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南奎去尤城吃了个闭门羹, 刘文站在墙头吩咐护卫朝他射箭,哪怕他有三头六臂也不能保证那些箭不会伤到他。
刘文笑道,“靳少庄主难道还想要尤城, 你且看百姓们答不答应。”
靳南奎是有这个心思, 未付诸行动就被刘文反将一军, 手下小声说道,“少庄主, 众怒难犯, 咱们先回檑城商量对策。”
靳南奎拽着缰绳阴狠看了刘文一眼,只能驾马离去。
这厢靳南奎在尤城触了霉头, 纪舒绡等人早跑远了。
路过一处山谷, 秦不柏提议下马休息。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 纪舒绡自告奋勇去取水,冬娆雪与她背道而驰, “舒绡姐, 我去采摘些野果子。”
纪舒绡取了水回来, 等了半晌, 依旧不见冬娆雪回来。
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纪舒绡有些心绪不宁, 坐不住了, “我去找找她。”
丛林深处,偶有鸟叫盘旋在天空上头,纪舒绡躲过一从半腰高的荆棘, 喊道,“娆雪。”
无人应答。
纪舒绡往里走的更深, 就见草地上有一连串的血迹,步伐加快, 纪舒绡焦急万分,然而顺着血迹往前,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冬娆雪躺在一棵大树下,已经晕厥过去,背后有个血窟窿,汨汨流血,很快汇聚成一滩。
纪舒绡腿在发软,声音颤抖,“冬娆雪!”
树下的人没有回应。
冬娆雪突然受伤,秦不柏只能再次回尤城找大夫救命。
垫在身下的薄毯很快被血浸湿,纪舒绡给她换了一块干净的。
燕雨泽的药丸给她吃了许多,也只是暂时护住了心脉。
“再这样下去,她挺不到尤城。”燕雨泽难得不再吊儿郎当,清亮的瞳仁全是担心。
秦不柏坐在车辕赶车,“她的伤势来的诡异,这一带我来去许多回,从未听过有野兽伤人,别是惹上了仇家。”
纪舒绡呼吸全是血腥气,“不可能,我们只在尤城停留一天一夜而已,她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除非靳南奎知道她没死,还能知道我们的行踪,并在山谷里埋伏。”
就在这时冬娆雪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白净的脸庞被血染红,她的呼吸越发微弱。
燕雨泽攥住她的手腕,“不好,脉搏越来越弱。”
纪舒绡神魂分离,明明焦急的不得了,可她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说道,“能劳烦你们全出去吗?”
周慕还想问为何,燕雨泽朝她使眼色,“听她的。”
俩人掀开帘子同秦不柏坐在车辕上,秦不柏似乎早已预料到,也没有出声询问。
纪舒绡慢慢将冬娆雪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血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问如意,“你有办法是吗?”
如意道,“有,将我的力量给她,但是我存在于你的身体里,所以你也会被消耗。”
“可能会昏迷不醒,身体情况大不如前。”
纪舒绡深吸一口气,“来吧,若是冬娆雪死了,我也回不去了,身体再康健又有什么用。”
如意道,“之前向你许诺过,有办法恢复冬娆雪被伤的经脉,使她的内力与以前无二,这次一并替她修补了。”
“你将手放在她背后,凝神。”
纪舒绡听它的话去做。
手掌下的湿濡让她嘴唇发白,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冬娆雪身上的伤口。
体内升起阵阵热意,手心发烫,纪舒绡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很渴,全身的养分好像都给了冬娆雪,任她汲取。
视线模糊起来,纪舒绡强忍着困意,直到她看见冬娆雪背后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才放心昏睡了过去。
纪舒绡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身处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周边偶尔会有红色的火焰飞过,她往前跑,摔倒在地,用手摸索才发现自己的脚踝上绑着铁链子,尾端没入浓重的黑色深处,仿佛有巨大可怕的怪兽隐藏在尽头,准备随时张开利齿将她吞下去。
周围的场景随之转换,崖山狂风卷起,阳佟默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到她面前时,那张精致的脸蛋渗出血来,头发和皮肤纷纷掉落,露出红肉,抬起的手掌变成森森白骨,她听见阳佟默的牙齿一开一合,“阿绡,来陪我。”
那支尚且挂着碎肉的指骨快要碰触到她的时候,纪舒绡喃喃着往后退,脚下一空,她掉了下去,风声呼啸,天边的云飞的很远很远,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开,她想要呼喊,声音也发不出,她想,那天她将阳佟默踹下山崖时,她是否跟她现在的心境一样,害怕死亡却又能坦然面对,因为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重物落在地上惊起一片飞鸟,纪舒绡的口鼻涌出大量鲜血,染红了视线。
最后闭上眼,她察觉到有水滴滴在她的眼睫上,很痒,她费力抬起僵硬痛麻的手掌拭去。
“她动了!动了!”
