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作何?”清冷又颇为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纪舒绡吓坐在地, 后脊背发凉。
她咽了咽唾,缓缓转身。
果真是那位严苛为名的降蓝仙子。
她应当是浴后新出,只披了一层如水雾般的轻纱, 三千青丝未束, 在窈窕身姿后摆漪, 与之前训斥纪舒绡的严肃古板模样相去甚远。
纪舒绡垂下眸子,说道, “我本来要去益阳少君府上, 未曾想走错了地方……”
“我这就离开。”纪舒绡换上一副悔恨与惭愧模样。
降蓝却叫住她。
“如此,也是缘分, 你同我进来。”
纪舒绡踌躇不前, “益阳少君得子, 都在庆贺,难道仙子您不去?”
降蓝突然默默盯了她两眼, “我向来不喜热闹, 若是论诗道义, 我倒很愿意去。”
提及此, 她颇感叹, “当年我和益阳也是同窗, 他信奉无为而治, 而我则认为天下完事皆要循规蹈矩,若万物没有秩序,黑白颠倒, 天下会大乱,他作为未来天君, 怎可放任天下无秩序而然?”
纪舒绡放轻呼吸,尽量降低存在感。
心中默道, “苦也惨也,怎地会误入这书呆子的府邸!”
讲述一番心中论法后,降蓝便让纪舒绡跟她进房。
途中,纪舒绡悄悄环视了一圈庭院格局,虽雅致,但是处处都透露一种序然之态,整整齐齐。
纪舒绡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裙摆,也连忙整理几下。
去的是降蓝的书房,纪舒绡莆一进去便被那一层层,满墙的书册怔住。
降蓝玉指一点,一本心法便落在她的掌心,她将此书递至纪舒绡眼前,“你仙力低微,从前便问我讨要过修习之法,只是我觉得你心浮气躁。如今经过青萝仙子一事,想必已经吃过不少教训,现在也算沉稳,可以修习心法了。”
纪舒绡双眸放光,仔细接过道谢。
降蓝道,“希望你以此为戒,莫再做那种丢脸之事了。”
“情情爱爱无非都是贪一时之欲,心怀苍生才是正道……”
纪舒绡看似妥稳立在原地,实则眼神放空,降蓝的那些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位板正的仙子仍自顾自说着,直到不远处传来钟声,她才停住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纪舒绡深呼一口气,以为总算可以回去时,降蓝脸色一变,“你呆在这里,莫要出去。”
纪舒绡不解,只见降蓝忽然用水术遮住她的双眼,接着模糊一片,依稀可见到妖娆莹白。
眼前清楚时,只捕捉到降蓝离去的背影,已经穿戴整齐,哪怕走的急切,浅蓝衣衫只斜斜卷起波纹。
意识到有事发生,依照纪舒绡爱管闲事的性子,自然不会乖乖听降蓝的话。
她先是唤出了如意,“发生什么事了?”
“魔界攻打天界。”
“喏,你需要感化的魔族公主也来了。”
纪舒绡一听,彻底待不住了,将心法放进宽大的衣袖中,随即出了府邸。
魔界显然也知道今日众仙大多去赴益阳少君宴席,把守薄弱,这才借机攻打天门。
纪舒绡唤出小鸡崽,载着她摇摇晃晃往天界玄空门飞去。
途中,身旁不断掠过各路上仙,就连青萝也皱紧眉头驾鹤赶去。
慕瑶稍稍落她身后,余光瞥见纪舒绡,便刻意放低速度,上下打量纪舒绡,“果真是穷酸,若你要去了玄空门,岂不是让魔界笑掉大牙。”
纪舒绡目不斜视,也不搭理她。
偏偏慕瑶此人心气颇高,见不得别人不理她,直接拦在纪舒绡面前,一羽洁白的仙鹤,一只弱小的鸡崽对峙,望去甚是可笑。
纪舒绡平心静气,脑海里只有将要见到的魔族公主的烦忧。
但是慕瑶依依不饶,她心底确实不奈,“慕瑶仙子,魔界攻打天界,我虽然是区区一个低仙,但也想尽绵薄之力,我们还是尽快去抵御魔界妖怪吧。”
谁知慕瑶更加嚣张,“绵薄之力?我看怕是会帮倒忙!”
