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妾衣箱里藏着的首饰还挺多, 纪舒绡挑了一两件塞进袖中,扶扶鬓角,甩着帕子带了两个丫鬟去往周倩住的地儿。
路过一处院子, 她瞟了眼, 眸中轻闪, 装作不经意问,“听竹苑?那是谁住的院子?”
柳如水是在任月华死后才被周夫人买进府的, 不知道周府的肮脏事, 丫鬟也不敢置喧主子们的事儿,含含糊糊道, “是大少爷住的院子。”
“大少爷难道没娶妻?”
丫鬟勉强笑了两声, “大少爷经常在外征战, 不怎么回府。”
纪舒绡若有所思,腰肢扭啊扭, 就来到了周倩住的院子。
两进一出的院子, 还比不上小妾住的。
丫鬟没想太多, 认为柳如水是无聊, 想找人来磨牙, 至于为什么来找周倩, 肯定也是想拉拢她。
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用处不大。
周倩闷在房内,听她身边的丫鬟说,“从正厅回来后就头晕难受, 忙回房歇息去了。”
纪舒绡大惊失色,“呀, 小姐身子不适,怎么不去找大夫来瞧瞧。”说着, 扭着手帕便要进去。
丫鬟拦了拦,“如夫人,小姐还没醒,奴婢先去知会一声。”
纪舒绡也不好做强盗硬闯入,笑眼弯弯,“那行,我在外头等着。”
周倩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很多,纪舒绡碰了下迎风摇曳的粉色月季,猜测周倩应该是位温柔性子。
房内传来脚步簌簌,纪舒绡直起身,房门打开,笑容刚挂上,就见那位周倩甩了丫鬟一巴掌。
那丫鬟起先懵住,反应过来后连忙跪在地上。
周倩慢条斯理睨了纪舒绡一眼,那眼神令她心尖一冷,“如夫人来了你也敢怠慢,该打。”她语调轻灵甜美,半分不见刚才的狠劲。
“奴婢知错了。”丫鬟抽抽噎噎认错。
“滚开,你这蠢货,别来碍我的眼。”周倩甚至踢了下丫鬟的小腿。
纪舒绡迅速眨眨眼,小声询问身边的丫鬟,“她以前也这样?”
丫鬟心有余悸,摇头幅度很小,怕被周倩发现,“小姐以前都是温柔可人,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凌厉的目光投来,纪舒绡奉上笑脸,“跟下人置什么气……妹妹,你身子可好些呢?”
周倩不言不语,盯着她审视,片刻后才敷衍回道,“好多了。”
丫鬟倒了两杯香茶,周倩闻了闻,立马将茶泼在地上,“没好茶了?用些狗都不喝的东西糊弄人。”
纪舒绡差点没憋住笑,忙呷了一口,她可喝了。
丫鬟委委屈屈,周倩不受宠,也无姨娘照应着,哪里能有好茶。
怕是失心疯了,真把自己当成千尊万贵的小姐。
纪舒绡笑道,“不瞒你说,我房里也是喝的香茶,妹妹这话可是要羞死我了。”
周倩扯了扯唇,“我比不上如夫人受宠。”
“什么受不受宠的,只怕我这身份会让妹妹不喜。”纪舒绡惆怅道。
“如夫人不必妄自菲薄。”周倩笑了笑,突然伸手摸向纪舒绡的腹部。
纪舒绡一吓,端茶的手抖了抖,“妹妹这是干嘛?”
周倩抬眸,“如夫人怕什么。”她淡然收回手。
纪舒绡心里发毛,觉得眼前清秀的女子诡异无比。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丫鬟守在旁边不好讲话,纪舒绡找个理由支开,房内只剩下她和周倩。
“方才我路过大少爷住的院子,那可真是宽敞。大少爷比二少爷大上几岁,难道还未说亲吗?”
“你听谁说大少爷还没成亲?”周倩反问。
纪舒绡一喜,面上没声张,“丫鬟说的。”她悄悄地往周倩那边靠了靠,“我是不信的,大少爷天之骄子,媒婆还不得踏破门槛。”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便好,我不喜欢卖关子?”周倩忽然贴在她耳边说话。
纪舒绡抖了抖,对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心慌,她飞快撤离,周倩还维持方才略微弯腰的姿态,圆圆的杏眼高深莫测。
就像套了一副不匹配野心的壳子。
纪舒绡警惕起来,“那妹妹不如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周倩笑的温良,“是么?”
“你想问大少爷是否娶妻,那我告诉你,他娶了,而且和妻子恩爱非常,只可惜那位大少奶奶水性扬花,跟奸夫厮混,下场你也能猜到了。”
看到纪舒绡呆怔的表情,周倩又道,“我给如夫人指条明路可好,你该去缠着的人,是秦可云,可不是我。”
离开周倩住的院子,纪舒绡站在青砖路上仰头望了会天。
实在想不通,就打算回去找降蓝说一说。
可惜直到晚上,降蓝才回来。
纪舒绡赶紧将门关上,然后直挺挺站在降蓝对面。
降蓝躲闪开她的视线,禁不住摸了摸脸,疑惑自己脸上是有脏东西吗。
“上仙。”纪舒绡凝重喊道。
“何事?”
