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笙扫过这群魔族士兵:“长眼的还不快去, 难不成还要一起赴死不成。”
陆笙笙的话语让众人脊背发凉。
这些魔族士兵这才麻利地去收拾着步骅的尸首。
十三娘走来,陆笙笙挥起袖袍,温吞地说道:
“反正也不是活人, 不过是一只□□而已,回去剁碎了, 扯了骨, 放水蒸上。煮好了分给营帐里的人吃, 十三娘你若是看到谁敢不吃,下场跟步骅一样。”
十三娘的身形微微一顿, 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黎幼薇,没有立即回答。
陆笙笙仿佛刀刃一般的目光扫来:“嗯?十三娘,怎么了。我做的可又不妥。”
十三娘犹豫片刻, 还是担忧地抬起头来, 弱声问道:
“可步骅是开疆拓土的将领,当年也曾为教主讨得三方城池,教主真的……要对其下狠手么?”
陆笙笙的笑意不减, 她盯着十三娘的双眼, 沉声道:
“十三娘,你说他一条不听话的狗, 要了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仿佛是对十三娘说的。
那一刻, 十三娘还以为陆笙笙把自己心底的想法都剜掉了一层皮/肉,只剩下光秃秃的血肉展露在众人面前, 残忍而恐怖。
魔教教主,果真名不虚传。
都让黎幼薇为之一振。
“是……”无法, 十三娘领命。
而藏在墙壁旁的池昭缨与韫玉正在密切注视着这一切, 忽然,池昭缨的眉头忽然紧锁, 她悄悄地对着黎韫玉说道:
“你难道没有发现,陆笙笙对十三娘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
韫玉挠头,不解道:“我……”
她并不太知道十三娘到底是什么人物,只是看起来心里也藏有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事。
池昭缨沉思许久,终于总结道:“罢了,我忘了那时你还年幼。韫玉,可以走了。”
韫玉睁大双眸:“现在!?”
池昭缨收起弓.弩,回答:“黎幼薇嘱托的事情,到此应该结束了。”
……
陆笙笙这才背过身,目光全改当时的狠厉,留给黎幼薇的只有温和与柔情。
黎幼薇风霜满面,风尘仆仆紧闭眼眸的样子,让陆笙笙忍不住发笑,但是最后又苦涩地说道:
“师姐,我来晚了。”
她背起黎幼薇,踉踉跄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魔族城中,黎幼薇隐约想起,记忆中的她似乎腿脚受过伤。
陆笙笙强忍哭腔说道:“师姐,既然来了,能不能就别走了。”
天地骤然落雪,背后的额人却丝毫没有任何回应。
背后的呼吸声音越来越弱,陆笙笙撑着司巧软剑在茫茫的雪地中行走。
陆笙笙缓缓启唇:
“跟一百年前你嘱托的一样,我不会对修真界发动战争,也没有伤害无辜的人,师姐所说的生生都做到了,那些传闻……你不要相信就是。”
这么多年听着对自己的非议,一定很难受吧。黎幼薇想。
但是她只能想想,毕竟现在要装作虚弱地样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黎幼薇的计划范畴内。
背后的人依旧没有回应,陆笙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哽咽起来:
“为什么师姐的头发都白了。是因为灵力的问题吗?是不是师云依输送灵力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入魔了?是不是很痛啊。”
“一百年了,我找了师姐一百年啊。”陆笙笙固执地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
明明自己背负的担子比自己还重,怎么这么关心起自己。黎幼薇忍不住心酸起来。
她不相信世人所说的正邪了,她只信自己所见。
黎幼薇轻轻挽住陆笙笙的手,靠在她的肩旁,努力为她汲取一丝暖意,附耳地说道:
“笙笙别怕,我陪你走。”
陆笙笙扣紧了黎幼薇的十指,低垂了眉眼,再没吭声。
是啊,在自己历经三生的风霜时,在自己一次次因为癔症而大开杀戒的时候,在受到人们的非议时候,若非黎幼薇曾站在自己的身边,也不会改变她的生命轨迹。自己的晦暗人生中,如若无她,陆笙笙不知该如何去活。
既是情之所至,也是情之所钟。
“别……别哭。乖。”幼薇没有看到她的神情变化,只是觉得她浑身发抖。
旋即黎幼薇也失去了意识。
……
七煞谷中,在天魔教主宫殿中。
陆笙笙望向身边的女子,目光忧虑:“晓梦大师。这已经三四天了,为何师姐还是醒不来?”
“神魂本就不稳定,刚才步骅所致的创伤让黎幼薇的神魂破碎。”
晓梦大师沉默了半晌,最终她看向黎幼薇腰间的铃铛,赧笑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当时师云依救下她时,她心中尚有执念不肯走,她的记忆飘散在了三途,只有执念之人方能带回。”
陆笙笙有许些不解,诚恳地问道:“执念之人……?”
晓梦大师提醒道:“她的执念之人,近在眼前啊。”
所以,正是自己?
