿住了。

  肖倾拢了下衣襟, 撇过头, 懒得搭理人,他抬起手臂想遮住泪眼涟涟的眼睛, 衣袖随着动作褪至手肘,才发现他手臂上也红了一大片, 顿时又疼得直蹙起眉。

  别人烫伤了自己, 可他得较量着身份,不与之计较, 当师尊的就该凡事都忍耐一点。

  且原身那般嚣张怪癖, 对门下的弟子却是十分宽容,传承记忆里, 无论祝戎再怎么造作,他也始终没苛责过一句,这也是原身十分复杂的人设。

  肖倾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劝慰自己, 忍一下就过去了。

  遮眼的手臂忽然被人拿开, 肖倾抬眸看向来人, 逆着光有些刺目,他侧了下眼,待适应后, 虚着眼睛凶巴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陆谨之轻轻握着他的手,叹气道:“你烫伤了,得上药。”

  肖倾翻着白眼:“我不上,你管得着嘛!”

  陆谨之皱了下眉,想起身就走,但恍然间,又觉得他这副死活不上药的模样像极了师叔,师叔不愿喝药的时候,也是这般,须得哄着劝着,虽然师叔比他可爱多了,但陆谨之依然难免因为这三四分的相似,动了恻隐之心。

  他拿出一瓶药效温和的药膏,一点点碾碎,抹在手指上晕开,垂眸道:“你是怎么弄伤的?”

  肖倾偏过头,不理他。他现在谁都不想理,只想好好躺一会,思考自己人生的方向。

  正思考着楼下的醉虾是不是弄好了,突然感觉一抹清凉敷在灼痛的伤口上,但清凉也只不过一会,只要是药,敷在烫伤上都难免会疼,哪怕陆谨之的手法再温柔。

  肖倾蹙着眉头,往后躲了下,咬着下唇忍耐,避免自己疼得叫出来,天知道他有多怕疼,就算是拿小刀在手指上划个小口子他都能整得跟半身不遂似的。

  陆谨之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就连皱眉,咬唇,泪水涟涟的模样,都跟师叔万分相似,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妖魅风情,是作不得假的,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最厉害的易容术,也只能维持三天,而面前这人,太过真实,根本没有一点破绽。

  他还不至于会分不清谁易容,谁没易容。

  大概是他想着事情,心神恍惚,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肖倾墨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水终于颤颤巍巍划过白玉般柔嫩的脸庞。

  从陆谨之的角度看去,只见肖倾蹙着的烟黛长眉,垂敛水光潋滟的眸子,高挺秀气的鼻梁,还有轻咬着的红唇,他脸上的污渍在足够惊人的美貌下仿佛云烟,增添了些让人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那滴划过脸颊的泪痕,晶晶亮亮,显得我见犹怜,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陆谨之再次感觉到,迅猛的,心跳加快的感觉,他甚至还没上完药,就极为震惊地收回了手,没说一句话就落荒而逃,仿佛肖倾是什么洪水猛兽。

  肖倾抬起疼得溢满泪水的眸子:“???”

  系统默默将障眼法重新加固,深深叹了口气:【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一番折腾后,肖倾换了件十分宽松的衣袍,避免触及伤口。

  下楼坐落,女主人连忙给他盛上饭,将煮好的醉虾移到他面前,热情道:“小郎君爱吃的醉虾,喏,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陆谨之闻言微愣,肖倾并没有察觉到旁边人的反应,勉强朝女主人笑了下,捻起一只醉虾用一只手艰难,且倔强地剥着虾壳。

  陆谨之接过他手上的虾,道:“我来。”

  曲纣也瞧出肖倾似乎是受伤了,但没多问,他身边一位名叫张炜的小弟倒是殷勤得很,也争着给肖倾仔细将虾壳剥去,把粉白的虾肉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乐呵呵笑道:“若是不方便吃饭,我也可以喂你。”

  肖倾:“......这倒不必。”

  系统在他脑海里提醒道:【这个张炜正是你之前发配去挖晶矿的那位,宿主您还记得吗?】

  肖倾本来一点印象也没,但经过系统耐心且详细的描述后,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从系统那调来的资料得知,这张炜也并不是籍籍无名的小弟子,他是某六殿中的一名殿主的小儿子,因为修道资质太差,被调去了外门当个掌管杂事的,那日惹了肖倾后,被肖倾发配去挖了两个多月的晶矿,殿主趁肖倾忘了这茬,就赶紧给小儿子打包收拾好,送去跟承乾宫的一众弟子一同历练。

