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了静,勇利的眼睛看起来有点湿润,维克托不禁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重了,是不是应该再补上两句软话。

  突然,勇利猛地抱住了维克托,不是扑到维克托怀里,而是直起身子,用手揽住维克托后颈,然后把脸埋进维克托颈窝里。这姿势挺别扭的,毕竟他们中间还隔着桌子,杯子被勇利突然起身撞得摇摇晃晃的。

  啜泣的声音不断从耳边传来,维克托呆住,他最怕勇利哭了。上次比赛之前他为了打消勇利的胡思乱想,施压过度,不小心把勇利惹哭了,勇利最后放松下来比赛挺顺利,但是维克托却难过了好久。

  维克托弯着腰抱着勇利,用手摸摸他的后颈,触感软软的,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勇利,却张不开口,看似万人迷的维克托在这方面一反常态的完全不行。

  维克托只能大致感受到勇利的顾虑,现在勇利这样的反应让他手足无措,他只有保持这样别扭的姿势,用细微的身体语言表示“自己一直在,会一直陪着你”,然后默然无语。

  手掌慢慢拂过青年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脊背,维克托突然觉得让勇利好好哭一场也是不错的,勇利背负的东西太多。

  作为日本王牌,他备受瞩目,但是自身的自信却因为频频失误而没能建立起来,落差之下孕育出来的是极为脆弱的心理素质,这让勇利吃尽了苦头。就算自己当了勇利一年的教练,也没能从根本上改变勇利的性格,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容易退缩的性格才让勇利有这样强烈的退役的想法吧……

  维克托胡思乱想着。

  也许放肆的哭泣能释放掉勇利不该背负的责任和压力,让他完全抛弃掉那些多余的东西来思考自己的职业生涯……但是勇利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红着眼睛放开维克托,维克托想说什么,却注意到勇利先朝他身后不好意思地示意了一下,原来是服务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查看,被勇利看到了。

  说是不好意思,但其实是极尽的温柔呢,维克托看着勇利向服务生说“这边没事”,就算是情绪不好,就算是自己也很伤心,勇利也竭尽全力不给他人制造麻烦。这样温柔的勇利谁能不喜欢呢,维克托心想。

  “维克托,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湿了。”勇利眼角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维克托没说话,而是从桌上抽出一张湿巾,仔细地帮勇利擦去脸上的泪痕,像是在擦拭什么精美易碎的瓷器,勇利任由维克托的手指不断的拂过自己的脸庞,眼神低垂,看起来疲惫但是放松。

  最后,维克托扔掉湿巾,手指挑起勇利垂在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他凝视着勇利的眼睛,认真地说:“勇利,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你的想法,不管有什么顾虑,我都会帮你分担。”

  勇利抬眼迎上维克托的目光,笑容脆弱且疲惫,这是维克托完全没见过的勇利,像是被剥去了所有防护只剩下柔软的内部的贝壳。

  “维克托,你知道樱花的花期吗?”勇利哭过之后果然放松了很多,开始逐渐向维克托表达自己的想法。

  维克托瞬间明白了勇利提到樱花的意思:“单朵樱花只开放4到10天,花期极短……”

  “没错,每一个花滑运动员都像一朵樱花。也许只有像维克托和尤里这样天赋极佳的运动员,花期才能达到最长的十天吧,”勇利提到维克托重返赛场明显开心了一些,但维克托却觉得心里酸涩得不行,“而像我这样的,大概五六天也就开败了吧。”

  维克托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勇利很快地继续说:“从这个赛季全国比赛开始,我其实就觉得力不从心了,看起来我取得了生涯最好成绩,但是那是我竭尽心力和体力才得到的结果,也是因为不想辜负维克托的期望,我才这么努力的,而银牌也是我最努力的结果了,再来一次也许银牌也很难了吧。”

  维克托安静地听勇利说话。

  “维克托总是担心不能给观众最好的节目,甚至因为灵感枯竭,不能创作出让人耳目一新的节目就毅然休赛一年,这种天才的任性从来都不属于我呢,”勇利说着像是想起维克托第一次突然出现在温泉旅馆的场面,笑容扩大了几分,“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和维克托站到同一块冰场,其实这个梦想在上一个赛季已经实现了,虽然在决赛上我一败涂地,回国后甚至输掉了国内的全国大赛。”

  勇利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维克托唇上,示意维克托让他先说完:“如果不是维克托突然说要做我的教练,我可能在上个赛季就以一个绝对失败者的身份隐退了,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像是做梦一样了呢……”

