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你的。”玛丽公主笑盈盈地说道, “我大概知道弗雷德里克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我也大概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个关系看起来不错了。
安徒生没有再被对方年轻无辜的外表迷惑。
怪不得马车上玛丽公主能够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甚至没有生气动怒，反而颇感兴趣。
“王储对这次订婚很认真。“安徒生的眉头皱了起来, “也请你认真对待他！”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玛丽公主那么轻易地就说出要放弃的话来, 在心中涌起的不是窃喜, 而是一股说不出的愤怒。
他那么想要的，那么珍惜的，却不被人重视。
这让安徒生原先对玛丽公主产生的一丝丝好感全都消散了。
“你生气了。”玛丽公主颇感意外，“你在为他打抱不平？天呐, 弗雷德里克是从哪里找到你的？你简直是……”她说了句德语，然后意识到安徒生听不懂, 又费力地想了半天, 终于找出了合适的丹麦语，“濒临灭绝的生物。”
“你没必要生气，他如果知道我的想法, 说不定还会十分赞同并且帮我一把。”
玛丽公主摇了摇头：“好了, 我也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了。”
她伸出扇子，轻轻敲敲安徒生的肩膀, 然后挑起了他的下巴：“你们一个太高, 一个太低, 一个总低头看, 一个总抬头看，能不累吗？放轻松些, 弗雷德里克可不是什么为情所困的小可怜, 你别被他那副好看的外表给骗了, 他只是固执疯狂得没那么明显。”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冷风随着一道诧异的声音同时撞进了温室中。
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 玛丽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好！
安徒生当即认出了来人。
克里斯蒂安殿下！王储的堂兄弟！现今和王储年龄血缘最接近的皇室成员！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头脑空空的英俊傻瓜！绝对符合玛丽公主心目中好丈夫的标准！
糟糕，绝对不能让他落入玛丽公主的陷阱里。
“我们……”安徒生刚一开口就被克里斯蒂安打断了。
这位高傲的皇族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飞奔到了玛丽公主的面前。
“你怎么样？”他着急地打量着公主，“抱歉，我立刻处理掉这个大胆的仆人，他竟敢离你这么近！他身上的恶臭没有熏到你高贵的鼻子吧？”
玛丽公主眨了眨眼睛，娇弱得像是风中蜡烛：“我没事，谢谢你，哦，克里斯蒂安，你真像一位勇敢的骑士。”
“能够保护你是我的荣幸。”克里斯蒂安挽起了公主的手，嘴角高高上扬，显然很少有人称赞他的勇敢。
“那么，我的勇士，你能帮帮我吗？”
“愿意效劳。”
“我有点冷，需要一些温暖……”
安徒生表情扭曲，干咳两声，打断了表演艺术家和傻瓜的舞台剧。
“你还不快滚！”克里蒂斯安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转身指着安徒生呵斥道，“我要让祖母杀了你！咦？”
他盯着安徒生的脸看了足足三十秒后，突然认出了对方：“是你！你不就是那个脸上带着唇印还要厚脸皮和我们乘坐一辆马车最后害得我被哥哥骂的浪荡穷酸贱民吗？”
“哦哦哦？”玛丽公主又扇起了扇子，“谁的唇印？”
“不知道，是哪个乡下女人的吧。”克里斯蒂安冷笑着说道，“真是厚脸皮，居然跟到了这里！还想要对公主无礼，哥哥就是太温柔了，才让你们这些苍蝇一样的小人跟着他不放。”
玛丽公主诧异地看着克里斯蒂安，她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询问什么，安徒生却摇了摇头，低声说：“他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克里斯蒂安冷冷地盯着安徒生，“不知道你和哥哥之间的事？”
这下子轮到安徒生诧异不已了。
什么情况？
作为弗雷德里克王储坚实后盾的玛利亚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可以解释为王储和祖母感情深厚，并没有对她隐瞒情况。
可为什么克里斯蒂安也知道？
王储再怎么疼爱这个堂弟，也没有任何理由告诉他这件事。
安徒生突然心中一动。
他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别人口中套不出的情报，从这位殿下这里下手，肯定能弄得一清二楚。
安徒生故意叹了口气，摇头说：“都是我的错……”
“废话，当然是你的错！”克里斯蒂安猛地用剑抽向了安徒生的手臂。
那柄剑只是单纯装饰用的，没有剑刃剑锋，上面除了繁复的花纹外还镶嵌了一排很小的钻石。
安徒生挨了两下，半点感觉都没有，但他却捂着胳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活该！”克里蒂斯安似乎还觉得不解气，猛地伸手推了安徒生一把。
身体单薄的瘦弱平民一下子被推倒在了地上。
