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小路,马律叼着根儿兰花叶子,像个当家主子一样背着手悠闲晃悠。

  想着刚刚所见,他呼吸微重,泛着油光的脸笑得更是不怀好意。

  “找农具,好好的一双嫩手干嘛要做脏活儿。”

  “那么漂亮的小少爷,大少爷却不懂得享受。何必让人干着啊,赏给奴们疼疼也好不是。”

  “是吗?”沉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啊。”

  顾恪决本是照旧饭后在湖边消食,没曾想竟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不用想,便知道这话说的是谁。

  “你看看你跟前的人是谁!”见人还想诋毁主子,管家怒喝。

  马律一惊,见管家着的这个人贵气不言,猛地一跪。“主子,主子我错了,我错了!”

  “主子!”

  “我错了!”马律飞快往自己的脸打去。

  下手快,声音响亮却是不疼。

  顾恪决嘴角抬了抬,眸色如墨一般沉。

  管家被自家少爷的气势压得背脊僵硬,看着地上的人恨不得自己上手。狗东西,这般无赖钻进顾府是他失误。

  顾恪决心中不愉。跟前人的话脏,脏得他心中升起一股不易察觉的愤怒。

  沉闷如钟,顿顿敲击在心头。

  “小少爷,也是你能说的。”

  马律大气不敢喘,知道自己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他眼珠乱转,接着猛地前扑。

  顾恪决一脚踢过去。“滚!”

  马律捂住肚子,退开一米后立马连连磕头。“主子我错了,我错了!”

  管家如何看不出来这人是根本就不认识自家少爷。他哆嗦手指,“你可知,你面前的人就是你口中的大少爷!”

  大少爷,顾恪决,首辅大人!

  居然这般年轻!

  瞬间,马律眼神惊颤。他浑身颤抖着,彻底怕了。

  “大少爷,首辅大人,呜呜呜……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顾恪决移开视线,盯着地上被压塌的草。“管家,人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会送到元……”

  “元阿笙,元公子叫元阿笙。”管家适时开口,随即不言。

  下意识的,脑中再度浮现惊鸿一瞥的身影。

  顾恪决敛息,再开口声音已然毫无波动。“为什么会送到小少爷跟前,查清楚了。诋毁主子,恶言龌龊,好好处置。”

  “少爷!少爷是……”马律脑中白光一闪,顿时想到唯一能救自己的人。

  “是元公子叫奴去拿东西,是元公子叫奴拿农具。我不是有意的,您就饶我一命吧!”

  “求您,求您……”马律泪流满面,哭得真心实意。

  世人都知道,首辅大人在当上首辅之前,一直在刑部做事。从刑部侍郎到刑部尚书,他面冷心狠,只要他经手的案子,就没有审不出来的。

  活阎王,他可是能止小儿啼的活阎王啊!

  “吵得心烦。”顾恪决瞳孔泛着冷质的光。

  霎时,顾冬从树荫中蹿出来。一手刀将人劈晕拖着。

  晕了的人倒好了,管家却冷汗直流。

  “少爷。”

  少爷眼里难容沙子。管家知道少爷这么做大概率也是这人不该存在于顾府之中。若说单单是为了维护元公子,恐怕不大可能。

  “顾府的人该清了。”

  顾恪决继续往前,行至亭子对岸,他慢慢道:“还跟着我?”

  管家立马懂了。“是!我这就去给元公子找东西。”

  顾恪决:“小厮挑两个好的送去。”

  “可……”

  顾恪决停下,侧身望着云潇院的方向。声音依旧浅淡。“他若不要,就放在他院子外。”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既是顾府的人,就得被护在顾府的羽翼之中。容不得外人欺负。

  *

  天色擦黑,管家领着两个小厮到了云潇院的门口。

  “云公子在吗?”

  元阿笙听见动静开门,没曾想外面站着的人是管家。

  目光触及两个拿着农具的小厮,他让开半步。“顾管家,怎么还劳烦您走一趟。”

  管家想着自家少爷那样子太阳穴抽抽。声含歉意:“元少爷,今儿下午的事儿是我管教不周,特来给您赔罪。”

  元阿笙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哪里用得着顾府的老管家给他这个新来的人赔罪。“您严重了,也没什么事儿。”

  “这两人,是主子命我选的小厮。他们俩以后便跟着元少爷,若是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让他们找我。”

  “元公子好,小的阿饼。”

  “元公子好,小的阿团。”

  元阿笙刚想拒绝,一听是老头选的,立马开始发散思维。

  这是看自己不安分,有狗看着不够,还专门送人进院子里来了?不愧是身处高位的人,想的就是多。

  他浅笑,动作间可见疏离。“我平日没什么事,有豆儿一个便够了。”

  管家看他果真拒绝,又道:“元公子不要的话,便让他们在外面做个洒扫的,也好方便公子吩咐。”

  看来人是甩不掉了。

  元阿笙:“那便麻烦了。”

  送走三人,元阿笙看着在眼前紧闭的门微微叹气。

  确实麻烦了,早知道……

  余光瞥见一边的农具,元阿笙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少爷,你想什么呢?”