  不过肖倾现在,都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罚他了,自然不会再计较。

  没一会,肖倾面前的盘子就堆成了小山高。系统在他脑海里提醒了一句什么,肖倾看着一贯爱吃的虾,再无甚胃口,才吃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席。

  下午的时候,雨水渐小,陆谨之扶着周惟下楼,一行人跟着引路人,走到渡口租了一只两层高的大船。此去恐有人暗中盯着,所以那船并不张扬,陈旧低调,胜在内里的布置十分舒适典雅。

  南疆并不是一个占地一两亩的小地域,它住民虽少,但疆域辽阔,城与城之间相隔十分远,这一路去到王都,就算是水路也恐怕得耗费近月余。

  船上除了他们一行人,就只有一个掌舵的,一个扬帆的,还有两个打扫的小丫鬟,跟一个做菜的胖厨子,租船的卖家倒是考虑得很全面,将可能需要的都配置齐全。

  如今正是夏季雨水最重的那段时期,隔一两天小雨,隔四五天大雨,晚上惊雷阵阵,白日凭空闪电,正是这般情况下,一只船漂泊在一望无际的大河中,惊涛拍来,沉沉浮浮,颠簸下,一位美貌似天仙的男子,趴在船栏,忍无可忍吐了个昏天暗地。

  眼前阵阵发黑,肖倾抚着心口,靠着船壁滑落在地,一头青丝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纠缠着雪色广袍,只看一眼,就让人心醉神迷。

  陆谨之穿了一身黑底红边的劲装走来,眉宇俊逸淡漠,墨发用红绳高束成马尾,脖颈修长,黑金护手,宽带束腰,这番英姿飒爽的模样,让肖倾看了内心十分不平衡。

  就他如此狼狈。

  陆谨之端了杯热茶,递给肖倾,道:“漱下口,我让厨房备了暖汤,你等会去喝了。”

  肖倾接过,还没喝,又觉着胃里翻涌,恶心得很,他连忙放下茶盏,爬上船栏对着外面又是一通狂吐,吐到最后胃里什么都没有了,吐出来的也不过是胃酸,就连肚子都开始阵阵痉挛。

  陆谨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曲纣让人调查过,我们之前借宿的那是家黑店,不过那户人恐怕是看我们人多,又都是修仙者,所以并没有下过手。但他们家的食物难免不太安全,你又是凡人之体......”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他,他呕吐不是因为晕船,而是吃错了东西,看似退了一步,真话假话掺半说。

  肖倾灌了一口茶水漱干净口,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水渍,抬眸冷冷道:“知道了,你们想下毒弄死我,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陆谨之眸中闪过一丝阴霾,沉声道:“我说过,在没证据前,我是不会怀疑你的来历的。”

  两人目光交汇,似有火花飞溅,正对峙着,船身被浪涛猛地一推,又是一阵摇晃,肖倾此时本就身子弱得很,站着都吃力,这一晃,就栽进了陆谨之的怀里,鼻尖萦绕的皆是男子干净清冽的气息。

  只是不过片刻,肖倾就猛地推开他,扶着船栏冷眼看他:“你以为我这么好糊弄,是因为什么吐成这样我自己不知道?”

  系统小声嘀咕:【孕吐?】

  陆谨之长睫垂落,坦诚道:“在民宿的时候,我确实在醉虾里下了料。”

  肖倾擦着额头几番折腾出的虚汗,冷笑了声。

  陆谨之接着道:“但并不是因为我怀疑你的来历,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肖倾觉得很是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眉目艳艳的,绝美得像幅画:“然后呢?然后你是不是得说,给我下料也是为了我好?”

  陆谨之垂着纤长的眼睫,眸中几番犹豫,挣扎着说出了一直暗藏于口的话:“我怀疑,你是我的......师叔。”

  我的,师叔......

  陆谨之闭了闭眼,轻声道:“我放的是解容散,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弱,解容散原是不该有副作用的。”

  解容散是对付易容术的一种药,若是施了易容术的人服用此药,会侵蚀掉他施法的效力,但系统的炮灰功能,显然并不是易容那般简单。

  肖倾又委屈又生气,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尾泛着潮红,显得特别可怜无辜,陆谨之却有点想笑,但要是笑的话,指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他咳了两声,压下发痒的喉咙,道:“这次是我做的不好,怎地你才能解气?”

  肖倾眸光流转,撇开头哼道:“手伸出来!”