“您不好奇我今天去哪里了?”
“不是去找周倩了么。”
纪舒绡垮下脸,“原来您知道。”
“我该装作不知道吗?”
“没,您神通广大,小仙的一举一动都在您掌握之中。”纪舒绡拍马屁顺手拈来,她笑呵呵的,“不过我觉得周倩挺奇怪的。”
“听丫鬟说她温柔可人,我今日去接触一番,发现她粗暴无礼,对丫鬟非打即骂。”
降蓝道,“表里不一。”
纪舒绡赞同颔首,“更奇怪的是,她知道我想问任月华的事,直接告诉我了,说我该去找秦可云。”
“秦可云确实有疑。”降蓝说出她的所见所闻,“她藏有一个木匣,里面装着的东西貌似很宝贵。”
“上仙您怎么不捏个法术看清匣子装的东西?”
谁知降蓝无语瞥了她一眼,“我当然看清匣子里装的东西,是一枚玉佩。”
纪舒绡摸摸下巴,“玉佩定情,该不会是秦可云的心上人送她的吧。”
“周文远的绿帽子戴的不错。”
降蓝手指轻敲桌面,“莫要胡乱猜测,坏了秦可云的名声。”
纪舒绡嘟囔,“我又没打算到处宣扬。”
“依我来看,秦可云是在为任月华伤心,同时内心凄然,害怕她也会落得跟任月华一样的下场。”
“周倩告诉我,任月华和周文轩恩爱非常,任月华没理由抛下英俊有为的丈夫,去跟一个小厮苟合。”
除去任月华身上的迷团,这周府里的人各怀各的心思,捉摸不透。
降蓝当即决定去河里捞尸。
纪舒绡挺怕的,跟在降蓝身后哆哆嗦嗦,影响得她差点不能走路。
深夜的河边只有春虫咕哝声,偶尔夹杂几声凄厉的鸟叫,河面升起淡淡的雾气。
降蓝漂亮的手指上下翻飞做结印,河水向两边分流,渐渐腾出中间的位置。
一盏茶的功夫,降蓝收回手势,若有所思。
纪舒绡小心翼翼询问,“怎样?找到任月华的尸体没?”
降蓝摇摇头,“已经被其他人带走了。”
纪舒绡哑口无言,还有喜欢尸体的疯子?
玩笑归玩笑,纪舒绡明白任月华的尸体只能是被周家或者任家给捞走的。
纪舒绡原地叉腰,“白忙活一趟。”
天上一轮明月,还被乌云给遮住,四周漆黑,纪舒绡五感更显,一滴雨水落在她的额头上。
“上仙,下雨了。”
刚说完,雨水就密密匝匝落下来,纪舒绡摘了个大叶子挡在降蓝头上。
自己也躲进叶子下面。
两个人顿时又挤在一块。
降蓝不自然往旁边挪去。
雨滴变大,她的衣袖瞬间被淋湿。
纪舒绡咧开嘴没心没肺,“上仙您放心,我对您真的没有非分之想,您别躲那么远……”
降蓝听完她撇清关系的话,意外的感觉不舒服,就像……
被始乱终弃了。
“区区雨水,你就怕了。”她冷淡扔下一句,仗着来去自如的仙法,在不远处找到一处能够避雨的山洞,捏个诀带着纪舒绡瞬移到山洞里。
砰地一声,山洞中央生起一簇火。
纪舒绡纳闷,“上仙,为何不回周府?”
降蓝摊开手掌,火光下,月白色的布料如晴空雾蓝。
“是秦可云的。”
纪舒绡拿过,置在鼻尖下轻嗅,果然在上面闻到了上午面对秦可云时,她身上的熏香味道。
“秦可云带走任月华的尸体做什么?害怕被别人发现?还是周老夫人吩咐她办的事情?”
“秦可云与周老夫人的关系并不好,她不会帮周老夫人善后。”
雨下的更大,落在叶子上窸窸窣窣,纪舒绡挠挠耳根,“太复杂了。”
“我们先得找到秦可云藏尸的地方。”
纪舒绡做了最坏的打算,没准任月华的尸体已经被秦可云悄悄给烧了。
“若不是两个都是女子,我真要以为秦可云心悦任月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降蓝扭脸对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水发愣。
寒气一阵一阵扑进来,纪舒绡靠近火堆打哈欠,将外裳脱下来垫在地上,准备睡上一会,等雨停了,再去找任月华的尸体。
她迷迷糊糊想,任月华的尸体肯定不能弄进周府里藏着,为了隐蔽,秦可云最有可能挑这种山洞用来藏尸。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
纪舒绡快要睡去时,听到一声轻叹,“女子不可心悦另一个女子吗?”
没等纪舒绡吭声,降蓝又说道,“你做神仙的,比凡人还糊涂。”
纪舒绡听了直哼唧,无奈眼皮子太沉,她伴着雨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