  “想你少爷我啊,这辈子怕是跑不掉了。”

  豆儿挠头,一头的胎毛尽数炸开。惊讶得不行:“少爷想跑?!”

  “嘘——”

  元阿笙一巴掌盖在小孩头上。“这下可真是隔墙有耳,别乱说。”

  “哦哦。”豆儿不明白,但是少爷说的话他听。

  *

  次日,云潇院恢复宁静。只院外的小道上不时能听见扫帚划拉地砖的声音。

  大清早,元阿笙起来的时候豆儿已经不在了。

  他反手将一头及腰的青丝用发带固定好。窄袖的云水蓝色衣服随着晨风而动,飘然如雾,衬得人都温柔不少。

  他扛着锄头到院前。

  昨天说今天要下雨,但是现在依旧还没落下来。只天上阴沉沉的,想必不是下午就是明天,又有一场大雨。

  现在是下一次雨,温度降一些。移栽正好。

  元阿笙杵着锄头,站着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没察觉什么异动,便开始干活儿。

  先将两种花移开,接着除草,翻地。庄稼地里的活儿元阿笙从小做,再熟悉不过。

  干活不知时间,等听到豆儿叫吃饭的声音时,才知道已经辰时末了。

  元阿笙站直。

  后腰忽然一声脆响,叶白柚龇牙咧嘴。他放了锄头,甩着被木柄磨得火辣辣的手有些无奈。

  “养成一副懒骨头了。”

  手心摊开,居然还生了水泡。“娇气了不是。”

  “少爷,快来吃饭!”

  “来了,来了。”

  元阿笙去洗手,觉得自己今天早上怎么也能吃下去两碗饭。

  端坐桌前,元阿笙吃饭,豆儿就坐在小凳子上跟他说在外面听见的事儿。

  元阿笙乐得听。

  可豆儿这话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少爷,阿饼哥哥说昨天顾大人问了你耶!你知道吗?”

  “我哪里知道,豆儿说说。”元阿笙顾着吃饭,随口应和。

  豆儿喜笑颜开,抱着膝盖摇啊摇。“可还好。”

  “嗯?”元阿笙停下,喉结滚动,一口饭咽了下去。

  豆儿嘿嘿傻笑,大声重复:“他问你可还好。”

  “谁问我可还好?”

  “顾大人啊。你夫君哦。”

  “哦。”元阿笙对此没什么兴趣。

  豆儿见他没反应,挪着凳子又往他腿边靠。眼巴巴仰头望着:“农具是顾大人让给的,昨天那个哥哥还被关起来了呢。”

  元阿笙抿唇。品出了点新鲜苦瓜的味道。

  “那可真要好好谢谢顾大人了。”这话他头一次说得真心实意。

  “那咱们去好好谢谢?”

  “不去。心里谢谢他就能收到。”

  “真的!”

  元阿笙面无表情,慢慢点头。

  *

  “阿嚏!”

  顾恪决放下手中的帕子,看着又落下墨点的宣纸,将毛笔搁下。

  睡在他腿边的狼青抬着狗脑袋瞅瞅,然后——

  “呜嗷!”厚厚的两个爪垫捂在鼻子上,有模有样甩脑袋学着。

  顾恪决动了动自己被压着的脚尖。“远些。”

  狼青四肢一抬,反倒是翻个身用肚子直接圈住顾恪决的双腿。“呜呜。”

  “公子,要不要来一碗姜汤?”

  “不用。”

  顾冬闷头点点,缩了出去。

  “狗带出去。”

  “嗷呜~”狼青弯着脑袋,圈着顾恪决的腿更紧。

  顾冬熟练地拎着大狗后颈从凳子底下拉了出来,随后抓着两个狗腿往外面拖。

  狼青不满。“嗷嗷……”

  顾恪决重新拿起笔。“让它闭嘴。“

  “是。”

  狗嘴一捏,狼青毫无反抗之力便被顾冬提起夹在腋下带了出去。

  *

  “豆儿,咱们院子里有针线吗?”

  “没有,少爷要针线干嘛?”

  “手心起泡了。”

  豆儿急了,立马凑近他身边。“少爷,粗活你叫我就行了,干嘛自己来。”

  元阿笙上上下下看了看豆儿。“你个小胳膊小腿儿的,锄头你扛得起来吗?”

  “少爷小看我。”说着便要去证明一下。

  元阿笙无奈,忙道:“小不点儿,让你给少爷我找针呢。”

  “知道了。少爷等着,我这就去。”

  元阿笙唇微张,下一句话还没脱口这孩子便跑没影了。算了,不就是个水泡的事儿,外面知道了也没什么。

  院子外,阿饼和阿团抱着扫帚坐在地上,双双无聊。管家叫他们来是服侍元公子的,可不是一遍一遍扫地的。

  “瞧瞧,豆儿来了。”

  话落,豆儿正好走到两人跟前。“两位哥哥,知道哪儿能找到针吗?”

  “有,不过要针作何?”

  豆儿沮丧。“主子用了锄头移栽花木,手上起了水泡要挑破。”

  这一听,兄弟俩齐齐扔下扫帚起身。“这可怎么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

  顾府的羽翼=老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