“请你住手。”玛丽公主拉住了愤怒傻瓜的袖子，“他已经受伤了，是玛利亚殿下好心带他回来治疗的，你这样会让他伤势加重的。”
“玛丽，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安徒生适时地在火上浇了一瓢地中海橄榄油。
果不其然，克里斯蒂安立刻烧了起来。
“哥哥在国王殿下私人生日庆典上，提出拒绝联姻，要和自己选择的恋人在一起！还说那个人是男的！王后和那位施特林泽伯爵当即就表示赞同，但逼迫哥哥让出继承权，玛利亚殿下和我父亲极力反对，昨日星辰大人没有发表意见。”
安徒生像是被人用重锤迎面砸了一下，整个人的脑子里都是嗡嗡响的声音。
石心，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他怎么敢！
他不怕吗！
“国王陛下听了觉得很有意思，就和哥哥打了个赌。”克里斯蒂安握紧拳头，盯着安徒生的眼神像是在冒火，“陛下说身份和性别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哥哥的恋人是否真的配得上他，是否像他一样有放弃一切的决心。”
“大家都说国王陛下是疯子，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他做的没错。”
“呵，你在发抖什么？要哭了？”克里蒂斯安蹲了下来，抓着安徒生的衣领，愤怒地说道，“昨日星辰大人为了保持赌局的公正性，设下了幻境，只要你通过所有幻境后，能够坚定地选择哥哥，那么没有人会再阻拦你们！”
安徒生擦了擦对方喷在他脸上的口水：“赌约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你最后没有选择哥哥不是吗？”克里斯蒂安松开了手，“哥哥太自信了，我还记得，他出发前是多么的开心，回来后就有多失落！”
“呵呵，安徒生先生，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鲁莽不聪明，但我至少没有做过自作聪明的蠢事！你们呢？”
玛丽看着眼眶发红的安徒生，终究还是没忍住，拉了拉克里斯蒂安的披风。
“别说了。”她轻声说，“弗雷德里克明显还是在意他的，以后，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么欺负安徒生先生，你就惨了。”
“不会的，他们没可能了。”克里蒂斯安站了起来，脱掉了刚才碰到安徒生衣领的手套，轻蔑地把它丢在了地上，“哥哥可是和国王陛下签订了灵魂赌约，赢的话在一起，输的话，那当然是这辈子永远不再靠近！每次哥哥看到你，和你说话，碰触到你，他的灵魂都会像是被地狱烈焰炙烤般痛苦！”
“安徒生先生，哥哥没有说出你的名字，我原来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到刚才我认出了你的脸，所有的一切才都关联了起来。”
“所以，你能自觉地滚远点吗？”
安徒生站了起来。
他身体颤抖着，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了石心的笑脸。
当初石心冲到骸骨花园中，两人拥抱着浮出海面时，石心笑得从未有过的开心，当时天刚刚发亮，周围雾蒙蒙的，可是他的笑声是那么的快乐！
当时石心说了什么？
对了，他把自己额头上粘着的头发撸到了脑后，还开了一些关于秃顶发际线之类的玩笑。
那时候的石心，语气轻快，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还说，要带自己去见祖母，去告诉其他人，然后就是那张面具上雾气形成的大大的笑脸。
“当时我被恐惧和悲伤抓住，就算察觉到了他态度和以前不同，也没有往深处去想……那时候他以为我通过了测试，所以那些话，那些话是对未来的畅想，是和我在一起后的未来。”
“他被我喂下药水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他发现那是枯萎药水后又在想些什么？”
安徒生捂住了脸，眼泪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下来，巨大的悲伤气息从森林巫师的身上散发而出。
泪水落在地上没有变成珍珠。
泪水只是带着咸味的水，就像昨日记忆一样，再高明的炼金术也无法让时光倒流，逆转人们的选择。
玫瑰们开始哭泣了起来。
甜蜜的花香沾染了苦涩的气味。
“哭什么！”克里斯蒂安转过头，背对着安徒生说道，“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伤势治好后，就永远不要靠近哥哥了！这件事情你也从未听到过！”说完他对着玛丽点了点头，就大步离开了。
玛丽公主叹了口气。
她轻轻扇动着羽毛扇子，看着那些逐渐枯萎的玫瑰花，低叹道。
“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最无法下咽的痛苦，是永远吃不到嘴里的蜜糖。”【注1】
“快乐的刹那就像火和炸药。”
“一吻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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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罗密欧与朱丽叶》——威廉·莎士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