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你父母家住得很远吗？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晚饭快吃完的时候，藤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家在东京。”
“咦？”藤真非常诧异，“那为什么来神奈川上学？东京不是很多学校吗？”
仙道笑了笑说：“田冈教练到我家几趟，说服我父母，让我到陵南来了。”
藤真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就说你初中的时候应该就打得不错了，我怎么从没听说。”
“没听别人说我是东京来的？”
藤真摇摇头：“去年你上高一的时候，只知道陵南来了个超级新秀，没人提起你初中在哪，当时我还觉得挺奇怪，问了一圈他们都说不知道。”
“你打听过我的事？”
“那肯定得好好打听，我还跟牧打听了，他也不知道。”
“你跟牧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近。我以为你们是死对头。”
“怎么可能？球场上虽然是对头，但实际上牧私下性格挺好的。”藤真笑着说，“非常大方，人也很成熟。”
仙道笑着问：“你挺欣赏他的。”
“那倒不尽然。说起欣赏，那还是得……”那还是得你。藤真把后半句吞了，换了半句，“那还是明菜（Akina)。”
仙道笑着说：“那今晚看看电视吗？但是可能已经完结了。”
“我姐之前有看，我太忙了，住在学校里也没电视看。应该早就完结了吧！”
“你不太关心你的偶像啊。”
“哪有时间关心偶像呢。”藤真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东京没有学校邀请你吗？为什么去了陵南？”
“东樱和秋月高中都找过我。”
“咦？”藤真睁大眼睛，“那为什么不去呢？如果去了的话，这几年他们都进了全国大赛。”
仙道看着藤真，说：“因为我的那瓢水在神奈川。”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藤真转开了头，说：“这样做决定有些草率吧？你那瓢水在陵南吗？”
“不在。”
藤真的手抓紧了垫子的边缘，勉强地笑着，问：“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去他的学校？”
“我父母本来不允许我来神奈川读书的，如果不是田冈教练很有诚意地一再登门拜访，他们不会同意我离开东京。他在的学校没有邀请我，我也没办法说服我父母。”
藤真看着微笑的仙道，说：“你有点傻。那个人知道你的存在吗？”
仙道摇摇头，笑着说：“他不必知道。知道了有负担就不好了。”
“我真的搞不懂你。”藤真说，“这又是何必呢？你这样的人，许多人都想接近的。我搞不懂那个人……那个女生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你还挺感兴趣的。”仙道给他倒了一杯水，“那你想听我说吗？”
藤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是很好奇，那你说说吧。”
“我一直没什么目标。”仙道也喝了一口水，“初一的时候，虽然我很喜欢打篮球，但是只是刚开始，也仅此而已。有时候会想自己到底想追求什么。所以那一次当我看到那个人那么执着追求胜利的时候，我是非常震撼的。”
藤真苦笑了一下：“那也不能成为理由吧。”
“那确实只是个开始。”仙道看着藤真，“因为那个时候我都看不清他的样子，也听错了他的名字。”
“后来呢？”
“后来机缘巧合知道他的样子和名字，我想离他近一些。”
“然后呢？”
“没有了。”
“这个故事很短，而且还没完结。”藤真笑着说。
“我觉得完结了。我也很满足了。”
“你可……”藤真低声说，“太容易满足了。”
“钓鱼的时候，有时一整天都没有收获，那也不能说是没有在钓鱼。”
“空军不失落吗？”
“还好，既然是钓鱼，就得想到有这个可能。”仙道说，“对了，你喝茶吗？我去煮茶。”
“太费时了，不必麻烦了，我喝茶不太行。”
“会睡不着吗？”
“是的。”藤真按着胸口，“还会心悸。”
针织衫被他按出一个轮廓，那是胸肌的轮廓。仙道看见过的，很漂亮的形状和颜色。
仙道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仙道，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的那瓢水，知道你了，你会怎么办？”
“他应该不可能知道吧。”仙道笑了笑，“他身边有很多爱慕者，多了一两个对他来说，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这样听起来，这个……女生不太好啊，可以说是目中无人了。”藤真苦笑道。
“并不是，我理解他的心情。总是被人自以为是地打扰，那是很烦恼的。”仙道笑着说，“这种情感说穿了是很自私的，希望自私的愿望可以得到回报，有时候会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困扰。”
“如果是肤浅的随意的那种，是会造成困扰。”藤真无意识地说，“可是你的是不一样的。”
“你这么认为吗？”仙道笑着说，“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一厢情愿的，不顾他人的，擅自的，自我感动的，只存在在自己想象当中的。”
藤真的嘴动了动，最后也没说话。仙道收走了碗筷，离开了客厅。
吃过晚饭，已经八点多了。藤真提议去海边散散步，二人离开了仙道的家，沿着小路走向海边。
藤真和仙道并肩走着，这又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路灯也不太明亮。藤真转头看着仙道，昏黄的灯光下，仙道也在看着他。
这两天虽然感觉像是夏天，但其实刚刚入秋了。到了夜里，温度降下来了。仙道在他身边走着，仿佛有个热源，贴近的手臂感觉到了体温。藤真往仙道那儿更贴近了一些。