  陆谨之乖乖将手伸给他。

  肖倾一把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口,直到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才罢休,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擦去嘴角带出的银丝,心中的郁闷终于散了些。

  他咬得特别用力,但陆谨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等他咬完若无其事放下袖子,道:“行了,暖汤应该熬好了,进去喝点吧。”

  “我再站会。”肖倾冷着脸,迎风站在烟波浩渺的长河前,狂风将他宽广的衣袍吹得猎猎飞舞,一头及腰墨发扬起又落下,黑发与白衣纠缠,显得赢弱绝美,独立于世间。

  陆谨之再次恍然地感觉那道身影与师叔重合,他快要抓狂了,为什么这两人如此像,同样十分怕疼,同样爱吃醉虾,也同样透着那股子雍容矜傲,就连神情和习惯性动作都是一模一样,但偏偏......

  他没证据。

  -

  在引路人的指引下,大船在河面上走了近月余,驶过迷宫似纵横交错的水域,偶尔会停在一些渡口采补食材,大家就会趁机出去透个气,逛一逛这世外的喧嚣风光。

  毕竟是修仙者,周惟从小在外面摸爬打滚,什么罪没受过,躺了几日就差不多恢复了,这次便也跟着出去采购,心想带一些师姐可能会喜欢的小玩意回去,毕竟在承欢宫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琦玉在教导他一些初级法术。

  肖倾靠窗坐在船舱里,骨节分明的葱葱玉手折着小方纸,待人都走得差不多,那纸也折好了,是一只纸鸢。他施了个传讯法,纸鸢仿佛活了过来,扇动翅膀围绕他转了一圈后,停在他莹白的指尖。

  肖倾勾着笑,无声说了一段话,扬手将它放飞出去,才施施然起身拍了下长袍,脸上怀揣着坏主意:“遮遮掩掩这么久,真是受够了。”

  -

  目前他们所在的正是离国都最近的一座城,名字很好听,叫做坠仙城。这个名字,还是起源于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原本这里并不叫坠仙,而是叫归里。

  从这里到国都,水路也不过就两三天的时间,若是走陆地,则要慢上一天,肖倾去驿站租了一匹马,打定主意要就此跟陆谨之分道扬镳。

  连日来舟车劳顿,肖倾先是找了间客栈,认认真真把身子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净,出浴后久违得熏了个香,将墨发用白玉簪随意挽了圈,余下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耳畔落了两缕发丝。

  门扉被敲响,肖倾道了声“进来”,付潜闻言才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立在屏风外,汇报道:“主上,已经打听到了,血祭将在十日后举办,而徐公子等人也被陆明豪移送到了他部署在国都内的巢穴中。”

  徐公子,指的正是徐财旺。毕竟是他徒弟,所以肖倾还是让下面留意了些。

  隔着一层纱幕,肖倾将衣袍穿上,单单是看那道印在纱幕上的影子,都让人血脉贲张,轮廓惊艳绝美,每一缕发丝都带着摄人的魅惑。

  付潜看不清肖倾的脸,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样貌变了,可只看身影,无论谁,都只会一眼认准,坐在里面的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肖倾。

  肖倾轻启朱唇,施施然道:“南蛮王宫的入宫令箭,可有拿到?”

  付潜躬身,手心奉上一枚同陆谨之手里一模一样的令牌:“南蛮国公主相邀,请主上一叙。”

  这个公主还真有些意思,安排了引路人去接引陆谨之,又给自己送上出入王宫的令牌,就连肖倾这般心思细腻的人,都有些琢磨不清她是何之意。

  这一届的南疆国王室血脉单薄,国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之后就再无所出,于是好端端的姑娘,硬是当做男儿养,自小就承担了一国之重任,是将来南疆的王。

  可是这样一位人物,不应该在原文中连出场的戏份都近乎没有,最后连死去,都只是被作者聊聊一笔带过:南蛮公主,陨于,二八年华。

  肖倾挥了挥手,让付潜退下后,他走出屏风,拾起桌上纹路精致的令牌摩挲了片刻,疲惫得闭上了眼。

  南蛮国,要填的坑到底是什么?

