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清平调>第66章 所谓影偶(下)

  凤倾芸忽问道:“影偶可会有情感?”

  “有。”易初道,“但是也不属于影偶自己,亦是由主人所控。主人想让影偶对何人有何种情感,都能做到。情感的诱导与性情不同。性情可以变更,但情感不可以。影偶的情感是真实的、永恒的。”

  “也是虚假的,自欺欺人的。”汐裳不高兴地插一句。

  易初却很赞同:“的确如此,不过自欺欺人耳。影偶再像一个活人,也终究只是造物。她生动的性情、真挚的情感尽是人为安排,说到底,影偶本身便是莫大的悲剧。”

  沉默了半晌,汐裳又问道:“如果影偶发现自己是影偶,会如何?”

  易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影偶很大程度上与活人无异,你可以代入自己试想一二。”

  汐裳想,她会疯。

  如果有人告诉她,她的身体是复制别人的,她的记忆是别人强加的,她的性情是别人诱导而成的。就连她爱凤倾芸,也非出自她本心,而是别人要她爱的。

  被玩弄于股掌中的棋子,被操控的木偶,偏偏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情感,又岂会不发疯呢?

  这般想着,汐裳看向“陌伊”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怜悯。

  安静许久的微生沅忽问:“影偶既然拥有部分魂魄,那么可否承载一个人的所有魂魄?”

  易初皱了眉:“我不知,未有过先例。影偶虽不是人,但其构造与人如出一辙,承载全部魂魄,想来是可行的。”

  微生沅听完,显然担扰极了。她对汐裳道:“大约这便是影偶的真正作用了。”

  汐裳面色沉了沉。

  叶笙眨眨眼,问:“什么作用?”

  “我们为什么要来信源山?”汐裳的声音凉凉的。

  “寻金相玄澧令。”

  “为何要寻?”

  “因为有人想集齐五个玄澧令,以此作乱。”

  “水相玄遭令在何处?”

  “忘川。”

  “如何取得?”

  对答如流的叶笙卡住了,试探性地问:“那不是你的法器吗?它认你为主,你可以召它出来。”

  “前提是,我的三魂七魄俱全。”

  叶笙愣了愣:“你的意思是,除却影偶身上的,你还短了魂魄?”

  “是。”汐裳的脸色难看极了,“对方知道我缺了魂魄,而这魂魄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得回来。所以对方放任我重新投胎,甚至可能暗中相助。但无论如何,对方不希望我拿到水相玄澧令,便造了这么个东西。”

  “待我寻得另外缺失的魂魄,再杀了我,那么所有魂魄便可来到影偶身上。影偶为对方所控。如此,水相玄澧令唾手可得。”

  “同时,这个影偶想必不会自然死亡,便可永远取代我了。”

  她说完这些,周围安静极了。半晌过后,叶笙才出声道:“这也太恐怖了。”

  汐裳却是状似无谓:“既知晓了对方的目的,便好办了许多。”

  姫泠也道:“正是。我们如今也好早作打算。”

  汐裳环视几人,道:“你们若愿意相助,我自当感激不尽;若不愿淌这浑水也无可厚非。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多谢诸位。”

  说完,她恭敬地一拜。

  若禹赶紧止住她:“别别别,我可受不起。我就是个大夫,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如果受了伤,可以随时来寻我。”

  汐裳笑了笑,道:“多谢你了,神医。”

  姫泠不高兴地啧一声:“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你还同我客气?”

  汐裳瞟她一眼:“你都说了,是‘客气’,你不乐意我也不会放过你。”

  姫泠:“……”

  微生沅掩口笑笑,也道:“也不必放过我。”

  叶笙见状,一并掺合进来:“还有我还有我。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但是我觉得你们都很亲切。”

  易初竟也表态道:“我也会帮忙。”

  汐裳奇了。

  她自觉和易初的关系并未好到这个地步。她觑着易初的神色,转念一想,当年她和姫汵关系还不错,兴许易初曾听她提起过自己?

  汐裳不得而知,便施礼道:“多谢了。”

  叶笙默默瞟了眼依旧昏厥的“陌伊”,问道:“我们现下需要做什么?”

  汐裳揉了揉眉心,道:“去找言恺问罪。”

  凤倾芸挥手散了结界,随后眼巴巴地看向汐裳。

  “烦你们在此看着,莫要让她跑了。”汐裳说完,又转向凤倾芸,语气明显不好了些,“你跟我走。”

  凤倾芸小心翼翼地跟上。

  叶笙问其余几人:“她们去问言恺什么罪?”

  微生沅神色凝重:“他将木相玄澧令丢了。”

  “怎会?”若禹惊道,“木相玄澧令自有其防御机制,一般人都难以靠近,怎会丢了?”

