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端坐在清扬殿上,冷眼看着跪在殿中的仙官。
莫夜膝行几步,跪倒在女帝脚下,原本黝黑的脸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
“启禀女帝,那蛇鸟一族根本没被斩杀除根。”莫夜的声音渐弱,腿弯上的鲜血不断外涌着:“今日卑职带人去对蛇山进行最后围剿时,遭到了那翱鸟的袭击,本该被山火烧死的翱鸟变得更加凶悍,卑职等人根本不是对手。”
叶清歌看着莫夜残了的右腿,硕大的两个窟窿,黑色毒血早已将衣物浸透到看不出颜色了。
这是雾离的惯用招式。
只是那翱鸟一族伤亡惨重,已是强攻之末。
为何能武力大增到如此地步?
叶清歌沉声问:“那蛇山之上翱鸟很多?还是蛇也在?”
莫夜咽了咽口水道:“启禀殿下,恕卑职无能,卑职带着的一行人尚未进入蛇山便被翱鸟所伤,蛇山之上黑雾蒙蒙,根本看不见翱鸟的身影,事后卑职清点了下伤痕,并未发现被蛇所伤。”
叶清歌微微后仰,靠到了椅背上。
唯有翱鸟露面,那便说明死寂的伤还未愈。
能让雾离短时间功力大增到如此地步的,应该是铃兰的仙骨。
铃兰。
叶清歌忍不住皱起眉,下一瞬眼前便陷入无尽的黑暗。
浓郁的血腥味涌上来,叶清歌茫然地看向眼前。
被利刃贯穿胸膛的姜眠好出现在眼前,满脸地不可置信。
眼前人慢慢伸出手靠过来,只是未语泪先流,豆大的泪滴混着鲜血滴落到脚下。
叶清歌忘记了躲,脸颊被冰凉的指尖拂过。
姜眠好已经近身到了耳畔:“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伤铃兰?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我们俩?”
因为她的贴近,血腥味蔓延在鼻腔。
叶清歌咽了咽口水,有些无措。
她想故作冷漠,可姜眠好的眼泪滴落下来时。
身体会本能地做出反应。
指尖搭上眼前人的脸,失血过多的脸颊已经惨白如纸,那双美丽的碧色眼眸此刻也没了光泽。
姜眠好的手环抱住叶清歌的肩膀,伏在她的肩头:“你为什么不听完好消息呢?”
叶清歌喉头一紧,抱着自己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厉声质问。
四周变得空寂。
“所以,好消息是什么?”叶清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怀中人听到问询后身形一僵,猛地抬手推开了自己。
狰狞地笑声回荡在耳畔。
眼前的姜眠好化作一缕清烟散去。
随着她的离开,叶清歌眼前唯一的光亮也被剥夺。
笑声到后面变成一句很轻,很轻的问询。
“你真的不后悔吗?”
叶清歌一怔,刚刚还迷蒙的思绪瞬间恢复清醒。
耳畔没有了笑声和问询。
叶清歌猛地掰断了自己的尾指。
眼前乍亮。
又是梦魇......
叶清歌晃了晃脑袋,稳住了心神。
明明那人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杀,倒下时只有那句轻声呢喃的好痛。
可为何每次梦魇,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都是狰狞的,扭曲的,含血的姜眠好呢?
她肯定很恨吧。
叶清歌抬手抚摸上自己的心脏,衣袖滑落,缠绕住手腕上的白玉同心扣露了出来。
看着同心扣,叶清歌忍不住想到那碎在血色中的另一枚。
悔吗?
叶清歌答不上来,只是心脏好痛。
一股被大力贯穿到极致的尖锐痛感袭遍全身。
呼吸变得粗重,喉头间翻涌起一阵血腥味。
跪在殿中的莫夜看着女帝惨白的脸色,一时间忘记了要继续说什么。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女帝极美,清冷的长相被眉宇间那枚红印衬出几分妖冶之气。
站在一旁的霜寒察觉到了主人的异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主人眉心的红点更加艳了几分。
强压下心头不适的叶清歌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除了脸色比刚刚更加惨白了些,再看不出别的了。
“蛇山之事你暂不用管。”叶清歌声音有些低哑,似在忍着什么。
莫夜有些不解,他跪直了几分道:“还望女帝殿下收回成命,卑职腿伤愈后,还能再战!”
叶清歌不再多言,指尖轻轻一扬。
顷刻间,莫夜腿上的两个大黑窟窿便被灵力治愈,连带着身上其余的伤都恢复了。
叶清歌语气淡淡:“明日起你带一队将士秘密驻扎进太白山,围着山顶的榕树,护住那一方周全。”
被治好了的伤的莫夜还没来得及谢恩,便又道:“可是!”
“够了。”叶清歌淡声道:“本座乏了,退下吧。”
说罢手一挥,便消失在殿上。
跪下殿中的莫夜不解地抬头,与同样不解的霜寒对上了视线。
........