  这间客栈临近大河,肖倾住的这间房一打开窗,就能看到停泊在渡口的那只低调的大船,那只船在渡口停了一整夜,翌日中午才缓缓离开。

  肖倾一觉睡醒,坐在窗口吹着河风,眼看着那只船驶出视线,懒懒得打了个哈欠后,去驿站取了马匹后,也策马前往了国都。

  南疆国都外有一个大得覆盖方圆十里的幻雾阵,要过此阵,须得及其熟悉当地路况的人带着通过,肖倾自持修为,孤身一人打马而入,那幻雾阵中经年不散的迷雾都被惊扰得自退三尺。

  幻雾阵中,有许多障眼的虚拟物体,遮掩原有的道路,让人迷失其中。

  入阵时明明是青天白日,入阵后满眼皆是与迷雾纠葛的黑暗,他拉了缰绳停下马,翻身落在地上,取出一盏宫灯点燃。

  明晃晃的火光颤颤巍巍越燃越大,最后驱逐缠绕周身的迷雾,将黑暗灼穿了一个洞。

  蝙蝠惧光,一触及便振翅而逃,一时满耳都是纷乱的鼓翅声。

  肖倾施了个法诀让宫灯悬浮在空中引路,牵着马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就已琢磨出这个阵法的奥妙。

  一路走来,入目皆是黑黝黝一片,看不清身在何处,也不知东南西北。他闭上眼沉入识海,被迷雾遮掩的道路豁然开朗。

  堪破虚妄后,肖倾自识海中一眼望去,能一眼望到十里外坐落于山水间,那座国都的轮廓。

  想着还有一段路要走,便就地生了个火,坐下来阖眼休息。

  在这种地方,自然不能放松警惕,察觉有东西入侵安全线,肖倾尚未睁眼,袖中就射出一道暗箭狠狠钉在了那东西身上。

  肖倾睁眼看去,待看清钉着的是什么时候,顿时头皮发麻,面上的血色都白了几分。

  有蛇!

  那蛇被钉在地上,居然还在不断挣扎摆动,肖倾只恨自己没钉住它的三寸,让它直接超生。

  他冷着脸往旁边挪了挪,指尖一点寒光闪现,正要彻底了结它,突然被一声伴随着铃音的轻呼打断:“道长哥哥手下留情,那是我养的宠物。”

  肖倾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还有人把蛇当宠物养!而且这蛇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至毒之物,连毒牙都没拔,肖倾不由对说话的人产生了好奇,抬目看去,只见一彩衣如霞的女孩自迷雾中走出。

  那铃音来自她的足下,她光着脚踩过潮湿的落叶,脚裸上戴着一圈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啷当作响。

  小女孩胆子大得很,跑过去拔了插在小蛇身上的暗箭,小蛇立马缠绕着她的手臂爬到她肩头,仿佛受了委屈似得蹭了蹭小女孩的脸。

  肖倾怕蛇,看得心惊肉跳,偏偏他面上不动声色,一脸冷傲。

  然后肖倾就看到,那小女孩的耳后爬出一只很小的蜘蛛,停在她耳垂的位置,特别像一枚精致的耳钉,还有她扎着马尾的头发上盘着一只小巧的毒蜈蚣......

  肖倾:“......”

  小女孩亲昵地摸了摸蛇脑袋,朝他灿然一笑,道:“抱歉,是阿蛇惊扰了道长,劳烦道长高抬贵手,饶了小妹的蛇好不嘛?”

  她笑嘻嘻地撒着娇,夜晚中那张美艳的小脸像是在发光。

  肖倾呡唇,半晌后问道:“你一个小姑娘,为何喜欢养这些玩意儿,就不怕它们反咬你吗?”

  小女孩自来熟得朝火堆凑近了些,伸手烤着火,闻言眉眼弯弯地笑道:“阿蛇它不咬人的,我们南蛮国善养蛊虫,我喂了他们血喝,它们便得一辈子跟着我。”

  火光将她尚未长开的眉眼照得越发明艳,若是长开,必定国色天香。

  但即便再美,肖倾还是不忍直视挂着她脖子上的那条花蛇,每看一眼鸡皮疙瘩都要造反,偏偏那小女孩浑然不知,还往他这边凑。

  肖倾冷着脸,长剑出鞘,架在小女孩白皙纤长的脖颈上:“不许再靠近,否则下次就不会是划一道小口子这么简单了。”

  剑移开时,她白皙的脖颈破开了一个很小的口子,一滴鲜血划了出来,很快就被挂在她脖子上的毒蛇给吃了去。

  肖倾打了个哆嗦。

  小女孩依然笑嘻嘻的,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她安抚好因肖倾突然出手而警惕起来的宠物们,眨着清清亮亮的眸子,仿佛瞧见了新大陆,惊奇道:“道长哥哥,你怕虫子啊?”

  肖倾否认三连:“没有,怎么可能,只是觉得恶心。”

  小女孩嘿嘿笑着,将身上的虫子都放在了地上让它们自己去玩,她站起来转了一圈,彩衣飞舞,停下来后笑着对肖倾道:“你看,现在我身上没虫子了,我能坐你旁边吗?”

