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纪舒绡老老实实跟在降蓝身后去了听澜阁，一路上，遇到的仙侧目而视, 眼神里有鄙夷也有幸灾乐祸。
降蓝倒是坦然, 飘洒的背影始终挺拔。
纪舒绡被迫寄人篱下, 心中凄惨，不可而语。
晨起时, 她支支吾吾向降蓝要了一块细纱系在额头上, 好能能遮挡住眉心的印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算纪舒绡将全身都包裹起来也没用。
更何况……
她睨了眼降蓝的背影, 叹息一声。
听澜阁是上仙授业解惑的地方。
纪舒绡坐回位子, 打开她的乾坤袋，缝缝补补的, 倒也能用。
青萝被一群人拥簇进来, 昨日魔族攻打天界, 像是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时而向其他仙颔首一笑, 贵气优雅。
慕瑶是看不惯纪舒绡的, 再加上昨日发生的事情, 使她更厌恶纪舒绡。
见对方在额间系上纱带，她冷嘲，“敢做不敢当？”说着, 便伸手摘下纱带。
纪舒绡猝不及防，对上她得意的眼神, 越发无可奈何，她实在不明白, 若是为了替青萝出气，几次三番，也该够了。
各仙交头接耳，虽没对纪舒绡指指点点，那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纪舒绡坦然相对。
慕瑶邪恶道，“听闻魔界妖孽男女不忌，你该不会同她们厮混过吧，所以身上一股魔气。”
纪舒绡闻言挑眉，”如此清楚，慕瑶仙子莫非同魔界妖孽试过。”
阁内爆发哄笑声。
慕瑶气结，骂道，“只会讨些口舌之快，你可知昨日魔界差点攻破法障，各位上仙灵力快枯竭才将法障重新补好。”
纪舒绡哼道，“与我无关。”
“昨日我可还记得慕瑶仙子你口口声声和我说不想见到我，我自然老老实实不去碍仙子的眼，为何能怪到我头上？魔族不是我喊来的，法障也不是我破的。”
纪舒绡想起听降蓝说起的罗生门，继续道，“不如我们再去罗生门走一遭……”
“慕瑶，别在难为她了。”青萝忽然出声制止。
纪舒绡一愣，多看了青萝两眼，眉头慢慢皱起。
慕瑶心不甘情不愿，见纪舒绡盯着青萝不错眼，心底泛起恶心，“还敢看！”
纪舒绡回眸，不再说话。
一上仙手持书册进来，扫视一圈，不满屋内浮躁的氛围，“为何一早不去温书。”
旁的仙怕这位严厉的上仙，忙打开书册。
纪舒绡正在想着心事，耳边晃晃悠悠就听见有人叫她。
她茫然应了声，慕瑶转脸，神情用恶毒一词形容都不为过。
她才发现是那位上仙喊她。
纪舒绡站起来应了声，上仙肃脸问道，“今日可有不适？”
纪舒绡摇头。
上仙道，“不用本君多说，你也应该清楚自己体质特殊。邪不胜正，你要时刻谨记于心。”
纪舒绡叹息，谦逊应承下来。
之后上课，她心不在焉，想太多的后果就是，她被冠以走神的名义撵了出去。
纪舒绡站在门外，东旭上仙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魔为何是魔，就是因为它们不学无术，心思不正，妄想走邪门歪道……”
听得纪舒绡无趣极了，仿佛她是潜在的大魔头一般。
如意跳出来道，“无妨，等我和我兄弟融合一起，届时法力大增，走捷径也不是不行。”
正要笑话它吹牛，鼻端闻到一股淡香，就如荷花瓣中间那一点黄色的花蕊，清淡却侵人心脾。
这淡香纪舒绡算是熟悉的，“降蓝上仙。”纪舒绡尊敬喊道。
降蓝负手于身后，“被东旭上仙撵出来？”
纪舒绡尴尬一笑。
降蓝说道，“东旭上仙为仙正直，只是有些时候爱钻牛角尖。”
纪舒绡抬头睨她一眼，腹诽，又要被唠叨。
里面讲课，外面也再讲，纪舒绡听的头昏脑胀，降蓝才算停下。
她欣慰，“比以前多了耐心。”
纪舒绡敷衍笑了两声。
恰好东旭上仙也出来，见到纪舒绡还算沉稳，总算肯分点眼神给她。
他问降蓝，“鸠完颜昨日带来的魔旗变幻无常，法力深厚，怕是跟你我不分伯仲，那魔旗现在在她体内，依你之见，可有危险？”
降蓝回道，“之前从没有遇到。”
“不过东旭上仙不必担心，没查清境况前，我会让她住进我的府邸，也便能时时刻刻照应。”
东旭点点头，正想离开，忽然想起传闻，他咳了两声，“还有……。”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说出不妥，东旭意味深长道，“你小心些。”
纪舒绡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上仙是在旁敲侧击降蓝，让她好防着自己，毕竟自己曾差点“玷污”了她的宝贝女儿。
降蓝微不可察动了下眉，朝东旭上仙拜别。
她转身对纪舒绡说道，”进去吧。”
纪舒绡却不想再见慕瑶，便捂住腹部，“我肚子绞痛，想来是那魔旗乱窜，我恐怕不能继续听学了。”
拙劣的演技一眼看破，降蓝眉头蹙紧，“刚说你沉稳些，竟然又开始偷懒滑头。”
纪舒绡厚着脸皮听她训斥，只想着挺过念叨后让她回去休息岂不美哉。
降蓝猜出她心里所想，直接说道，“我正好缺一个誊抄孤本的帮手，你既然不想听课，那就跟我走。”
