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我的女友会长>第28章 声音

  二楼的休息室里有一条浅红色的沙发,向晨曦坐在沙发上,何染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向晨曦抓了下隐隐作痒的胳膊,按下搔痒的冲动,微微闭上眼睛。

  这次没有脱鞋也没有躺下,灯也没有关,只是闭目养神。

  提醒着身体不要睡沉过去,但好像有什么安神的药物在作祟似的,闭上眼就觉得困倦,舟车劳顿的疲惫统统袭来,肩膀罢了工,后背微驼,陷入柔软的沙发中,胳膊的骨头节都要散开,她把自己像面团似的揉在沙发上,微微一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直觉惊醒了她。

  她没有睁眼,意识回过神,光线从薄薄的眼皮上透进来,耳朵里没有提示精神值下降。

  但右手边的沙发在下陷,像是坐了个人。

  在这个天气,以这样的距离坐着一个人,一定会传来一阵热源,但这个倒是没有,只有一种“存在”,没有冷热与触觉,没有呼吸,只有重量。

  向晨曦依旧闭着眼,维持着自己睡觉的姿势,心里警惕着,她怎么又睡了过去?这个哨所到底是有多擅长让人放松警惕宾至如归?

  旁边的那一团重量缓缓挪动,刚刚和她的大腿隔开一个拳头,现在就只隔了两指宽。

  向晨曦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她猛地睁开眼,迎着光按住了这个东西。

  她掐住了一团……果冻?

  一团深陷在沙发里的人形透明果冻,折射出微弱的光。

  精神紧张的向晨曦听见了一声:精神值52

  这个果冻被她掐住之后,看她不动,就慢慢地流淌走了,她能通过光线的折射和沙发的凹陷判断这个透明人,像一团果冻分为两半,再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组合成一个。

  向晨曦想起何染说要保持正常,并不太知道怎么实操,只好先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

  果冻又滑了过来,紧挨着她。

  她眯起眼睛,留意着光线的变化,透明果冻人在她眼中轮廓模糊,只能判断出大致的动作。

  对方伸出了手,放在自己胸前大概两尺距离,停在了那里。

  伸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向晨曦还在思考,忽然左手一疼,她扭过头,看见自己的拇指指根无端出现一条血线,然后,拇指好像被切开的豆腐,沿着血线,缓缓地往旁边滑落过去。

  向晨曦惊愕地看向透明人,迅速捏起断指,血从断口中涌出来。

  她立即抬起左手,把血滴在透明人伸出的手上。

  一滴,两滴,血好像渗进水滴中,迅速洇开,显出透明人手指的形状。

  透明人弯曲五指,作出爪的架势。

  然后透明人收拢手指,变成拳头,收了回去。

  那只手在空中晃了晃,又慢慢地垂下来。

  她看着拳头里伸出了拇指,食指……

  石头剪刀布?对方要么会出布,要么会出剪刀,她不能出拳,只能出剪刀,要么平局要么赢。

  右手攥着断了的左手拇指,她也不愿意用完好的可以开枪的右手试验,伸出血淋淋的左手,比了个剪刀,血浸透了裤腿,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然而透明人,却只是伸出去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

  一瞬间向晨曦几乎就要精神值不稳定,这不是石头剪刀布,难道是数字?她咬住舌尖,自己被砍掉的是拇指,对方会比出“八”。

  对方停了停,似乎有点疑惑,紧接着,她看见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指根出现两条条血线。

  她默然收回手,捞起断指,扯出绷带将断指迅速缠裹,看着只剩两个手指的左手,推断起这个无声的游戏到底是什么。

  对方伸出的那只手臂被血染得愈发鲜红,一卷鲜红的肉,几乎露出手指的纹理。

  如果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要进行下去,她就只能动用右手。

  因为对方伸出一个拇指,一个食指,自己已经没有这两根手指了。

  对方出过两次……等一下,她拼命回想,想起一个古老的儿童游戏,也就是剪刀石头布的变种,小人老虎枪。

  小人,一个拇指,老虎,就是透明人一开始的爪,枪,就是透明人刚刚的“八”。

  在休息室里和一个看不见的人玩小人老虎枪,输了或者没找对规则就会被切掉错误的手指。

  向晨曦很快就归纳了出来,在透明人抬起手晃的那两下,迅速用绷带勒住了左手。

  但,就像石头剪刀布一样,她不知道接下来透明人会出什么。

  她想了想,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如果这次还是错的,她也就,只是失去一个大拇指。

