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第260章 线球缠身

  一股细微的衣裙窸窣声由远及近响起, 有人要过来了。

  安徒生迅速擦干眼泪。

  “眼睛和鼻子好红。”玛丽公主使劲扇着羽毛扇,想用凉风把他脸上的红晕吹散,“要是不想被人看出哭了的话, 就说是我打了你几巴掌。”

  安徒生摇摇头,掏出了清凉消肿的膏药。

  涂抹上去后, 红肿和眼泪留下的痕迹很快消退了。

  “最新去红消肿植物药膏, 没想到却是我先用上了。”他自嘲般地想着,“少赚了两枚银币。”

  “安徒生先生。”玛丽公主看着他的惨样,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你是为了弗雷德里克哭泣的话, 是完全没必要的!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 而且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爱情至上的痴情蠢蛋, 如果他看起来很惨,那必定是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惨。”

  安徒生苦笑了一下。

  玛丽公主对于他和石心之间的事情完全不了解,这番劝解的话, 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爱情对于皇室中人来说就是奢侈品, 不但稀少而且致命。”玛丽公主看出了安徒生并有听进去,“弗雷德里克他没有感受过爱, 他连自己都不爱更别提爱别人了。”

  “你也许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他会喜欢你, 会思念你, 但如果你没有一颗石头做成的坚强心脏,那么你迟早会被他的‘爱’击碎。”

  “他对于爱情的全部了解都来自国王陛下和皇后……”玛丽公主的声音低了不少, “那种疯狂偏执, 极度自我, 毁灭一切的爱。”

  安徒生似乎听进去了, 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脑中却在不断重复着刚才克里斯蒂安说过的话语。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那样?石心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心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了起来,指甲深陷进了肉里,可他依旧浑然不觉。

  “如果我们能坦诚一些,如果我做了别的选择,是不是现在一切都有所不同,不,不,不会的!如果再来一次,我们依旧会重蹈覆辙。”

  极度的疼痛,有时会获得极度的清醒。

  安徒生看清楚了。

  看得从未有过的清楚。

  他和石心之间,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

  “我们互相之间的吸引,从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石头。”他低思索着,“石头让本来像是平行线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有了接触,我的一切对他都是新鲜的,他的一切也是如此,我们慢慢脱离了石头的影响,开始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就像玛丽公主形容的那样,他们身处在华丽的监狱中,看惯了尔虞我诈的争斗,我对于石心而言是稀罕的生物,他的神秘和强大同样对我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吸引。”

  “我们的确相互喜欢,非常喜欢……但是,喜欢的力量有时候太过渺小。”

  “他敏感多疑,又有着极强的自信和自尊心,觉得没必要和什么都不懂的我解释太多。”

  “我……我的确和他的地位太过悬殊,每天都在莫名惶恐中度过,我害怕受伤害怕哪天被他丢下,所以根本不敢给予他信任。”

  安徒生已经看到了外面的人影,那是位穿着宫廷女官服饰的东方女性,她皮肤光洁得像是上好的瓷器,乌黑的头发用碧绿的玉石盘成了奇特的形状。

  在石心的告别单身舞会上安徒生曾经见过她。

  这位名叫肖切尔的侍女是牙仙丹妮丝的朋友,曾经偷偷给他们开了后门,并且与安徒生打过照面。

  肖切尔先是对着玛丽公主行了礼,接着看向了安徒生:“您好,殿下派我带您过去。”

  “你们去吧。”玛丽公主懒洋洋地说道,“发生了太多事,我需要休息一下。”她递给了安徒生一张便条,“这是我在哥本哈斯的房子,有事写信到这里,管家看到后会拿给我。”

  安徒生轻声说道:“谢谢。”

  他觉得,今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出了温室,肖切尔在前面带路,她走路的姿态十分奇特,像是在漂浮一样,并没有正常人走路时身体上下轻微的颤动感。

  走了几分钟后,肖切尔突然停了下来。

  她转身盯着安徒生的胸口,眯了眯眼睛,又看着他的头发说道:“你之前的装扮更好看一些。”

  安徒生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乱了:“什么?”

  “参加舞会的时候,你的装扮很美,特别是……”肖切尔手在胸前比了一下:“很自然的效果,当你跳舞的时候,它们也会随着你的身体而颤动,柔软生动,白皙幼滑,比真的还好看。”

  嗯?