  维克托抓住勇利抵住他嘴唇的那根手指,将它握在手里细细摩擦,说:“害怕竞技状态下降就想引退?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胜生勇利呢。”

  “那维克托认识的勇利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勇利小声地说。

  “我认识的勇利,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输的人,他只要认定一个目标就会奋力向它前进,无论挡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他都会坚定地越过去。”维克托像是在回忆,眼神是深远的温柔。

  “不管是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还是不可避免的状态下滑……或是一段看起来艰难险阻的感情,只要勇利想要做到,他都能克服苦难,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我心中,勇利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呢。”

  维克托眼睛闪着光,那是对勇利无尽的喜爱。

  勇利喉结动了动,被自己的爱人兼偶像这样夸奖,被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勇利感觉身体好像都要烧起来了,内心更是剧烈的动摇。

  维克托像是看出了勇利的动摇,决定使出绝招。他起身坐到绕过桌子,坐到勇利旁边,一只手环过勇利的肩膀,把头埋进勇利的肩窝,深深地吸了口气:“勇利~不要退役嘛~”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在自己怀里撒娇!

  勇利瞬间面红耳赤,说话开始结巴:“维……维克托,不要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维克托才不管这些,继续贴在勇利身上,甚至像是一只银色小猫一样,在勇利怀里拱了拱:“让他们看吧,只要勇利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啊……维克托真是……”勇利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本来沉默严肃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了,自己真是完全受不了维克托跟他说软话呢。

  勇利忍不住揉了揉维克托银白的头发,还用手指去戳了戳那个优美的发旋,感受到维克托的身体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僵硬了一瞬间,勇利愉快地笑起来,刚才的烦心事似乎被完全甩到脑后了。

  “好了,维克托,我答应你会重新慎重考虑,这总行了吧。”勇利最后给出这样的答复。

  就像维克托所说的那样,勇利做了决定之后很少改变注意,性格纠结但是倔强,像是两种不同颜色的藤曼缠绕在一起。

  维克托还在拱来拱去。

  “……好了,维克托,很痒。”勇利无情地推开试图亲亲的维克托的脑袋,旁边已经有人在侧目了,他可不想明天上头条。

  据说俄罗斯对于同性恋群体极为排斥,勇利都担心他们走在街上会被人攻击。

  勇利其实更担心真的公开之后,维克托在俄罗斯的处境,他把维克托赶到桌子对面坐好,端起热可可喝第一口。作为公众人物,受到聚光灯多少宠爱,在被舆论攻击时就会受到多少伤害。

  是否要公开出柜,这个问题像是一朵大乌云一直飘在勇利和维克托恋情的上空,不时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是这对刚刚陷入热恋的小情侣眼中看不见而已。

  ……

  维克托没有过多的逼迫勇利,他们就在咖啡厅里待了一下午,像是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手、聊天,不时眼神交流之间能拉出丝来。

  伴着窗外又开始零星飘落的雪花,和室内温暖的空气和可口的下午茶,维克托给勇利讲了很多他小时候在俄罗斯训练的故事。

  虽然维克托家庭条件很好,他自己天赋也极强,但是训练的苦是一丝一毫也少不了的。像是因为要保持体型而不能放开吃饭这都是最基本的要求。

  俄罗斯一般对于花滑运动员的培养是国家统一进行的,由政府拨款支持,所以有很大一部分穷人家的孩子因为吃不上饭或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而参加花滑训练,这也就导致了俄罗斯花滑界内部有极强的竞争压力。

  一般的花滑运动员大概七岁开始练习,像勇利十岁左右才开始练习的情况算是很晚了,这也导致勇利需要更加刻苦的练习才能追得上那些天赋出众的选手。

  而在内卷极为严重的俄罗斯,甚至有三岁就开始接触花滑的孩子,他们在经过严酷的训练和不断的淘汰之后,将在十五岁左右展现出极为强大的能量,帮助俄罗斯将全世界的花滑奖牌收入囊中。

  在这种竞争压力下,强如维克托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增加训练量,更是在家庭的培养下增加了诸如芭蕾、文艺鉴赏、礼仪培训等课程,来帮助维克托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潜能。

  可以说,在十五岁之前,维克托是一个生活中只有滑冰和学习的可怜孩子。

  勇利有些怜爱的摸摸维克托的手背,却反被维克托勾起手指挠挠掌心。

  这是明目张胆的性暗示!

  勇利面无表情地抽回手,那可怜孩子是怎么变成这种老流氓的,他真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