  “人外有人。”微生沅叹道。

  姫泠分析道:“对方是一支庞大的组织,实力强劲,有能偷出木相玄澧令之人很正常。南书的实力便差不多够了。”

  微生沅接道:“这位南书姑娘,雾林的诡物为其一手安排;如今她又亲自进入信源山,想必她在该组织中有重要地位,但绝非主使。”

  叶笙问:“那所谓主使,该是什么样的?”

  “运筹帷幄?深居简出?神秘莫测?”姫泠一连说了好几个词,最后总结道,“总之定然是个阴险狡诈的坏东西。”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叶笙的笑点,她忍不住笑个不停。

  若禹嫌弃地把她推到一旁,问道:“为何说木相玄澧令已失窃了?可有依据?”

  易初道:“我曾告知你,此人精通幻术.。”她指了指“陌伊”,“彼时我并未发现她为影偶,故以为她为幻术大家。如今看来绝非如此,必是因为木相玄澧令的作用。”

  姫泠点点头:“我在与她对视后,便如同失去了思维,脑中一片空白,后来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微生沅黑珍珠似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接道:“我亦是如此。”

  姫泠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

  “如此说来,木相玄澧令便在她身上了?”叶笙搓了搓手,跃跃欲试,“我们找找看?”

  “不可。若是触发了其防御机制,便麻烦了。”若禹道。

  “好吧。”

  “不可能!你休要血口喷人!”言恺拂袖而起。

  汐裳稳稳地坐在他面前,笑道:“言阁主别急,我自是有确凿证据,定不会污蔑您的清白。”

  言恺气呼呼地问:“你有何证据?”

  “现在没有。”汐裳理不直气也壮。“不过,若是言阁主去靠近那个东西,被木相玄澧令的防御机制所困,就有证据了。”

  “你——”

  “我呢,也不是要言阁主落一个看管不周的罪名,只是事兹重大,需霜飔阁和天璇门知晓。现下告知完了,我便告辞了。”

  汐裳施施然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对一旁的萧宗明道:“若是机关破除不了,我们乐意相助。毕竟山顶和山腰的机关都处理好了,也不差这一个。”

  萧宗明勉强挤出一个笑,正欲答话时汐裳已拉着凤倾芸走了。

  他咽下一口气,命令手下人加快速度。

  言恺仍在原地寻思着。他对自己宗门的实力也清楚,当下明白木相玄澧令大抵是真的失窃了。

  他心中烦闷不已,问一旁侍立的随从:“最近储存玄澧令之处可有异样?”

  “回阁主,并无一丝异样。”

  言恺摆摆手命他退下,却见其吞吞吐吐,似乎还有话要说。

  “怎么了?”

  “凤……凤仙尊说,那个和陌伊仙尊极像的东西,居然混进了霜飔阁,还跟着进入了信源山。她说……说……”

  言恺勉强压制住怒火:“说什么?”

  “说请您务必多加注意身边之人,莫要再被人轻易混进来,当心送……送了您的……性命。”

  言恺胸口剧烈起伏着,劈碎了面前的石头。

  汐裳一路拽着凤倾芸的袖子。她们没有回到先前的地方,而是去往另一个角落。

  终于,汐裳停下来,回过身幽幽地注视凤倾芸。

  凤倾芸心虚地注视垂下头,乖乖认错:“是我不好。”

  汐裳冷哼一声。

  凤倾芸急着解释:“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是信你的,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可是……”

  “可是她一说,你就莫名其妙地相信了?”

  凤倾芸小声地嗯了一声。

  她像一只被抓住的兔子,受惊地等候着审判的结果。

  汐裳见她这副样子,不觉心软了大半:“罢了,不怪你,是木相玄澧令的致幻。”

  汐裳一早便察觉到“陌伊”强大的致幻能力。在凤倾芸中招后,她无力打破幻术,只能寄希望于凤倾芸自己挣脱。

  所以她只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希冀着凤倾芸在幻术下还能信她。

  好在凤倾芸没有让她失望。

  挣脱木相玄澧令的幻术极其艰难。于理,她不该怪凤倾芸什么;但于情,她还是有些别扭,这才冷了凤倾芸许久。

  现下她不在意了。

  “到底是我做错了。”凤倾芸却揪着不放了。

  汐裳轻轻在她额上弹了一下:“那你补偿我。”

  “如何补偿?”

  “再议,看我心情吧。”

  凤倾芸试探地问:“你当真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汐裳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过来些。”

  凤倾芸向前迈了一步,消除了两人间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距离。

  汐裳轻声呢喃:“不可以再怀疑我了,知道吗?”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