  透明人伸出了老虎。

  输了。

  大拇指上血线出现,她张开手,让拇指掉了下来,右手掌心全都是血,她蜷缩了一下五指——她刚刚把左手的拇指攥在手心,藏起真正的拇指,伸出去,看起来对方并不会在乎这个手指是不是还长在她手上。

  毕竟短了一截,这个拇指应该没办法重复用好几次。

  小人老虎枪。

  能不能不玩?她试探着,玩游戏征询对方意见是不是也算正常:“我不玩了,行吗?”

  透明人似乎听不见,继续晃晃悠悠,伸出手。

  第四轮,对方伸出了小人,她慌乱地出了小人,平局。

  这实在是很考验心理素质,她还没有包扎伤口,难道要这么玩到天亮?正常的事情就是若无其事地和透明的人玩游戏玩到天亮?

  第五轮,运气终于回来了,对方出了老虎,她出了枪,她赢了。

  透明人明显停了停,向晨曦看着那鲜红的手,要看这代价是不是会同等出现在透明人身上。

  可惜没有,她觉得不公平,有点恼怒:“我不玩了!”

  透明人抬起的手又落了下来,她握着自己的左手,只觉得因为失血,眼前有点发黑,灯光似乎也没办法把自己的视野照亮,四周总是泛着一圈相册似的暗角。

  对方那只带血的手,慢慢放在了她血淋淋的左手上,似乎要拽着她继续玩。

  她努力撤回手。

  对方忽然站了起来,但陷下去的沙发回弹的速度异常慢,她看着沙发上透明人坐过的印子,再眯着眼看透明人。

  透明人消失了。

  必须得赢透明人一次,才能终止游戏?

  向晨曦紧急处理伤口,有一种黏胶可以将断指接回来在原位维持活力并且止血,只是要让它恢复功能,还得回去由医务人员处理。

  包扎过后,她给自己戴上手套,避免另外的冲击撞到断指。

  按了下腕表,精神值51,她倒是没有害怕太多,多半是因为哨所的污染程度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老实说,刚刚那个实打实的跑过来和她对峙的,并不算最吓人的。

  吓人的,还是赵辛衍,一回头就会猛地窜过来,房间里睡下去让自己精神值掉下去二十的那个熊,还有楼下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只要注视,脑海中就出现疯狂的没有形状的乱七八糟东西的玩意儿。

  她立即将念头掐止,旁边透明人的印子终于回弹到了正常水平,她继续坐着,却无论如何不敢再闭眼。

  现在品一品何染的话,做正常的事情就能活着出去……倒也没错,虽然刚刚的透明人让自己断了三根手指,但精神值是稳定的,就像坐在何染旁边一样。

  二楼的污染并不像一楼和三楼那么可怖。

  伤口的疼痛确实让人睡不着,她睁着眼,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没把工作日志放进车里就好了,这样她可以从工作日志里判断哨所发生了什么事。

  承蒙欢喜

  那些工作日志积压了太久,有一些沦陷的哨所的工作日志都带着污染,回去之后要先走封存手续,再按照顺序,慢慢地等待人来翻阅——只是如今,还有谁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哨所都要被放弃了,清理污染克服污染是那么高成本的事,其他事项排列得那么靠前,这些人不管诚实还是不诚实,干净还是污染的日志,都只是落灰,最后被焚烧的结果。

  她突然想知道这个哨所发生了什么事情。

  每一种污染都有它的理由,但没有一种污染像何染这样没有疯狂,疯狂是击碎了正常的边界,让破碎的精神世界流向真实,真实被虚幻淹没,真的假的,混为一谈。

  何染身上有一种平和与真实,她会和人讨论污染本身,这种平和本该是常态,在这个哨所反而成了迷惑自己降低警惕的手段,不正常的到底是污染物何染,还是整个哨所?

  向晨曦搓搓脸驱赶困意,苦熬着等天亮。

  二楼就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何染把她安排在这里,是特意让她第一时间亲眼见到日出吗?