  安徒生呆了几秒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对方显然早就看穿了他在单身舞会上的伪装,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就是那位明艳动人的烤面团女士。

  “啊,谢谢……”安徒生有些无措地说道:“是,是挺好看的。”就连他本人看到就忍不住流了鼻血。

  回忆起当时化完妆的场面,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石心不会其实也看出来了吧?

  不不不,不会。

  他自我说服着,如果石心看出来的话,肯定会当初就笑出了声,怎么还会一脸严肃认真的和烤面团女士共舞一曲?

  “是什么法术?还是物品?”肖切尔明显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是我朋友发明的特殊物品。”安徒生在路灯中抓出了宛若展翅蝴蝶般的新奇物品,“这叫新式女性内衣。”他回忆着图里帕的介绍,如实照搬地说道,“贴身无痕,可以充气或者灌水,无论是小跑还是骑马,都会随着身体动作自然晃动,绝对看不出是假的。”

  “真不错。”肖切尔用手戳了戳蝴蝶翅膀,“能卖给我吗?我过阵子要回老家相亲,当年我离开时大家以瘦为美,但现在审美变了,就连我们国家的皇帝都沉迷于曲线无法自拔。”

  “这件我穿过了。”安徒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石心的心腹侍女讨论起了这个话题,“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就拿去吧。”

  “等价交换。”肖切尔欢天喜地拿走了内衣,交给了安徒生一个黄色的袋子。

  袋子是用东方丝绸做成的,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绣成了蚯蚓一般的文字,里装着几十枚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豆子。

  豆子?

  安徒生心中一动,有些惊讶地说道:“是通往巨人王国的豆子?”居然有这么多!

  “噗!”肖切尔笑了出来,“你是格林兄弟的书迷吗?这可不是杰克与豌豆里的豆子,你仔细看看,这是黄豆。”

  她拿出了一枚黄豆,在安徒生面前晃了晃,然后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后,把豆子扔在了地上。

  黄豆落地后,突然长出了手脚,眨眼间就变成了等人高的假人。

  “有意思吧?”肖切尔说,“没有什么攻击力,但你知道咒语后,可以用自己的法术,嗯,用你们的话就是精神力进行改造,如果你精神力足够强的话,可以让假人做出任何动作。”

  很有意思的神秘物品啊。

  安徒生道了谢,估算了一下新式内衣和豆子之间的价格,还是老实拿出了一些巫术保养品送给了肖切尔,就当是补足了差价。

  “记住,咒语就是,洒落下的黄豆,听我命令,变成士兵吧!”

  两人一番交谈后,已经走过了主要建筑,到了一条长廊前。

  这里没有卫兵,十分幽静。

  长廊的尽头连着一座独立的建筑,它有着黑色的大门,门外是两座很有历史感的盔甲。

  “请您进去吧,殿下在里面等着您。”肖切尔压低了声音,“看在丹妮丝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

  “什么?”

  “还有别人在里面。”肖切尔的嘴唇没有动,但她的声音却神奇地飘进了安徒生耳中,“请无论如何不要得罪他,一个照面,他就能让我魂飞魄散。”

  说完后,肖切尔对着安徒生笑了笑,身体变得透明,接着像是雾气般消散了。

  鬼魂!

  肖切尔居然是鬼魂!

  安徒生诧异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这是什么种类的鬼魂,为什么和丹麦土产的本地绿油油鬼魂完全不同,不但力量隐晦,而且还能在没有阳光的白天活动。

  石心是从哪里雇佣来的帮手?

  他自称王国超凡者领袖,又有各种能力的属下,为什么还要受制于疯子一般的国王!

  安徒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毛线球缠身的猛虎,刚解开了一个谜团,却有更多的困惑缠了上来。

  他咽了下唾沫,轻轻敲响了那扇黑色大门。

  “吱呀”一声,门轻轻地从里面打开了,与此同时,还有淡淡的金光透了出来。

  里面有教廷的人!

  安徒生松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除了弗雷德里克王储以外,里面的确还有一位教廷的人,那是位面容和蔼的老者,他手中拿着银色权杖,头戴高冠,身上的教士服红得宛若鲜血。

  红衣大主教!