“你不许前去碍我的眼!”说完,慕瑶驱赶仙鹤往玄空门飞去。
可是纪舒绡连降蓝的吩咐都不遵守,难道会听慕瑶的?
见她飞远,纪舒绡继续骑着小鸡崽努力跟在后面。
等她到达玄空门时,已是密匝匝一群仙。
隔着法障,可见玄空门外黑气缭绕,延伸数里。
玄空门长长的台阶上,错落站着四上仙,和益阳少君。
天君多日前闭关,益阳少君手持法器站在中央。
他本是个肆意洒脱的性子,可今日也被魔族给惹恼,俊颜阴沉,斥道,“无耻恶徒,胆敢强攻天界,若你现在退去,本君或许还饶你一命!”
他所指的是魔界鸠完颜。
鸠完颜一袭黑衣,腰腹皆露,白的晃眼。
鸦翅生在眼尾,使她的艳美带了一层毒。
对于益阳的斥骂,她眯了眯眼,全是势在必得。
振臂高呼,“入天界,捉住这位废物少君,赏万两!封将军!”
“你!”益阳生怒。
鸠完颜就是在侮辱他!
他是未来天君,在这小丫头嘴里,自己倒成了随意任这群邪魔都能捉到的俘虏。
鸠完颜笑的邪肆,施法幻出一柄长旗,握在手中挥舞,“冲!”
黑气聚集成一股气流,冲击着法障,法障抵御不了万魔气,快要破裂时,降蓝双手飞快成结给法障续力。
其他上仙见状也纷纷反应过来,与降蓝一同续力。
鸠完颜有备而来,早料到的轻易破不了法阵,手中的旗子缩小变成一枚银针,她操控银针向玄空门飞去,银针如同有魂,飞快找到法障薄弱处钻了进去,待闯入玄空门内,银针迅速变幻成魔旗,直直朝益阳撞来。
益阳飞身躲避,那旗子趁他心神大乱,径直往降蓝等上仙飞去。
益阳连忙施咒,无奈那旗子不知是何难得的宝贝,不受干扰,杆身化成刀片,往最外面的降蓝砍去。
降蓝低声道,“你们撑住。”
其他众仙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玄空门法障只有上仙能有资格和法力维持。
为此,当降蓝收回法力专心阻拦魔旗时,其他仙各显神通,希望能将魔旗镇住。
无奈这东西变化无穷,见敌不过便化成针流窜在众仙之中,摸不清身影。
鸠完颜露出得意之色,魔旗乃是她意外得到的昆山玉所化,灵性十足,以血养就,便会听话,又因其是灵玉,与她们魔族不同。
魔族会被拦在玄空门外,而灵玉不会,它身上没有魔气。
眼看里面只会端庄作态的神仙忙乱不堪,鸠完颜眉眼飞扬,若是她今日闯进天界,她的父亲肯定会看到她的才能。
届时,她那几个没用的哥哥,只能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魔界统治天界,也未尝不可。
纪舒绡缩在影壁后,上面镶嵌的宝石隔的她疼,偷偷伸出头去看,那枚银针霎时停在她眼前。
银针不停旋转。
众仙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找寻魔旗。
纪舒绡想喊,却不知道喊谁。
她正觉得今天就会丧命于此。
如意突然出现,“我感知到了!”
纪舒绡懵懂,“什么感知?快将它赶走,你好歹也是个法器。”
如意继续道,“你不懂。它……跟我同宗。”
“简单来说,我们是同一块玉。”
纪舒绡却是不大信的,“别乱攀亲戚。”
话音刚落,那枚银针冲她的眉心钻去,如同一缕烟般消失不见。
还来不及惊恐,五脏六腑便灼热起来,纪舒绡哇的一声,吐出鲜血,晕倒在地。
昏过去前,她听见自己的灵府内响起了如意高兴的声音,“好兄弟!”
