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笑,“你怎么这么多戏啊!那怎么办?我只带了这一件,我去找护士要个剪刀?”
苏方看了看帽衫,“太败家了,这帽衫挺贵的!”
“那我衬衣给你,你也穿不上啊!”
“剪呗,怎么办。”
“喂,韦谚跟你身高一样,我找他借一件!”白羽歪歪头,像是想出一个好主意。
“不用了!我谢谢你,我宁愿光膀子回去!”
“哎呀,你会吃醋啊?我还以为我们阳光明媚的苏大少,不会吃醋呢!”
苏方把白羽揪到怀里,按在床上,“我心里阴暗着呢,白总想试试么?”
白羽戳了戳他颈托,说:“等你的羞耻圈摘了,再逞能吧!”
“诶!你昨天还深情款款说人家不是……”
“不是什么?我说了什么?”白羽装傻。
“咳嗯!”门口有人咳嗽。
苏方松开白羽,白羽起身回头看,“呀!文叔!给我结住院费来了吧?!”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买单!”
“原来是来看热闹的!”白羽往外走。
苏方问他:“去哪儿?”
“去借剪刀!”
“你怎么样?”文一礼问苏方。
“文总,我没事。轻微脑震荡,颈椎有点错位。下周一就能去上班。”
“嗯,玉大人本来要来的,我没让他来,他又没司机,就你这么一个助理还住了院。小羽现在又没司机又没助理。哎,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越混越落魄……”
苏方可不敢跟文一礼开玩笑,只是心里想:“这还算落魄?文总,您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白羽拿了个手术剪回来,把苏方的帽衫从领口剪了一刀下去。
“可以了,可以了,再剪下去成开衫了!”
“你换衣服,我去办出院手续。”
文一礼也跟着白羽从病房出来,白羽问:“您有事跟我说?”
“韦谚说,你们遇到了。”
白羽一脸不满,“文叔,您心思可真够深的。我还以为您对我知无不言呢。原来,您是跟着外人一起瞒我。”
文一礼不理他无理取闹,说:“他说你咒他死呢。”
“啧。这人怎么这样。当初我是不是瞎了。”
文一礼想:“是的。韦谚当初说得对,你爱上的不是他,而是你破壳时看到的一个意象。”
“激将法啊!文叔!激将法!我想让他做手术,活下去!”
文一礼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他似乎很沮丧。”
“他脑子……”白羽没说完,他现在确实脑子不好……
“老万在下面,他先送你们回去,我去看看韦谚。”文一礼说。
“好。知道了。他送完我们,就回来接您。”
“嗯。”
白羽回到病房,苏方的帽衫领子确实剪太大了,露着半个胸口。
“这么性感?”
“谢谢白总夸奖哈!”
“走吧,小骚货!”白羽转身后,苏方拎着提包,从后面贴上白羽,“白总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走开!”
白羽想,爱会让人释然,宽容。就像现在,他既不恨自己的父亲,也不恨龙老板。都过去了。
而愤怒会能支撑人活下去。他得让韦谚觉得愤怒,觉得不甘。而不是此时此刻就了却此生的遗憾,终于可以释然离去。
白羽仍然每天中午去给韦谚送以前他爱吃的各种美食,可是不给一个好脸。总是语带讽刺。
日式烧肉。烤牛舌。
“你老婆还真好命啊,拿了你的身家享受去了。我怎么这么命苦,什么都没得到还得伺候你!”
“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老头子!”
法式焗蜗牛,奶油浓汤,还带了瓶红酒。
“你当初走就走呗。你那么有钱,怎么不看在我那么爱的份上给我留套房子啊?现在还能卖了房子给你做手术!”
……
第三天,战斧牛排,土豆泥。
韦谚终于求饶说:“你来一次就毁掉一种我喜欢的美食。我拜托你,在我死之前给我留几种吧!”
这时,韦谚的主治医生路过病房,“哎呦!伙食这么好!你表弟对你不错啊!你看,跟家里和解就对了,就不用吃医院盒饭了!”
医生走,韦谚看着白羽,“表弟?跟家里和解?”
白羽坏笑,不说话。
韦谚的手机响了起来。
韦谚挂了,调了静音,但对方不死心。手机在枕头底下一直“嗡嗡嗡”地响。
“怎么不接?又有其他情妇找上门了吗?”