  忽然腕表震动了一下,她费力地按了下,显示的不是精神值也不是污染程度。

  而是有人求救。

  向晨曦认定这是污染。

  在军中,各自联络的频段也有所不同,每次任务也都会调频换装备。这次她是单人任务,严格意义上说,除了根本不在信号范围内的总部,没有人能把信息发送给她。

  但偏偏就传了过来,以队友的姿态,大张旗鼓地让她的腕表亮起红色警报。

  她置之不理。

  过了一会儿,求救消息由耳机传递过来:“求救,方位已发送至你处,请速来救援!”

  “请速来救援!”

  “请速来救援!”

  她摘下耳机握在手里,腕表不断地亮起,她想要切回显示精神值的页面,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拖不动。

  也就是说,她现在没办法及时知道自己的精神值波动了。

  向晨曦愤恨而无声地跺了下脚,站起来,循着求救信号出发。

  求救信号显示在自己附近,她绕着沙发走了好几圈,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只能是在楼上或者楼下。

  一楼有怪物,三楼有赵辛衍,她该呆在原地。

  但耳机中的声音不断重复,重复到最后就成了疯狂的呓语,她已经听不清求救信息了,在一团求救信息中间夹杂着自己精神值下降的播送声。

  腕表上,闪烁着的红光持续着,像是火焰燃烧,不再闪烁。

  精神值跌落到四十了。

  “请速来救援!”

  “精神值五十。”

  速来……

  48……

  如果向晨曦在精神值九十的情况下上二楼,那她会毫不犹豫地扔掉耳机和腕表,凭借着战斗直觉和经验,自信地耗下去。

  但她现在的精神值已经不再充裕,她紧张地看着数字下降,就像从前炒股的人一样看着数字不断跳跃,好像自己的生命全在这些数字中了。

  她没办法割舍掉耳机和腕表,她反复按着腕表的自信变成了神经质,必须得按着,按着,按好几次,确认自己的精神值没有再下降。

  可它在下降,下降的速度非常快。

  在它停在40的时候,她站了起来,走向楼梯间,枪在手,等着赵辛衍出来她就一枪爆头,不管会不会惊扰其他的污染物,也不管自己到底能不能杀死赵辛衍。

  不,冷静。

  她踩上楼梯的时候,赵辛衍出现在了她身后,她知道自己身后有人。

  但不能回头,她怕自己回头忍不住就开枪,开枪之后结果就不可控,她还没到疯狂的时候,别说四十,就是掉到四,也有办法救不是吗?只要平和地,稳定地,离开哨所就好。

  赵辛衍竟然没有追上来,赵辛衍就停在三楼的楼梯口,求救信息无比急促。她走上了四楼。

  求救信息戛然而止,精神值却没有因此稳定在40.

  “少尉,精神值39.”

  面前的走廊中,长满了血红色的藤,藤条上,长着手指,手指一串接着一串,像是叶子一样扑簌簌地摇晃着。

  红色的藤从地板,铺到天花板,把四楼的走廊变成了雨林的洞穴,在交错的藤蔓上,不断鼓起颜色更加深沉的血丝。

  血丝像是有生命,不断跳动着,好像每一根藤后都有心脏在泵血,这些藤正在慢慢地生长,往外蠕动。

  在这些藤条下面,长出了黑漆漆的几个黑色不规则的块状物。

  “精神值37.”

  块状物跳了跳,扭过头,所有的块状物都长着同一张脸,一个平和微笑着的男人的脸,这个男人扭过头看她。

  她觉得眼睛有点痒,但右手拿着枪,左手断了手指又戴着手套,她没办法去揉。

  精神值36

  精神值35

  耳中不断重复,求救声在那一刻又重新响起,这次不是机械合成声,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救救我,我就要死了。”

  “救救我……”

  她一开始以为何染终于露出了本相,毕竟何染曾经说“很快就不是了”。但仔细听,虽然精神值不断示警,她也能从中分辨出,这绝不是何染,而是一个更加沙哑的声音。

  她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不知道是这个声音传递过来,还是她自己的判断,此时此刻也有些分不清:

  如果不去救她,哨所就完了。

  “何染——”她大喊了一声,在污染中,把希望寄托给另一个污染物,神志清醒的时候她根本不会这样。

  咬破了舌头让自己神智清醒,向晨曦举起枪,朝着地上的人头。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