陆笙笙的心中有许些触动,仿佛春冰在刹那间春冰消融,她拿起三清铃,若有所思。
“我该怎么做?”陆笙笙问道。
晓梦大师回答道:“有舍必有得,有失必有得。我需要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什么东西?”陆笙笙问道。
晓梦大师莞尔:“很简单,是你颈间的荧惑之石。”
晓梦大师这回直言道:“荼芜草修炼成仙后,便为世间作乱,这荧惑之心是她的本体,也是花种。我需奉应天道之命继续种下。”
陆笙笙摘下荧惑之石:“现在给大师便是。”
晓梦大师并没有直接接过去,反而笑道:“如此信任我?就不怕万一我也走火入魔了?”
陆笙笙反问道:“大师又为何会穿梭三界,为魔界和修真界的人都一视同仁,还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晓梦大师接过荧惑之石,不由得笑起来:“果然还是你比较伶俐。”
她大手一挥,在宫殿之内东骤然出现一个时空裂缝,七根长生烛在风中摇曳起来。
“今夜是游魂夜。所有的魂魄都会前往三途转世,这长生烛便对应着截止的时间。”
晓梦大师说道:“和以往相同,在长生烛熄灭之前找到她的魂魄便是。但是同时你要是知道的是,在三途的人有成千上万,你该如何从数以万计的魂魄寻找到她。”
投胎转世的魂魄没有容貌,没有声音,只会顺着三途游荡,就连当时林疏雪都没有做到寻找到曲清黎的魂魄。
眼见着第一根长生烛已经熄灭,陆笙笙微瞑双眸,轻轻地回应道:
“我明白了。”
“对了,这个东西还给你。我想应该对你有用。”晓梦大师叫住了陆笙笙,摊开掌心,只见一枚玉扳指。
玉扳指不是被师云依拿走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晓梦大师的这里。
“多谢。”陆笙笙接过。
她踏入幻境中,下一刻,一条血路出现在陆笙笙面前,如她当年在幻境所见到那般,只不过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真实。
鬼火在狭窄的夹道上冒着荧荧蓝绿色的光,白骨堆积如山状。她试探着向前踏出一步,白骨纷纷掉落入深渊,被岩浆吞噬其中。
“不够,不够……不够!我们还要!”
“好饿啊……好饿啊。”
鬼魂叫嚣着,陆笙笙的眼眸中有波光流转,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所谓三途,分为火途、血途、刀途,正是三恶道。常常会有生前罪大恶极之人,或者魂魄缺失之人会误入此地。
陆笙笙再一抬眼,头顶处,万千正要转世的魂魄正朝着三道恶门飞往,她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下来,它们或是在怨恨,或是在期盼着转世的机会,或是在哀求,或是在挣扎。
师姐也会在这里吗?
她缓缓摇动三清铃,悠悠的声音传完四方,黄白纸钱飘落在地,眼前骤然出现一架通体惨白的车马,两个纸人位列两侧,正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陆笙笙眼疾手快,赶紧趴在地上,车马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
她心有余悸地重新爬起,重新摇晃起三清铃,从三途道处传来悠长而令人肝胆发颤的歌谣:
“阴司人,黄泉道,人纷纷,人分分……”
“黎幼薇。”陆笙笙呼唤着名姓,忽然她被白骨绊倒,又重新摇摇晃晃地站起。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三道青铜门开启,正对应着三道归途,黄沙弥漫,渐渐迷了陆笙笙的双眼。
她拄着司巧软剑,顶着踽踽狂风而行:“师姐,我是陆笙笙。你听得到我吗?”
似乎有其中一个魂魄回头,陆笙笙捕捉到后,飞快地朝着那个游魂的方向狂奔。
“师姐!”
陆笙笙急切地喊道,方才抓住了那魂魄的衣角,却发现游魂从自己的手中游走,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个红色的“警告”弹出——
【系统】你目前要前往的目的地危险值超过80%,很有可能造成宿主死亡,是否选择前往?请再三考虑,选择【是/否】
这次如果不能尽力一搏,怕是这辈子都不能等到她了。
陆笙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她深吸口气,握紧了剑柄。
透过那些游荡的魂魄,陆笙笙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垂着头,手中血红线缠绕着幽魂的心脏,吸取着其中的邪祟之力,幽魂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陆笙笙不由得一震。
那是自己到死也不会忘记的人。之前她跟着自己一起轮回三世,每一次拯救黎幼薇,却次次阻挠自己。
是林疏雪。
她还活着。
听到生人的脚步声,林疏雪抬起头,眼底血色空洞让人不寒而栗,露出狰狞的笑容,像是已经预料到那般,说道:
“你终于来了。”
陆笙笙握着三清铃的手微微一紧。
林疏雪步步逼近陆笙笙,威胁似地说道:
“能带回魂魄的只有一个人。你猜猜,这里到底有多少个人想要带走魂魄?”
难不成这里不只是自己和林疏雪?那到底还有什么人!
陆笙笙的余光警惕地望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生人踏入三途。
“林疏雪,你到底想怎么样?”陆笙笙后退了几步,谨慎地问道。
“好徒弟,都折磨三生了,怎么还摸不清为师的脾性呢?没能杀了为师,是不是很可惜。”林疏雪仰头大笑,声音阴冷刺耳。
是了,她要复活曲清黎。
“这是毁灵符。这应该是方才你追到的游魂吧。”
林疏雪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指尖的符纸对准了其中一个魂魄,只需稍许一点便会引燃。
“不要!”陆笙笙的瞳孔猛地收缩。
此时的长生烛只剩下三根。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