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田
琴酒从地上拽起高明,连着拐杖一起带向沙发。
他们面对着面,琴酒轻车熟路地找到急救箱,擦干净对方伤口的血,边用棉签蘸碘酒边问:
“听说你已经回警局上班了?不怕腿伤没养好,真变成瘸子?”
琴酒对他说话一向刻薄,高明已经习惯了,无奈地笑笑:“怎么会?现在上头都不让我出外勤,只是坐在办公桌前整合点文件。”
他轻松的语气让琴酒不满,故意在消毒时用了点力。高明痛得整张脸皱起,紧咬着牙,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
过了会儿,琴酒对逆来顺受的男人感到无趣,主动停止了折磨高明的游戏。
“那你每天挤地铁?”
高明暗自松一口气:“没,那是之前。最近都改坐出租了。”
琴酒可以想象,戴着厚重的石膏去挤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是多么地狱级的体验。
“真是个有钱人。”他漫不经心地调侃,顺手给高明的下巴贴张邦迪。
高明的受难之旅宣告结束,但那种刺痛还让他心有余悸,犹豫了几秒,没忍住问:“你对别人手脚也这么重?”
闻言,琴酒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睨他:
“首先,别人不会用了这么久的拐杖,还摔成个狗吃屎。”
粗鄙的形容方式让高明皱眉,和琴酒漂亮又清冷的脸蛋也一点儿都不相配,他刚要开口矫正,琴酒抢先一步道:
“饿了,吃什么?”
高明下意识起身,准备给琴酒准备饭菜。琴酒在大学里醉心学业,用餐时间很不规律弄坏了肠胃。后来高明帮着养一阵,稍微好些。现在天也冷了,最好吃点热腾腾的。
琴酒压下高明蠢蠢欲动的肩膀,冷硬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不想我走的话,就消停一点。”
这句话像在高明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琴酒见状,掏出手机调到外卖app扔进对方怀里:
“看在你为我受伤的份上,这顿我请。”
高明受宠若惊,盯了琴酒好一阵,呢喃道:“不想我受伤,刚才可以扶我一把。”
“我没这义务。”琴酒冷漠地说,转眼又开始催促,“点完了吗?不点我自己吃。”
一时间高明也不知道吃什么。他注重健康饮食,对这些外卖app用得不多,操作也不是十分熟练。
琴酒不耐烦地抢回手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古董。”说着,他随意选了家意大利餐馆,点了份意面,也没问过高明,就选起自己要吃的东西。
高明被琴酒霸道惯了,出神凝望对方的侧脸,嘴角还噙着抹笑。
这幕要是被他之前的同事看见,准会大呼“不可思议”,因为在外人面前的诸伏高明对饮食和生活质量都很有要求,随意糊弄不过。
很快,琴酒就选好了两人的晚餐,下了单,约半小时,外卖上门。
琴酒的手不方便,高明拄着拐杖早早等在门边。他从外卖员手里接过袋子,打开一看,腾腾的热气立刻冒出来。
自己的这份是肉酱面,琴酒的却是——
“阿阵,你的手还能处理牛排?”
高明狐疑地瞥一眼琴酒手上的绷带。
“不关你什么事。”
琴酒说着,端过自己的餐放在桌上。
如高明所料,即使是琴酒,单手切牛排还是很困难。
他暗叹口气,把没动一口的意面放到一旁,自动自发拿过琴酒的餐盘。
高明的手指白皙修长,处理起牛排也很从容。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画面,琴酒却毫不感恩地说:“你剥夺了我用刀的乐趣。”
高明一怔,抬起头问:“用刀能有什么乐趣?”
“当然有。无论是刀尖划开皮肤的嘶啦声,还是脂肪往两边绽开的景象都让我倍感……”
琴酒还没说完,被高明忙不迭打断:“够了阿阵,用不着说这些话故意刺激我。”
事实上,高明一直回避去思考对方在组织里过着怎样的生活,有没有做违法的事,甚至……杀过人?
他低下头,忽然觉得手里的银质刀滚烫,思绪也不自觉游离。恍惚间,高明自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鲜血在眼前漫开,一点点污染他的手腕,怎么擦也擦不完,直到他整个人都被吞没在充斥腥味的红色海洋。
“!”
他惊得刀掉在桌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高明回过神,对上琴酒了然的目光。他刚才的思想无所遁形,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家伙,遂深吸口气,若无其事重新拿起刀说:
“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高明从不喜欢假设,也知道这句话已经越界,但面前的男人就是有让他失控的魔力。
琴酒盯着对面的餐盘,原本整片的牛排被方方正正切成一个个小块。他不答反问:
“如果时间倒流,你会选择对那些有问题的尸体视而不见吗?”