  安徒生一边恭敬地对着主教行礼,一边觉得石心是被烈焰烧得发了疯。

  白女巫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把主教请了过来!

  “孩子,我感到你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主教伸出了手,点在了安徒生的额头上,他摇了摇头,“看来,这个世界上的原始赎罪卷又少了一张。”

  在安徒生进来的瞬间,王储就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角落中。

  “连我靠近都会疼痛吗?怪不得他在马车上一直看着窗外,是在努力忍耐吧。”安徒生看着地板不敢抬头,他怕自己只要看一眼王储,就会立刻崩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石心喝下了枯萎药水。

  至少他不再爱自己,平时只要不见面不靠近,石心没事不会想起自己,那么疼痛就会消失。

  安徒生有些后悔了,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离开。

  “请您为了他敲响钟声。”弗雷德里克王储站在了房间的角落中,声音平和,脸色略显苍白,“这样可以彻底驱散诅咒。”

  红衣主教看着王储,不赞同地说道:“不要胡闹!你应该知道,就连我也只能敲响一次钟,如果现在敲响了,那么你的订婚典礼怎么办?”

  王储坚决地说道:“那些来教堂内观礼的人,有多少是真心祝福的?他们只不过想趁着这个机会,受到钟声的庇护!无论是贵族还是皇室,平时有的是办法保护自己,钟声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

  红衣主教沉默了下来。

  安徒生能感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得不开口。

  “我感到诅咒并不严重。”安徒生说,“也许白女巫的祝福就能达到驱散的效果。”

  “安徒生先生!”弗雷德里克王储稍微提高了音量,“也许你忘记了那些雪人,请允许我提醒你一下,在你体内种下诅咒的人和血女巫有非常深的联系,你和他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恨,又是不会引人注意的森林巫师,最能让你痛苦的办法就是污染你的身体!”

  “这不是为了你,受到血女巫污染的超凡者,有十分之一的几率会孕育出灾难之种!而灾难之种是恶魔孵化的温床!”

  “我明白了。”红衣主教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纯净的巫师身体,的确是最好的诞生之地。”

  什么诞生之地?安徒生下意识地摸向了脖子上的伤口。

  下一刻,他的眼前被一片金光所覆盖,眼泪在光的刺激下,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孩子,你是幸运的。”

  “你应该感谢给了你原始赎罪卷的人。”红衣主教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声音变得拉长扭曲,最后仿佛一声声钟响。

  “咚……咚……咚……”每一下声响都仿佛透过了他的皮肤和肌肉,在体内震荡着。

  原本让安徒生感到隐约痛苦的炙热,神奇地被钟声抚平了。

  他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被从自己体内驱散。

  “咳咳!”安徒生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他眼前飘过了一股黑色的烟雾,脖子上被火焰领主咬伤的地方,正往外冒出了丝丝黑烟,那烟雾似乎并没有实体,但味道非常难闻。

  这就是诅咒被驱除的具象化表现吗?

  安徒生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了弗雷德里克王储的位置。

  王储依旧站在角落中没有动。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神情,像是失望,又像是了然。

  他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烟雾飘出。

  安徒生的心沉了下来。

  他被迫面对了自己已经隐隐察觉到的一个事实。

  枯萎药水对于有天生禁魔能力的石心而言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喝下药水后,他的冷漠和拒绝全都是假装出来的,什么忘记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什么“祝你生活愉快”全都的假的!

  石心对他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没有枯萎过。

  “孩子,别哭。”红衣主教柔和的声音响起,“诅咒已经驱除,你的运气不错,按照教廷的惯例,任何疑似被血女巫污染的人都会被圣光净化,而这一次,我是受到你体内赎罪卷的影响,才会同意弗雷德里克的意见。”

  他是视线从泪流满面的小巫师身上移开,转向了王储。

  “很失望吧?”红衣主教的眼神像是有着穿一切的力量,“弗雷德里克,钟声能驱散诅咒和一切负面状况,但对血缘压制咒约却是无效的,那并不是诅咒的一种,你趁着国王不在的时候找了个我不能拒绝的理由敲钟,就是为了这个吧?”