韦谚笑:“你为什么要说又?再说了,我哪有什么情妇。”
“那就是债主!”白羽伸手就把他手机从枕头下面抢了过来,“还是这么喜欢瞒着我!我跟你说,你现在小命在我手上,你要是有什么外债,最好还清了再走!”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白羽不认识的名字,白羽问:“这谁啊?”
韦谚:“第五维的副总经理。”
“你手下?”
白羽接起来,没说话,而是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Lawrenc,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嗯?”
“就是参加比稿,还是赔偿啊?你今天无论如何得给我一个答复。”
“嗯。”
“你别光‘嗯’啊,我知道你现在特殊情况,可是当初你跟公司签了合同的。现在老板追责,我也没办法。你要么出方案,要么就得赔偿公司两百万!Lawrenc,咱俩这么多年朋友了,我劝你出方案吧。你告诉我想法,我帮你做!”
“嗯。”
“那你是答应了?”
“嗯。”
“行,那我不烦你了。方案抓紧啊!”
“嗯。”
白羽挂了电话,“可以啊,韦总!生活费没挣到,先签了两百万赔偿的合同!?你怎么想的?你自己时日无多,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跟第五维签有赔偿条款的合同?!你是不是脑……”
白羽又忍住了,他现在是真的脑子有病……
韦谚反而笑了,“你这语气,真像我妈!”
“我现在是你的老妈子!我明天拿电脑和数位板来!给我做方案!”
“是。”
“走了,不倒你胃口。赶紧吃吧!”
白羽刚出去,韦谚鼻血流了下来。头晕目眩,抱着桶一阵呕吐。他躺下喘了好久,才能勉强坐起来。
这个脑瘤不只是呕吐,癫痫,还非常非常的疼。是疼痛级别最高的肿瘤。
每天中午,韦谚都是在白羽来之前,吃了加倍的镇痛药,打起百分之三百的精神,装作没事而已。
晚上,白羽回到家,找出自己的旧数位板,又找出去年淘汰的笔记本电脑,格式化。
苏方问:“找旧电脑干嘛?”
“明天拿给韦谚。他居然跟公司签了赔偿合同,气死我了!”
“什么赔偿?”
“这种创意公司签总监以上的创意人员,都要保证合同期内按时按量出方案,不能完成要赔偿公司损失。怪不得上次罗本瑞说这次秋冬比稿第五维不参加,那会儿不正好是韦谚住院。”
白羽指了指屏幕,“这个怎么弄?”
苏方看了一眼,“还是我来吧。”
白羽把电脑推给苏方,接着说:“这下好,他不能出方案,无法让公司参加比稿,公司让他按合同赔偿两百万!谁有两百万给他贴。拿电脑过去,住院也得干活!”
“你们这些大人物,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啊。”
“什么叫我们这些大人物!”
“不是吗?”
“那你是什么?”
“弄好了,等它自己重启就行了。”苏方站起来,拉白羽去卧室,“走吧大人物,整天给别人送温暖,今天该温暖我了!”
“你刚摘颈托,行吗?”
“我又不用脖子。我躺着,你自己跨上来!”
“哎,你!”
第二天中午,白羽到了病房,可是屋里没有人。
白羽到护士站问。
护士翻着记录说:“九床的病人去拍脑CT了,应该快回来了。”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九床今天上午已经完全失去视力了,脑瘤压迫视神经。”
“哦。”
这下好,方案肯定是做不了了。可谁也没有两百万给他赔偿啊。总不能等到人没了,一了百了……
可是自己也是跟集团签了保密协议的。任职期间所有设计方案、创意方案都是归集团所有的。
护士在一旁提醒:“准备给他请护工吧。一层大厅问询处,有各种护理机构的联系方式,赶紧选一个吧。”
“好。谢谢。”
白羽没有等韦谚回来,来到一层大厅。
他搜集了一大堆各种护理机构的宣传单,打了一圈电话,护工要怎么选,韦谚现在的情况需要什么样的护工。
“如果只是视力问题的话,我们建议找中青年女性,她们比较细心,有耐心,照顾人比较细致。”
白羽说:“不,我要年轻男性!”
“小伙子是有力气,但是比较粗心,眼里没活。一般都是照顾卧床或者失智,需要搬动的病患。”
白羽想了想,说:“而且要你们机构最年轻最帅的!”
白羽坐在楼下花园,让自己平复心情。
生死他已看淡,可是却从没想过变老和生病的事情,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如果死亡也能像出生那样,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吧唧就死了,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