高明手里的餐刀一顿,抬起头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
琴酒笑了:“那麻烦你以后别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他接过餐盘,用叉子叉起牛排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而另一边,高明的意面早就冷了,坨成一团,让人难以下咽。
他神不守舍地吃着,注意到一个无法验证的细节——
从始至终,阿阵都没否定过他们本来可能结婚的假设。
*
吃完晚饭,琴酒提出要在高明的公寓住下。
牙刷牙膏都是现成的,高明的衣柜里甚至还有一摞未拆封的n裤,全是他的尺寸。
他挑了挑眉,佯装不知:“你跟人同居了?”
高明瞬间面红耳赤:“瞎说什么阿阵,这些本来都是为你准备的。”
自从时光机破裂,高明融合了里外的记忆。他惊讶地发现和黑泽不仅发生过那一次的关系,虽然道德上不能苟同,还是暗自备下了这些,好让阿阵来时,住得舒心。
但眼下阿阵即将和他人结婚,这些东西也没了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高明的心不免酸涩,他握了握拳,欲盖弥彰说:“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琴酒哼了一声,在被拒绝前,自顾自走进浴室洗澡、刷牙,做着一切睡前的准备工作。
高明听着哗哗的水声,心乱得无以复加。
好半晌,他终于想通。
算了,阿阵又不是洪水猛兽,住一晚而已,大不了他睡沙发。
*
高明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他没什么深交的朋友,东京的地皮又贵,买的公寓是1LDK。等琴酒从浴室出来,他像往常一样帮忙吹了头发,主动让出仅有的一间卧室。
琴酒在轰轰的噪音里转头看他,含糊不清地问:“怎么,怕我吃了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床小,你自己睡比较舒服。”
他徒劳地解释,泛红的耳廓暴.露了一切。
琴酒也没管他,等头发吹干,走进卧室,上了床把灯一关。
片刻,高明也准备就寝,高大的身躯蜷在沙发上,望着漆黑的卧室,怅然若失。
他很难形容心里的想法,明知阿阵现在是不能触碰的禁忌,也拒绝了,却因为对方欣然接受而辗转反侧。
他睡不着,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呼吸也一并跟着沉重。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畔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琴酒修长的影子出现在眼前,往他身上扔了条薄被:
“你知道我睡眠很浅,还发出这种噪音,是不是故意的。”
“抱歉,我有点心事,所以才……”
“你能有什么心事?不就是怕跟我睡在一起,忍不住c我?”琴酒忽略高明骤然急促的呼吸,继续说,“放心好了,要是你图谋不轨,我就直接把你打晕。现在,拿上你的被子,跟我进来。”
“……”
高明想要反驳,但黑夜里,琴酒的目光太亮,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被子本身不是很重,对现在的高明却很困难。琴酒也不帮忙,任他一瘸一拐,艰难地抱着那玩意儿跟在身后,走了足足五分钟才进到卧室。
他小心翼翼躺在琴酒身边,直挺挺的,像具僵尸。
一旁的呼吸声渐浅,就当高明认为琴酒已经入睡时,冷不丁听到对方说:
“你弟之后会消失段时间。”
“好。”
“他可能会死。”
“……”
虽然知道景光的职业,但乍一听这话,高明还是觉得呼吸困难。
“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是我安排的。”琴酒用眼角余光打量高明,“你要怪我?”
高明沉默了几秒:“景光他自己知道吗?”
“当然。”
“那就好,他长大了,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琴酒对高明这种大义凛然的口吻很不感冒,“切”了声说:“他做出了他的选择,你也要做出你的。”
“什么?”
这之后,高明听琴酒说了件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两人背对着背,彻夜未眠。
*
第二天也是个工作日。
琴酒早早离开了高明的公寓,临走时破天荒给对方一个拥抱。
“昨天是我单身的最后一天。”琴酒俯在高明的耳边说。
高明浑身一震,下意识紧抓琴酒的后背,想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琴酒却从他的怀里脱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去组织报道的路上,琴酒接到乌丸的电话。对方没有问他昨晚在哪儿过的夜,而是语气和善地商量:“一会儿,我们先去入籍,怎么样?”
琴酒闻言并不惊讶,抬头望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自己,淡淡地说了声“好。”
*
另一边,高明也准备上班。
他走到日常的地点去拦出租,不同于平时要等很久,今天有辆空车就等在那里。
运气真是太好了。
高明笑了笑,弯腰和司机沟通要去的地点,而后又慢吞吞坐到后座。
司机是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明明没有太阳却戴着墨镜,身材也有些臃肿。
他好心和高明搭讪:“您这腿是怎么伤到的?”
“噢,自己不小心,被横梁砸的。”
说话间,他们遇到一个红灯。
前座的司机点点头,忽然冷笑:“那您是够不小心的,居然会上我的车,真的是条子吗?”
“什么?”
听到这话,高明拧紧了眉,可没等反应,车门被“砰”地反锁,那男人从前座扑过来。争执间,高明弄掉了对方的墨镜,男人一震,眼神凶狠地朝他撒了什么喷雾。
下一秒,高明失去了意识。
伏特加把墨镜戴好,重新坐回原位,望着悄无声息的男人,嘴里说了声“抱歉。”
“谁让你和大哥牵扯不清?”
而且,乌丸还用他偶像的性命来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