四肢百骸胀热难耐,纪舒绡口中干渴无比,不自觉喃喃喊着,“水。”
接着,杯沿抵开她的唇,灵泉水顺着喉咙流下。
心口的火焰也随着熄灭。
纪舒绡慢慢睁开眼,脑中混沌,片刻后才清晰。
她忙坐起来,“那根针呢,那根针呢?”
“冷静一些。”
扭脸看去,降蓝眉头紧锁,手里还握有杯子,而她正躺在一间与她的茅草房绝对两模两样的房间。
窗牖打开,一株高大的合欢树直占视线。
纪舒绡明白了,她是在降蓝的府邸。
魔界不是攻打天界吗?
人呢?
满腹疑窦要去解问,纪舒绡掀被下床,边穿鞋边向降蓝道,“多谢上仙搭救,我已经好了,就回去了。”
“慢着。”降蓝止住她的动作,“你不想知道你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一只绣鞋套好,纪舒绡迟疑,睨了眼降蓝,见她神色凝重,就老老实实坐好,“怎地……我,闯祸了?”
降蓝道,“没有。”
纪舒绡正要松口气。
听见降蓝又道,“只是其他上仙认为你同魔界有往来。而魔族公主也扬言要将你千刀万剐。”
纪舒绡:“……”
她几乎失声,“简直荒唐!”
降蓝起身弯腰凝视她,纪舒绡一吓,往后退了退,眼眸中全是降蓝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位上仙的皮囊着实惊艳,只是人过于一本正经,生的再美,也不敢令人亲近,望而止步。
纪舒绡俗胎一个,自然也是惧怕的。
她无暇欣赏降蓝的美貌,只关心自己昏迷了还如何能得罪仙魔两界?
“你去照镜子,看一看。”
纪舒绡心缓缓沉下,鞋也没来的及穿好,双手撑在梳妆台上。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眉心多了一个妖冶的红色火苗标记。
像是刻在雪肤上,浓的要滴血。
她用手使劲搓了搓,反倒把印记周围的皮肤搓红。
降蓝默默走到她身后,“青萝发现你昏迷过去,喊人来帮忙,结果你的眉心出现此枚印记。”
“你可知,这是魔族旗徽。”
难怪。
纪舒绡颓然,“我不可能与魔界来往的,至于这印记,我不知晓。”
她忽然又问,“那魔族公主为什么要将我千刀万剐?”
降蓝讶异,“你竟不知晓?”
纪舒绡满头雾水。
降蓝稍叹息,“鸠完颜今日带来的法宝进入你的灵府,与你融为一体,你灵力太低,承受不了,气血逆流,便会吐血昏迷。”
“鸠完颜没有法宝帮助,被众仙击退,兵力折损不少数目,她本来自满满,结果被你打乱阵数,只能狼狈离开。”
纪舒绡心虚起来,不过她们好像没有发现如意的存在。
“所以我是冤枉的。”纪舒绡喊屈,“我若是跟魔界有往来,也不会破坏它们的计划。”
“再说了,我还得罪了鸠完颜。”
降蓝一直心平气和听她讲,但还是提醒她一个残酷的事实,“魔界与天界势不两立,凡是天界神仙,都要过罗生门,来洗涤凡体,我查过记薄,你去过。”
“罗生门一过,魔气就不能入体。”
“你眉心印记从内映发,以前未曾有过,你的灵根助你生仙,但是,你心不坚定。”
纪舒绡听懂了,降蓝的意思就是,她的心没有坚定的站在正义这边。
可是她携带任务而来,为的正是那位要将她千刀万剐的鸠完颜。
现在坚不坚定,都由不得她了。
纪舒绡迷茫,“那我岂不是要被贬回凡间。”
降蓝说道,“不会。”
纪舒绡面带喜意。
就听到降蓝接着说,“但你须得等印记消失,并证明与魔界无瓜葛时,才能离开我的府邸。”
纪舒绡一时愣住。
这,是要和她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