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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柯克以前也受过这种毒气弹的攻击，却是第一次被这样直接击中，这颗炮弹几乎是在他身上爆炸的。
那台医疗中心派上了用场，埃尔南用它来清理柯克身上嵌着的弹片和其他杂质，爆炸使柯克失去了大量血肉，伤口里浸染了毒素，把这些清理出去，对柯克之后的恢复会大有好处。
麻醉对柯克没用，埃尔南只好和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等你这里结束了我一定要去喝一杯。”他说，“今天我受的惊吓过多了。”
“对不起……”柯克说话也很费劲，埃尔南得很用心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不要说话。”
埃尔南开始绞尽脑汁给他讲以前听过的睡前故事。
柯克安静了一会。
“我感觉……好多了……”柯克说。
“……你太善解人意了。”埃尔南嘀咕，“我知道给你血你就会好受很多，但是现在还不行。”
埃尔南去看那台机器的清理进度。
柯克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他好像只听到埃尔南的前半句：“血会消除那些……痛苦。”
到这里，一切都还算正常，血液能让柯克痊愈，柯克说得不算错。
“它把我和那些东西——疼痛、烦恼，或者还有其他的——隔开了，即便我还没有痊愈。”
埃尔南终于又把视线转回到柯克身上。
他知道柯克有时会称呼他吸血鬼的那部分为‘它’，考虑到柯克对于无法自控的厌恶，这种称呼完全不奇怪，而埃尔南也一直以为它带给柯克的只有烦恼。
“即便你没有痊愈？”埃尔南试探着说。
柯克有些迷茫之色：“是的……痛苦当然是客观存在，但我觉得它们都变得……无足轻重。”
这听上去很不对劲。
埃尔南有些心烦意乱，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继续问道：
“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柯克眨了下眼，他回过神，闭紧了嘴，看样子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柯克，这很重要。”埃尔南强调，“告诉我。”
可能是埃尔南语气真的很紧迫，柯克动摇了。
“我不太清楚。”柯克最终松了口，“好像某一天开始就已经在了……大概是我们逃出来之后。”
埃尔南坐在这海上基地的最高处。
太阳已经准备升起来了，海面颜色由深转浅，有只海鸥落在埃尔南附近，也不知道是太胆大，还是把埃尔南当成了雕塑之类的东西，它就在埃尔南坐着的房顶边沿梳理羽毛，中途啄了啄脚下的铁板。
埃尔南手指抽动了一下，他有点想喂那只鸟，但马上他记起自己身上没有食物。事实上，好像很早以前，他就开始频繁去高空补充太阳能，不再那么执着于像人类一样保持一日三餐了。
柯克则相反，无时不刻都在吃，有时候埃尔南飞在上空看他杀人，光看就看饱了。
又一只海鸥落下来，就在前一只身边。
不过，还没等它站稳，埃尔南身后就一阵响动——柯克爬了上来。
两只鸟立刻拍着翅膀飞走了。
“很抱歉打扰你的日光浴。”柯克走过来，在离埃尔南还有半米的地方就停下了，“我来确认你没有失血过多。”
在柯克从那台医疗中心下来之后，埃尔南先用自己的血喂了他，之后柯克拿备用的血袋填满自己的胃。等他再醒过神，埃尔南已经不在那里了，柯克在另一边看到了埃尔南换下的制服，上面还有红太阳的灼烧痕迹。
柯克找了半天，在顶上找到埃尔南。
埃尔南没穿上衣，他回头看了一眼，向柯克示意身旁的位置：“坐吧。”
柯克迟疑了一下，上前几步，坐到埃尔南身边。
“好多了？”埃尔南问。
“嗯。”
埃尔南透视柯克，柯克的破口都愈合了，表面看来似乎已经恢复好了，不过内里的修复还需要更多血和时间。
“这会只有太阳。”埃尔南说，“你待在这里会觉得难受吗？”
埃尔南有时觉得柯克在实验室呆的时间太长，然后他就会把柯克拉出来，两个人上到这堡垒一般的海上基地顶部，不论海平线那端初升的是月亮还是太阳，对埃尔南来说都是一种格外美丽的景象，也是繁忙生活中的一点乐趣——曾经，战争开始后，他们就没有这种闲情了。
“不会。”柯克说道，他从来不怕太阳，最开始他确实会因为日光过于强烈而不舒服，但后来他就发现那不算什么，何况现在他还带着目镜。
埃尔南透过柯克的目镜观察柯克的眼睛，柯克的眼睛在日光的刺激下迅速充血发红，他自己却毫不在意，仍然直视前方。
“你不要这样盯着，会受伤的。”
柯克“哦”了一声，头轻轻低了一点，去看膝盖。
埃尔南看了他一会，突然问：“我是你那些痛苦的源头之一吗？”
柯克愣住了。
他转过脸，看向埃尔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柯克看上去非常费解，“不……埃尔南，永远不是。”
“你不觉得吗，柯克？自从跟我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受伤、战斗，为那些事情谋划。”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柯克明白埃尔南在想什么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埃尔南，我选择这条路，而且并不后悔。”
埃尔南不再说什么，看上去接受了柯克的说法。
然后柯克看了下时间，站起身来。
“你晒完了记得来找我，我们讨论一下昨天的事。”柯克说完就下去了。
之后柯克和埃尔南交流了一下这次袭击的细节，确定人类当中有人投靠了新创世星。
这不奇怪，柯克有一份嫌疑人名单，他们找到那人只是动动手指的问题，甚至不需要多少时间。