纪舒绡拧紧了眉头,谁在聒噪,而且嗓音很耳熟。
“快去请大夫。”另一道则很柔美。
纪舒绡心道,难道我还没死透吗?还是有人在山崖下发现了我?
“舒绡姐。”
纪舒绡瞬间清明,是冬娆雪。
是她这次任务的对象。
如意用她的身体为介去救冬娆雪,她昏了过去,那冬娆雪呢,可还好?
想到这,哪怕眼皮子重逾千斤,纪舒绡也要使劲睁开来。
当她看到冬娆雪喜极而泣的面容时,扯了扯干裂的唇。
冬娆雪紧绷的身躯终于松懈下来。
她握住纪舒绡冰凉的手抵在自己额头前,哽咽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
纪舒绡动了动手指头轻轻摩挲一下她的眉毛,“还没看见你复仇,我哪敢死。”
秦不柏在一旁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纪舒绡抿抿唇,“给我倒水,我好渴。”
周慕连忙将茶壶拎过来给她。
纪舒绡就着壶嘴咽下温热的茶水,嗓子才终于好受一些。
她欣慰望着恍若新生般的冬娆雪,“感觉如何?”
冬娆雪擦擦眼泪,眼睫毛湿漉漉的,楚楚动人之美,“内力已恢复八成。”
纪舒绡心口的闷少了些,“那就好。”不枉她变成现在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幽幽叹口气。
忽然冬娆雪坚定道,“我定不会负你。”
这句有很大歧义的话令秦不柏纳罕。
反观纪舒绡坦然接受,“好。”那副模样,和期盼孩子成龙成凤,无甚两样。
秦不柏略微疑惑,她怎么听出了冬娆雪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不过没有完全的证据,秦不柏也不想多嘴多舌惹人困扰。
她极有眼色攥紧周慕的手。
周慕恼了,刻意小声说道,“放开我!”
秦不柏则道,“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继续呆着不合适。”说着,她半揽半挟,带周慕出去。
纪舒绡诧异,“秦城主怎么出去了。”
她喝水有点急,有一小股极细的水流弄湿了衣领,下巴颏上还有水迹。
冬娆雪细致掏出手帕温柔给她擦干净。
本该温情脉脉的画面,却让纪舒绡想起她之前悉心照顾阳佟默的时候。
“白眼狼。”她不自觉轻念出声。
冬娆雪收回手,局促道,“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唔,没有,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儿。”
以前的事儿?
除了阳佟默还有谁能让她出神。
冬娆雪在这一刻,内心的阴暗作弊,“人既已离开了,舒绡姐也该往前看,莫要再想她。”
纪舒绡听了一愣,我在想她吗?
疲惫涌上头,纪舒绡按了按眉心,“算了,不说她了。我有些累,你也别守在床边了。”
冬娆雪摇摇头,“我不回去。”
她怕纪舒绡睡过去就不醒来。
“随你吧。”纪舒绡也没了继续讲话的力气,过度被汲取的身体易困易累,纪舒绡阖上眼睛。
她又梦见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桂花树下,鼻端满是桂花香。
她禁不住咂咂嘴,“这得能做多少桂花糕。”原本只是一句梦话。
偏偏有人去回应,“我也很想念,阿绡做的桂花糕。”
金黄色的梦境被劈开来,露出丑恶的内里,纪舒绡的脊背生出热汗。
有薄凉的指扰过她的面颊,“还不愿意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