因为藤真贴得太近了，仙道忍不住伸出手，勾住他的肩膀，藤真也没有什么反应，就这么任他勾住了。
事实上并不是没有反应。仙道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时，藤真的心脏都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他不是没有和他人搭过肩膀，相反的，藤真本身就会和队友勾肩搭背——通常这个队友是一志，有时候是花形。藤真从未觉得队友间热络的肢体接触有什么异常——毕竟为了提起他们士气，藤真还会打他们屁股呢。
可是为什么同样的动作，由仙道来做，感觉会完全不同呢？
二人沉默地走向海边，藤真几乎把背抵在仙道的胸膛里，仙道的手臂在他肩上用了力，把他往怀里带。
藤真能听到自己心脏和仙道的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连踩上了沙滩，他都浑然不觉，因为从硬的地面忽然踩上沙滩，他的腿没有及时换力，反而沉了下去。仙道把他拉好，那一瞬间，他俩几乎是面对面松散地抱着的。
藤真的手放在仙道的脖子上，抬头看着仙道，仙道也低头看着他，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直到藤真有些慌乱地松开了手。
仙道移开视线，说：“小心点。”也放开了他。
藤真懊恼地坐在沙滩上，仙道坐在他身边，再度用手勾住了他的肩膀。
藤真往仙道那里移了移，更加贴近他。
好想被他抱紧，像今天比赛结束时那样的拥抱。藤真心底这样想，你到底在克制什么？
藤真当然知道他在克制什么。仙道只是不想造成他的困扰，还想以朋友的方式相处。毕竟有些事说出口了，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不是儿戏，那是一种责任。
对于自己内心的渴望，藤真也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可是他也和仙道一模一样，他们俩甚至在球队中担任的角色都类似——那是习惯于负责任的角色。在不确定自己可以扛起全部责任的时候，藤真也不能轻率地做决定。
比如，这个月过后，今年升学后，明年仙道升学后，这些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和时间点，都是不能去明确的问题。还有比如，他想要的关系是多远的关系。
藤真不是轻易被荷尔蒙支配的人，当下的情境再怎么令人把持不住，他还是会忍不住开始考虑这些问题。
他也不愿意用短期的关系伤害可能发生的长期关系——他从未和他人发生过什么，今天他终于也明白，有时候要克制这些涌动的情感而去想未来，确实需要很强的意志力。
以前他可以视而不见，只是因为自己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
这可太难熬了。
海风吹来，带着海浪的味道。二人靠着坐在一起，都冷静了下来。
“藤真，你今年升学吗？”仙道打破了沉默。
“嗯。要升学。”
“有目标学校了吗？”
“应该会去上医科。”
“医科？”仙道非常惊讶了。
“我和家里约好了，打篮球就到今年了，以后不会花那么多时间了。”
“家里的期望吗？”
“不是的，我自己也这么想的。我想考医学院。我父母反而更希望我去读商学院。”
仙道笑道：“看来你的学业非常好了。”
他的家境应该也非常好。一般人的家庭可能并没有办法负担医学院的学费，医学院不仅学制长，学费也高得离谱，更重要的是，那不是一般学生能考上的。
“虽然没花形那么可怕，但是偶尔也可以挑战一下他，哈哈。”藤真笑道。
“去东京的医学院吗？”
“嗯，尽量报考东京的。你呢？”
“我也想报东京的体育学院。”
二人相视而笑，海风吹起了藤真的头发，仙道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拇指轻轻触碰了左侧太阳穴的伤疤。
藤真没有避开，反而默默地看着仙道。
“那个时候很疼吧？”
“还好，因为那时我心里很着急，疼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不能上场了所以着急吗？”
“嗯，因为我受伤了，我们要输了。我躺在担架上，一直在想这件事，可是我没办法起来，当时动一下就会呕吐。”
“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叫南的人……”
“我有错。他的动作很多，我却不够警惕。我忽视了他对胜利的执着心。”
“那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到的恶意。”
“他其实并不完全是故意的，一开始只是他以为可以控制的恐吓，后来他可能也被我激怒了。我原本可以冷处理，但是我选择了和他硬杠。”藤真笑了笑，“我得到了很多教训，这就是冲动的后果。”
“那不是冲动，是男子气概。”
“哈哈哈哈哈。”藤真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他擦了擦眼泪，说：“你知道我每次看你打球都是什么感觉吗？”
“我倒是很想知道。”
“这家伙太冷静了，脑子真好使，这种冷静是我吃了那么多亏才换来的。你也看到了吧？去年的我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冷静过头了，就是没有血性。”仙道笑着说。
“我不信。”藤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胸膛，“你要是不想赢，就不会拼得那么辛苦了。”
仙道抓住他的胳膊肘：“肘击，技术犯规。”
藤真笑倒在仙道怀里：“你罚我啊！”
仙道抓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轻轻扔在沙滩上，藤真站了起来，佯怒：“喂！”
仙道笑着用沙子埋他的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