  肖倾没有回答,小女孩就当他是默认了,顺势坐到了他旁边,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炸起,她歪着头偷瞧着肖倾。

  系统在肖倾的脑海提示道:【她是南蛮国唯一的公主,名叫羽裳。】

  世人传闻,南蛮国的羽裳公主奇丑无比,生来不详,招干旱,引潮汐,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灾星。

  肖倾侧目去看她时,羽裳明艳艳的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笑,美得让人心碎,若是她能长大......也该是位名震四海的美人。

  肖倾生了恻隐之心,声音也放轻柔了些,随便起了个话头道:“你一个小姑娘,就不怕这些虫子吗?”

  羽裳歪着头满不在乎道:“我从小就是被阿满装在蛊虫罐子里长大的,原本或许是怕的吧,哪有小女孩不怕虫子的,但处得久了,看虫子也觉得眉清目秀。”

  肖倾:“......”

  原文剧情里倒是有提起过,说是羽裳公主三岁那年,南疆爆发了很严重的蝗虫之灾,蝗虫过境片草不存,国王因此愁得日渐秃头,羽裳公主看在眼里,便用自己的血饲养了许许多多能对抗蝗虫的蛊虫。

  她五岁的时候,饲养的蛊虫就数以万计,说一句在虫罐子里长大的,还倒是说轻了。

  既然这人主动找来,必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刚刚那个悄无声息靠近他的花蛇,或许就是试探他的。这个小女孩看似天真无邪,但身为南疆下一任的王,对自己又是如此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是等闲之辈。

  肖倾懒得跟她耍心思,眸子冷了些,低声道:“公主既然给了我令牌,如今露面,为何不自报家门?”

  羽裳笑容未变,明艳夺目,像是冬日里开得最艳的腊雪傲梅,她纤长的眼睫簌簌微颤,兀自低头轻笑:“说来也是好笑,我原只是想把陆谨之引来帮我个小忙的,却不想连带着肖道长也屈尊来了野蛮之地。”

  肖倾心中一动,道:“我傅师兄可确实来过此地?”

  羽裳扔了一截木柴进火堆里,看着溅起的火星神色恍然了一瞬:“数月前他确实来过,我求了他,傅道长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答应带我进扶桑若木去,可是最后,我出来了,他却没出来。”

  似是怕肖倾误会,羽裳连忙接着道:“跟我没关系的,而且扶桑若木里并没什么危险,傅道长又法力高强,很可能是自己走了。”

  肖倾沉默后,问道:“扶桑若木里有什么?”

  羽裳没有遮掩,直接回答了他:“是一具仙人的尸体,但由于我闯进禁地,惹恼了阿满,所以昭司将仙人躯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带去了哪。”

  阿满,是南蛮人对父亲的称呼。

  肖倾忽然想起在陆明豪卧房下的暗室里看到的那个棺材,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如今陆明豪又重回南蛮,身上恐怕也将那个棺材带着走的,毕竟血祭,说是祭祀司木之神,但更重要的,确是用血祭之术结木之精魂来保存尸首。

  肖倾垂眸,眼睫覆盖在眼睑上,禁欲又圣洁。

  羽裳听外界说肖宫主长相妖魅,颠倒众生,以色侍人,如今看来,这传言果然当不得真,面前之人明明美若天仙,清清冷冷的,气质纯净,恍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绝世倾城。

  等了会儿,羽裳见他又不吭声,便只好坦白道:“我在扶桑若木里看到了南疆国的未来,我想解救我的国家。”

  她低垂着忧伤黯淡的眸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南疆国的虫瘟是人为,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再长大一点,可是那日扶桑若木的水镜里,我看到时间不再等我,南疆爆发了一场灭顶的瘟疫。”

  “那虫瘟,不过是瘟疫降临前的苗头,大家却习以为然,生于安乐,瘟疫爆发的时候,必然手忙脚乱,举国震荡,但阿满不信我,朝臣弹劾我,大家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就像个恶人。”

  羽裳的眸子里,盛着茫然无措,她却掀起嘴角轻嘲了下,迷蒙眸子里眺望的盛世繁华,仿若镜花水月一般,一眨眼,就不见了。

  羽裳收拾好乱糟糟的心绪,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美艳动人的笑容,她歪头去看肖倾,声音清脆,徒然又将话题拐回了最初:“利用你的师侄,肖道长不会在意的吧?”

  肖倾也回了她个情谊深浓的笑,上扬的凤眼里氲出千丝万缕的真诚:“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陆谨之:我以为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喜欢上了除师叔以外的人。

  肖倾:你喜欢的马甲,都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