纪舒绡脸上凝固，仍然卖惨，“上仙，我腹疼……”
降蓝不吃她的把戏，直接用了法术，她身体不听使唤，跌跌撞撞跟在降蓝身后。
再次来到藏书阁，纪舒绡望着看不见尽头的书册，唉声叹气。
她想不通，照降蓝的灵力，什么孤本不孤本的，用法术直接变出来不就好吗。
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坐在四方桌旁。
降蓝小心翼翼取下她所说的孤本，异常珍惜捧在手心中，温柔模样让纪舒绡大为震撼。
果真是书呆子本性，爱书如命。
纪舒绡誊抄孤本，降蓝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如雾气一般的衣衫整齐撒满一圈，像朵莲花。
抄完一页，纪舒绡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她不是个安静性子，见降蓝专心致志，唇角微抿，流畅精致的下颌宛若玉雕。
纪舒绡忽然起了逗弄之心。
她放下笔，唤，“上仙？”
降蓝低低应了声，手指翻开一页。
纪舒绡笑了笑，“上仙可有钦慕之人？不对，应该是钦慕之仙？”
降蓝摇头，“并无。”
见降蓝并无厌烦之意，纪舒绡越发得寸进尺，“天界也讲究七情六欲，降蓝上仙修行有千年，难道就没有遇到合适的仙？”
降蓝终于抬起眸子，丁香耳坠晃动着，“千年又如何？不过区区弹指间，三生石上未必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何必在情情爱爱上费心。”
纪舒绡在心内啧啧称奇，怕是庙里的和尚都不如降蓝六根清净。
纪舒绡自讨没趣，活动手腕后，继续奋笔疾书。
她安静下来，降蓝却有点看不进去书。
于是，这位上仙头一次打听别人的私事，“那……你呢？”
“当日调戏青萝，可有过后悔？”
调戏？
纪舒绡这几天也看清不少事情，她倒觉得，青萝也并不是多清白。
只不过这种得罪人的话她自然不会到处说。
但是这个黑锅，她背的有点冤枉。
于是纪舒绡也不恼，也不羞惭，只是笑眯眯地，“若我俩身份对调，我说她调戏了我，上仙是信我还是信她？”
降蓝与她对视片刻，“我只信真相。”
纪舒绡挑眉，知道这位上仙听进她的话，“这世间黑白可以背道而驰，也可相交相融，上仙应当比我更了解才是。”
她说完，也不去看降蓝神情，只顾自站起来喃喃念道，“抄书也不能一蹴而就，我去找本奇志怪异观摩观摩。”
纪舒绡随意翻找着书，看到角落里有个木匣子，她拿起来晃了晃，发出轻微的响声。
来了兴趣，纪舒绡蹲下身找如意帮忙，“能打开吗？”
如意大抵心情好，愿意满足纪舒绡一切小要求。
铜锁咔哒一声弹开。
纪舒绡拿掉锁，打开匣子，一股潮湿合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从匣子里传出来。
纪舒绡捂住鼻子，倒出里面的书册。
奇怪的是，香气越来越浓郁。
封皮上用红色的朱砂写着，野村山狐。
乍一看，纪舒绡以为是精异鬼怪，兴致勃勃地翻开来看。
霎时，一道红色影子从书册上跑出，对上不防备的纪舒绡。
脑袋晕晕乎乎，纪舒绡手扶着书架站起身来。
她瞥见地上狼藉一片，书册摊开，纸上画着一只迎月的红狐。
弯腰去捡，手却从书册上一闪而过。
纪舒绡呆住，连忙对着扶光看向自己的手掌。
呈现半透明。
纪舒绡咽了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灵魂出窍了？！
她扭脸望去，自己的身体却还好好的，且变得异常妖媚？
只见“纪舒绡”抬起手掌，放在唇边舔了舔。
纪舒绡意识到不对劲，忙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可是占、有她身体的东西次次将她堵在外面。
纪舒绡急了，就想跑去找降蓝，可那个东西眼疾手快，将纪舒绡定住，“好不容易抢到一具完美的躯体，我可舍不得放跑，自己再被关上个一百年。”
纪舒绡心提的老高，觉得这次要完了，任务还开始就要结束了，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回去了。
她试图唤出如意，也是安静无声。
她眼睁睁看着“纪舒绡”将目标投向降蓝。
“好久未尝到神仙的滋味了。”“纪舒绡”站在书架后面，从缝隙中打量着降蓝。
纪舒绡甚是惊恐，因为她觉得这东西嘴里的滋味肯定不是单纯的说要吃掉降蓝。
果然，纪舒绡看着“自己”将领口拨开，露出嫩白，鬓边的发丝被故意打乱，添了几分柔弱与慵懒，然后，就这么不体面地扭腰走到降蓝身边。
简直不忍直视，纪舒绡绝望闭上眼眸。
就算降蓝能识破现在的“纪舒绡”是假的，她也没脸再回去自己的躯体。
接着，“纪舒绡”抽掉摊在四方桌案上的书册，吐气如兰，“这有何好看的，仙子还不如看看我。”
纪舒绡闭紧眼睛，却阻挡不了腻人的嗓音传进耳朵，她不敢看降蓝的反应，只盼望降蓝修为够高，一眼就能看穿眼前的纪舒绡是个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