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沈园旧事>第43章 死里逃生

  十三年,在沈颜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凌樾永远是伤人的那个,而不会被伤。

  旁人可以折辱他,践踏他,误害他,取悦他,讨好他,凌樾都好似巍峨耸立的高山青峰,或许会施舍般落几片无伤大雅的叶子,下几场秋风冷雨,但山还是那座山,没有人能拥有,没有人能留下痕迹。

  但容云瑾是个例外。

  沈颜没有想到凌樾再次拿起那张“出宫记表”时,会难过到咳血,背脊一抖一颤的,像被大雪快要压断的松枝。

  出宫记表上染上点点桃花血迹,凌樾抚着那朱砂圈圈多余的小尾巴,好像要把它抠出个洞来,又怕用力过猛,折弄坏了。

  原来凌樾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为情所伤时,和市井里的俗人一样,也会痛,也会不堪一击。

  沈颜承认自己有私心。

  也没那么善良救顺王。

  顺王当然有更安全的保命之策,譬如去三公九卿任何一个府邸里躲躲,起码碍于手足之情,凌樾即便知道他装疯卖傻,也不可能当场杀他。

  只要能活下来,自然就有党争派别,加上他这个厉鬼收拢消息,谋财篡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顺王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但他偏不。

  他偏要顺王冒险去杨府,倘若不幸身死半途,也只能感叹一句,命运多舛。

  容云瑾和杨尚川想置身事外,简直是白日做梦。

  沈颜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此刻顺王躲在杨府的酸菜坛子里,酸臭逼人,外边是一层又一层的戒备搜寻刺客的兵甲护卫,他再也无处可逃,暗自把沈颜十八辈子祖宗问候了一遍。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都快到了!

  他不把沈颜当傀儡,沈颜倒把他当刀使了。

  所谓爱恨情仇果真害人不浅。

  但他也别无选择。凌樾稳坐帝位,倘若没有沈颜的帮忙,暴露自己装傻多年,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趟浑水他是趟也得趟,不趟也得趟啊。

  糟了,那些护卫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眼睛一闭,装昏死过去,只求能多拖延一会。

  护卫“嘘”一声,眯起眼,一剑劈裂了酸菜坛子,露出里面瘦弱的少年。

  守卫用铁靴往他肩膀一踢,逼他露出面容,几人定睛一看,心惊肉跳,相顾失色,慌乱道:“顺王!顺王怎么会此?!”

  “快去禀告将军!”

  两护卫匆匆将顺王抬了起来,走到一半,便见杨尚川拔刀前来,眼尾的伤疤,在月色下狰狞如夺命阎罗。

  护卫一路追着劝:“将军,将军不可啊!倘若顺王死在我们府上,有口也说不清了。”

  杨尚川雷厉风行,恍若未闻,阴沉着脸一脚将顺王踹倒在地,高高扬起了长刀,他眉眼一凛,直挥而下,半点空隙都不留给顺王。

  但这刀仍是落了空,只见一直装死的顺王,猛地如风窜了出去。

  “拦住他!”杨尚川怒斥。

  四下守卫森严,他一个少年能躲去哪里,不过是趁众人不防,窜了个两米不到,就被擒倒在地。

  他看着快要戳进他眼珠的碎石子,凶神恶煞的守卫,远处晦暗的灯火,一瞬间他脑海里出现了许多画面。母妃长长的指甲嵌入他皮肉,把书页都塞进他嘴里,要他承认自己是傻子;御花园有好多蝴蝶,飞到母妃的尸体上,父皇经过唾弃一声“晦气”;自诩风流倜傥的齐炀,光着身子被侍卫从冷宫前拖出去;宫中被无数禁卫围了起来,冷宫也没被放过,传来丧钟父皇突然暴毙;视线再慢慢聚焦,聚焦在眼前命如草芥的护卫身上,将他一圈一圈的围起,他好像砧板上一条濒死的鱼。

  他突然有点释然,耳边竟回荡起沈颜说的话。

  “野种吗?就因为不是皇家血脉?同样是人哪有贵贱之分?”他会死。

  母妃会死,齐炀会死,沈颜会死,连父皇也会死。

  所有人都会死。

  再有权有势,再无依无靠,都有可能死于非命。

  他突然有点理解沈颜。

  但也只是一点点。

  看到姗姗来迟的沈颜时,还是忍不住怒气填胸,咒骂他几句。

  “天子驾到!”

  尖利的声音打破一触即发的局面,众人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凌樾身着玄色长衫,发髻简单由一支金缮浮云簪束着,简朴悠然,可气势却如万丈深渊,峭壁寒峰,让人看一眼都好似会被寒刃伤眼,他从林后的凤仙桥上,居高临下的徐徐走来。

  凌樾,又是凌樾,杨尚川握着长刀的骨节发出脆响,愤愤不平地将刀掷在地上,发出“当啷”的闷响,才跪了下来。

  凌樾依旧是那样不疾不徐的低沉声色,懒淡地问:“顺王不见了一日,怎会出现在你府上?”

  杨尚川抬头看了眼凌樾,又垂下,上苍真是不公,给他那样俊秀的容貌,桀骜的气度,还有无与伦比的皇权富贵,连世间最好的女娘也是他的。

  但那又如何。

  还不是留不住所爱之人,杨尚川看着他头上寒酸的浮云簪,心下略微畅快。

  还不是像个疯子一样,放着紫宸宫正殿不住,整日在建章宫寻仙问道,招魂求梦。

  杨尚川才道:“臣不知!方才护卫发现有刺客暗闯府邸,搜寻之下发现有人将顺王藏在了坛子之中,臣也是惶恐万分,请圣上明察!”

  无人再敢禁押顺王,顺王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在地上爬了两下,然后停下来卷成一个球,嘴里古怪的念着:“蘑菇,蘑菇……”

  “为何不上报?”凌樾晏然自若地问。

  杨尚川挺直背脊,拱手正声,“臣正要上报。”

  “是与不是,自有大理寺裁决。”凌樾道。

  杨尚川脸色难看,腮帮子凸起不定,“圣上难道不信臣。”

  “杨将军乃肱股之臣,朕自然是信任有加。”凌樾走到他身边,像泰山压面,让人无法喘息,“只是不知何人有如此通天本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一痴傻活人,从戒备森严皇宫拐到兵马大元帅府邸。擅闯宫闱,嫁祸重臣,此事不查,杨将军颜面何为?”

  杨尚川说不出反驳之语,气得青筋暴起,一口气从胸口堵到脑门,满脸涨红,背还是直直的,俨然不服。

  他手上到底握着兵权,底气便比旁人足一些。

  凌樾不屑于和炮仗木桶计较,从怀中抖出一张宣纸在他眼前,漠然道:“只是这宫中守卫倒是该换了,挡不住乱臣贼子,连个进出记表也写不伦不类,杨将军以为如何?”

  杨尚川一看,面色大变,他安排如此周密,凌樾怎么会发现不妥!不能让他细查,定会将瑾娘牵扯进来。

  杨尚川虎躯拜倒,重重叩头:“圣上所言甚是!臣自当身赴大理寺请罪,必教真相大白于天下!”

  凌樾又将那破纸收回囊中,好似威胁一般。

  杨尚川五指深深嵌入泥地,指缝都裂出鲜血,低垂的眼底尽是暴戾之色。

  凌樾又道:“芳菲苑出这等大事,不宜居住。来人送顺王去太液池梳洗,日后便长居建章宫罢。”

  “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暗害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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