  王储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尝试一下也没有坏处,万一有效呢?老疯子现在看我就像是看可怜的失败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红衣主教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位调皮顽劣的孩童:“王权的更迭需要血的洗礼,你想摆脱你父亲的控制,摆脱坠入黑暗的命运,却不想沾染太多的鲜血,这简直是像孩子一样的幼稚想法。”

  “十三年前,在玫瑰盛宴中活下来的你,为什么还在奢望从不存在的事?”

  “弗雷德里克,钟声已经敲响,想必你的父母都听见了。”

  “准备战斗吧,我希望最终能上天堂的人是你。”

  说完后,这位老者看着浑身颤抖的安徒生,叹了口气。

  金色的圣光像是阳光一般,轻柔地拂去了小巫师脸上的泪水。

  “跟我一起离开。”红衣主教的手放在了安徒生的头顶上,“待在哥本哈斯大教堂中,直到事情结束。”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他手中散开,安徒生像是被笼罩在阳光中,被淡淡的暖意包裹着,但是身体的温暖却不能驱散心中的寒冷。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差不多都明白了。

  “抱歉,谢谢您的好意。”安徒生擦了擦眼睛,“我还要去杀几个人。”

  巫师的回答让红衣主教颇感意外。

  他点了点头:“去吧,那个胆大妄为的盗贼理应被清除,我会让赎罪者尤斯和你一起,他对于那个世界很熟悉,只要不让他喝蜂蜜,他会是个可靠的帮手。”

  说完后,红衣主教疲惫地摇了摇头,缓缓地离开了。

  “吱呀”一声,门又重新关闭。

  现在屋内就只剩下安徒生和王储两个人。

  王储的头发轻轻飘了起来,点点灰白色的雾气在他脸庞附近涌现而出,很快的,雾气越来越多,最终遮挡住了他的整个脸庞,浅金色的头发也像是褪色了一般,变为了银色。

  安徒生盯着那团雾气,觉得自己也许从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驱除所谓的血缘压制咒约?”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应该就是国王能够制约王储的关键了。

  王储费劲心思,带红衣主教到了这里,根本就不是关心则乱,而是想要提前在国王不在场的时候,让主教敲响钟声!

  安徒生盯着王储,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那些甜蜜和可恶的话语,僵硬得像是两条冻鱼一样的初吻,还有彼此都能够感觉到的心跳难道都是假的吗?

  “是的。”石心一如既往地直接,“如果他答应我们在一起,我会和你举行订婚仪式,再找个机会像现在这样请主教单独为我们敲响钟声。”

  安徒生笑了出来。

  他拍着手,像是看到了最精妙的戏剧般喝彩道:“如果我通过考验,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如果我不通过考验,你就履行赌约,服从他们的安排和玛丽公主结婚,依旧有婚礼要举行!”

  “所以无论是我还是玛丽,都只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聪明,您真是太聪明了!”

  石心耸了耸肩膀:“没想到还有连钟声都无法驱散的效果,我也不算那么聪明。”

  “我没在夸奖你!”安徒生握紧了拳头,一步步朝着石心走去,“当我靠近你的时候,你会疼吗?”

  “会。”石心抱臂看着他,“那个老疯子可不好骗,不让他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怎么会放心地去和城里的女士们玩耍?这次真是失算,不仅没有驱除血缘咒约,连不能靠近你的契约也无法驱散,教廷百年才能敲响一次的钟声,看来也只是虚有其表。”

  安徒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石心不愧是国王陛下疯的没那么明显的亲生儿子!

  除了一句“你真棒”以外,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

  “那这样你会疼吗?”安徒生伸出手,抓住了石心的胳膊。

  “更疼。”石心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和平常一样,但他脸上的雾气却开始颤抖,“越是靠近越疼,汉斯,每天我想你的时候都疼得像条狗,你准备怎么补偿我?也许,你的神迹之手能安慰我。”

  安徒生突然抱住了他的腰。

  石心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两人贴近的身体让他的灵魂承受了更多的疼痛。

  “别动。”小汉斯居然主动解开了石心的扣子。

  他的手顺着衣服的缝隙伸了进去。

  冰冷的指尖碰触到了冰冷的皮肤。

  与此同时他抬起脚,嘴唇印在了石心脖颈侧面,感受着血管传来越来越快的心跳震动,安徒生用力一口咬了下去,血的铁锈味立刻沾上了他的舌尖。

  疼死你个王八蛋!

  老子今天就要你变成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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