........
回到了殿内后,喉间的血再也压制不住,顺着唇角滑落。
叶清歌踉跄几步扶着桌案稳住了身形。
铃兰的名字唤醒了叶清歌强压着的心绪。
被压制到极致的情绪触底反弹,思绪瞬间占满了叶清歌的脑海。
为什么不听完好消息呢?
那字字泣血的质问回荡在耳畔。
叶清歌被突然翻涌起来的情绪重击,眼前阵阵发黑。
她跌坐到椅子上,发冠随着坠落的动作摔到地上。
金冠上的珠珞被摔碎,炸开一地碎屑。
恍惚间,叶清歌看见了那夜的烟火。
利刃贯穿姜眠好心脏时,正是第一簇烟火绽放时。
悔吗?
叶清歌问自己,回应她的是心脏的剧痛。
心脏内里似乎关着某样东西,随着一遍又一遍的梦魇,一声又一声的问询,被关住的东西不断撞击着心脏。
痛意袭遍四肢百骸。
叶清歌的眼前渐渐恍惚时,她竟然有了几分期待。
眼前的光亮暗下去时,姜眠好的脸便会浮现。
虽然沾着血污,虽然挂着泪。
但却能出现在眼前。
叶清歌摊在椅背上,感受着心脏被撞击的痛,渐渐合上眼。
果然如预期一般姜眠好的残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只是还未让梦魇将理智吞噬,叶清歌便感知到了周围的异样气息。
理智回笼,冰刃顺着视线狠狠甩了出去。
一根褐色桃木枝便被稳稳钉在了殿中的云柱之上。
“女帝殿下。”桃木枝挂在门上,沉声道:“如果我没感知错的话,您刚刚是自愿堕入梦魇的。”
叶清歌抬手擦拭掉唇便的血,冷眼看着被钉住的东西。县注敷
桃木枝迎着她的视线,大胆道:“既然是为了去梦魇见她,为何不将她复活呢?”
.......
.......
竖日。
莫夜领着兵从朝天门,浩浩荡荡地朝着清扬殿出发。
刚到清扬殿外,便被一把折扇敲了脑袋,稳稳停下了脚步。
“无极玄师。”莫夜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慌忙行了个礼。
身后的士兵也跟随一起拱手行礼。
无极玄师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眸色暗了暗:“这是作甚?”
“回禀玄师。”莫夜说:“女帝昨日下令,派卑职携一队精锐下到太白山顶,秘密守护一棵榕树。”
“太白山顶?”无极玄师立马反应过来,又问:“为何要去保护榕树?”
莫夜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脑海中回想起昨日月老的话,无极玄师皱了皱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看着表情难看的无极玄师,莫夜悄悄心惊了下。
好在无极玄师问完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走。
大部队消失在眼前。
无极玄师看了眼通天塔下的太白山顶,又抬头看了眼紧闭着门的寝殿。
转身回到了自己宫殿。
殿内燃着香,桌子温着的酒香溢满室。
“等等?”
御水玄师听的有些懵,抬手叫停:“你是说清歌下的命令,去保护那情劫诞生的地方?”
坐在软塌上的无极玄师嗯了声,沉着脸。
温酒入杯,香气扩散。
“难道月老小儿说的是真的?清歌的情劫非但没死反而,清歌还恢复了七情?”一贯冷静的御水玄师也紧张了起来。
无极玄师摇了摇头,喝了口酒:“清歌的道法已经大成,可她修的无情道最后一层该是彻底斩杀情愫,只是不知为何现在会恢复。”
紧张起来的御水玄师猛地抬手一挥。
上一秒还在姻缘树下的月老下一秒便摔在了二人眼前。
屁股先落地的月老龇牙咧嘴地揉着,忍着满肚子火气,战战兢兢地跪下:“参见二位玄师。”
“别讲究这么多。”御水玄师手一挥,问道:“你那次说的清歌七情要恢复的事,现在如何了?”
月老打了个哆嗦,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哆哆嗦嗦地将缠绕在手中的红线给递了出去。
眼前的红线坚固如铁,正泛着殷红的光,在清冷的殿中显得格外扎眼。
“回禀玄师,这是女帝殿下的姻缘线,不论怎么扯和斩都无用。”月老咽了咽口水,手一挥,一颗硕大的树便出现在眼前。
虚无幻境中的枯树已经发芽,枝丫上泛着亮眼的新绿。
“这是女帝殿下的七情树,枯萎了千年,可......”
“就在昨日,这棵树彻底复活了。”
月老说完便跪倒下去,哀求着:“玄师饶命,不论卑职用什么招数,女帝的七情树都无法再损毁了。”
御水玄师皱着眉,沉着脸道:“若清歌当真恢复了七情,与那情劫修好该怎么办?”
坐在对面一直未开口的人手一顿,将酒杯缓缓放下。
无极玄师抬起眼,冷冷道:“那便逼她再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