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面面相觑,太子妃说是贵客,太子说是下人,真不知该给谁面子好,便都静如鹌鹑。
容云瑾宽慰他,“沈公子莫要难过,殿下近来忙于同景阳王连襟刑部尚书争论案子,颇为烦心,语气便重了些,并不是当真要你去耳房。”
沈颜早已看透,不会再期望凌樾给他什么好脸色了,“太子妃仁善,但殿下已经下了令,我去耳房便是,不必为了我一个下人,徒惹殿下不悦。”
容云瑾日后是母仪天下的人,是所有女子的表率,行事最是有礼有度,绝不会给人递了话柄,她温和笑道:“沈公子说笑了,即便皇上下令,也没有让贵客住耳房的道理,只是也不好公然违背殿下之意,让沈公子居一宫主位。”
容云瑾顿了一下,笑得更是明媚,“我迟些命人把临华殿三字拆了,沈公子就当耳房来住,正好离殿下最近,也便于沈公子身旁伺候。”
沈颜看着她只觉得钦佩,若要他在自己身怀六甲的时候,照顾好勾引夫君的娼妓,还要帮忙立威,安排好最近的房子,便于两人寻欢作乐,他是断断做不到的。
这便是丞相之女吧,心胸宽广到可以撑船,不是他这等市井小人能达到的高度。
不过还好,凌樾也鲜少寻他侍寝,便是寻了,也是草草了事。不是顺手将他按在书案里,就是压在椅子上,连衣衫都不除去,也不留宿,不算太给人添堵。
譬如此时,小厮通传太子妃方才被突如其来的一只白蚁吓了一跳,凌樾便立即推开他,抽身离去,毅力惊人,留下他一个人抓耳挠腮的空虚。
艹,在等半盏茶也好啊!
沈颜钻进满是凌樾气味的锦被,咬着下唇,难耐的手无声没入衣摆。
其实在东宫的日子比沈园好过很多。
他遇见了很多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也可以偶尔走出宫门。
宫中的人也待他不错,虽然没什么好脸色,看不起他,但碍于太子妃面子,皆不敢明目张胆刁难他。
还结识了一个好朋友。
齐炀。
齐炀真是个很有趣的人,浮夸到有点可爱,在这个人人循规蹈矩,连走路都不能有一点声音的东宫,他像一株野蛮生长的麦穗,非常接地气。
齐炀只要来了东宫就会来找他。
缠着他学折扇,作为回报,要带他出去转转。
刚开始他还很怕凌樾生气,每次都劝齐炀离他远点,但齐炀半点不怕,说“虽然沈兄国色天香,迷得我昏头转向,但我们实属同类,我便是有心挖墙脚,也无力为继啊。”
说罢,下流地往他一马平川的胸膛抓了一把,发出了可惜至极的谓叹。
怪不得凌樾半点也不在意。
那也不在意自己芳心另许吗?
也不在意。
沈颜叹了口气。
京城纨绔的生活真让人欣慕啊!
沈颜看着齐炀左手搂着一个,右手亲着一个,还有一个坐在面前给他喂酒扇风。
但很不幸得是,齐炀左手漂亮的那个,眼睛里全是他,一刻也没移开过,走的时候还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银子,声音灌了蜜说:“若能与公子春风一度,此生无憾。”
齐炀脸都绿了,把钱砸了屋里,骂道:“娘希匹!老子捧你三个月,你居然当老子的面,花老子给的钱,嫖别的男人,你像话吗!”
然后怒发冲冠地举起折扇发誓,“我齐炀这辈子再和沈颜出来逛青楼,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一语成谶。
齐炀那日拿了传家的玉折扇来寻沈颜喝酒,说要让他见识下宝贝,顾忘也来了。
顾忘是最没用的那个,抖空竹连新学的齐炀都比不过。
输得连干三大坛杏花村,抱着酒坛,痴痴傻傻的说“好喜欢……”
齐炀:“这是思春了?”