“是时候清理这些蛀虫了。”埃尔南骂道，“我会让人去做这件事。”
以他们如今的势力，埃尔南和柯克都不需要亲自去处理这种事。反对他们的人一直存在，而且在有心人的催动之下，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埃尔南和柯克已经学会如何让其他人处理这种事，如今他们的重点一直放在那些新创世星的人身上。
相比之下，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更需要警惕。柯克之后又开始看他受袭之前查的那个案子，带回来的资料在袭击中毁坏不少，柯克整理了一下，再次出门。
他把资料再度补齐，在楼顶上一面查看那些照片，一面回想自己之前拿到的线索。这个凶手手脚很干净，警方一直毫无进展。
柯克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他决定把监控里拍到的人都找出来，逐个调查。
因为战争长期僵持，新创世星终于意识到地球这块骨头有多难啃，他们愿意接受和谈了。
只是，从贝卡口中听过那些故事的埃尔南和柯克都对所谓的和谈毫无信任，不论贝卡所说是否属实，其实埃尔南都倾向于杀死天父。
埃尔南的一意孤行又引发了两派的争吵。
现在不是分裂的时候，埃尔南只能放言：他不介意以镇压的方式达成目的。
埃尔南的势力在战争中得到了大幅度的扩张，如今再没有人能与他抗衡，主张和谈的那边最终偃旗息鼓了。
所有人都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紧绷的味道，刚开始只是人类这边，后来好像外星人那边也是一样，眼下的平静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柯克难得有了一点空闲，他在用这段时间再次盘查他们的人和武器。
埃尔南敲了敲打开的门。
“别看那些了。”他说，“我们去个地方。”
柯克跟着埃尔南把花放到墓碑前面。
这里埋着埃尔南的家人，在埃尔南有资格和白宫谈条件之后，他就把他们的尸骨带出来重新埋葬了，没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
柯克的父母在他被抓住之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当埃尔南问柯克是否也要转移他父母的骨灰，柯克说：“好吧，那就带上。”
柯克心里其实知道他的父亲不想看到他，他如今也无所谓他们的坟墓会不会被人破坏，但既然有机会做这事，他也不介意做。
也不知道他的父亲会比较恨柯克导致他们的坟墓被破坏，还是更恨柯克把他们埋在远离故土的海外。
柯克这么多年来没来看过这里，这次一看，这个地方植被葱郁，被好好整理过，也算一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埃尔南又独自和他的家人呆了一会，来找柯克，见柯克还在原地树下，问道：“不去看看他们吗？”
柯克回答：“没有必要。”
埃尔南也不再说什么，他看了远处的草坡一会，突然又说：
“你知道……我的家人都是因为我才死的。”
柯克转过头，看向埃尔南。
“那之后我杀过许多人，也有更多人因为我制造的争端而死。”
柯克张嘴想说什么，但埃尔南的眼神阻止了他。
“我想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我得帮到他……之前那次？不，柯克，那次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
埃尔南摸了摸柯克的脸，指尖顺着他的头发滑至柯克颈后。那种想法在长期注视柯克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他当然喜欢柯克，就像喜欢每一次海平线上升起的月亮或太阳，也是喜欢他生命中所有已经失去或者得不到的东西。但柯克看上去只对血感兴趣，有时候埃尔南以为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哪怕是什么旁的因素，使得柯克属于他，那也不错。
直到那天，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触及到了柯克的心。
“我害怕自己帮不到你，柯克，或者……最后你也成为他们中的一个，被埋在这里……我想我接受不了这个。”
柯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保持沉默。
难得地，柯克再度感觉到了烦恼，埃尔南现在的样子触及到了他最不擅长的部分，他毫无应对之法，不免有些难受。
“走到今天，我们恐怕没有回头路了。”埃尔南说，“我和贝卡说，等这件事情结束，只要她活着，就让她带你离开地球。”
柯克不能理解，问道：“那你呢？”
埃尔南笑了一下，柯克立刻明白，不管那时候埃尔南是不是活着，他都不会离开战场。埃尔南是天生的战士，氪星飞船携带的关于他生父的影像证明他的血脉能做到什么程度。埃尔南无疑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和他生父相似的道路，唯一的区别就是，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为保护其他人而战，而不是只盯着自己的权柄。
“我不会走。”柯克说，“哪怕你死了，我一个人在地球也没什么好怕的。”
埃尔南注视着他，他的神色非常无奈，又好像并不意外。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而是低下头，隔着目镜轻轻吻了吻柯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