沈颜也不知晓的摇头。
两人静了一会,看着自己没喝两口的好酒,忽觉不对,齐炀更是恼怒,一个翻身掐着顾忘脖子按在身下,“好你个穷将军,原来是骗我的酒来了!”
顾忘呵呵的笑,醉得像个二傻子。
哪有这等好事?沈颜和齐炀望着他宛如死狗的醉容,一合计,一对视,便将顾忘绑了起来。
翌日,策马游街,顾忘缓缓醒来,漫天花雨,什么情况?他转头看到身旁两个熟悉的人驾马,松了口气,一低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匹马上,胸前还戴着朵大红花,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颜便异常友好的笑着看他,然后冲他指了指头上,他伸手摸去,摸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碗。
他正思惑,齐炀又从他后背取下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掷、中、娶、亲”
他脸色大变,奋力挣扎起来。
沈颜慢悠悠道:“定远大将军别挣扎了,这绳子你能挣开,春风楼就该倒闭关门了。”
“你无耻!”顾忘骂。
“顾大将军都快弱冠了,不敢去花楼,又不娶妻生子,我们这是为顾将军解燃眉之急啊!”齐炀贱兮兮道。
闺阁女子还矜持的偷偷丢花,那雕栏院里的不得了,一口一个,“顾将军你只能接我一个人的花!”
“顾将军,我今日一定要娶你回家!”
顾忘的脸黑宛如锅底。
齐炀幸灾乐祸道,“顾忘,你看左上方那个女娘,掷到手脱臼了,带着大夫来边掷边医,你这不考虑负个责什么的?”
“滚!”
这事一闹便把玉折扇给忘了。
又过了几日,东宫设宴,沈颜本不想去,齐炀硬拽着他走,“你怕没身份,坐我旁边就是。”
沈颜仍不愿去,“我一个下人,去你们达官显贵的宴席,岂不是自取其辱?殿下也会不高兴的。”
“你也知那种场合,无聊至极!我们是兄弟一场,你忍心看我一人痛苦?”齐炀耍赖。
但沈颜点头,还火上加油。
“乐意至极!”
直到齐炀拿割袍断义威胁他,他才不得不答应了。
“好兄弟!看好了,那朵兰花树下就是我位置,你可千万别跑错了啊!”
整个宴席就一颗兰花树,沈颜怎么可能错,“……这么前?”
“那我好歹是御史大夫嫡子,不坐前排,难道与那些个迂腐的翰林院编修挤一堆吗?不管不管,你可不能反悔了!”
沈颜敷衍地点着头把他赶出了府,“大霉星,你快走吧,每次你一来殿下就要半个月不见我!”
实际上不怪他,本来凌樾就一个月都不见他一面,明明住的这样近,恐是怕孕中容云瑾难受吧,当真是个好夫君。
可惜不是他的。
算来容云瑾也有六个月身子了。
凌樾的第一个孩子啊……
不知道会像凌樾多一点,还是容云瑾?
胡思乱想就到了天黑,沈颜见内侍着的月白色衣衫,自己便也换了件最接近的月白色澜袍,方便潜入,发髻用一支浮云簪别着,添了几分书生气。
这几分书生气很怪,没有使他清冷下来,反而显得媚态横生,强装矜持一般。沈颜想换了,但轻灵的水席声响了,慢慢就要来人,而他必须比旁人去的早一些,才不至于惹人注目。
沈颜来不及换,其实他换了也没用,连总是自持老成的顾忘,都说他自殿下大婚后,便好似一夜开了的春花,止不住的娇艳。
沈颜潜入席中,他算得时间最好,人不多不少,不会注意到他。
他走到兰花树下,低头像小厮一般静候,他头低低的怕被人关注到容貌。
等到人渐渐到齐,齐炀才姗姗来迟,他笑着抬头。
眼前却是一个肥胖苍老的男人。
----
感谢“像一颗海草海草”、“柠檬加醋不加冰”投喂的鱼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