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田

  “现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琴酒不容辩驳地命令道。

  萩原包扎完伤口,盯着琴酒手背上的绷带苦笑:“总觉得……你该不会是故意让自己受伤,好逼我坦白吧?”

  琴酒挑了挑眉,不愧是负责拆弹的精英,直觉一如既往的敏锐。

  就像萩原说的,正常人不会没事把夺刀当成游戏,他走的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琴酒没有否认,而是说:“松田发现那辆事故车的检查单不见了,是你的手笔?”

  虽然识破了琴酒的“诡计”,毕竟对方受伤时,刀在自己手里。萩原内心还是愧疚,思索再三,终于吐露实情。

  原来,那辆车本该由他改装,但琴酒的委托来了。想为自己喜欢的人发挥所长再正常不过。

  萩原主动和修理厂的同事们协调,最终接下这单的是智叔。

  智叔是修理厂的老员工,比萩原的父亲还年长几岁,说他从小看着萩原姐弟长大,一点儿都不夸张。

  车祸发生后,萩原自然不可能把这样的长辈推出来。说到底,如果不是他存在私心,很可能不会有事。

  萩原决定一力承担,无论是责任还是赔款。

  他连夜藏匿了事故车的检查单,花了大量时间劝说智叔保持沉默。

  这件事本该万无一失——

  修理厂里没装监控;

  爸妈前几天结伴去温泉旅行;

  其他同事也有自己的车要管理,真的说不清别人分配到了什么样的工作。

  但萩原没想到会在网络上引发这么大的舆论,甚至影响到警察的声誉。

  琴酒静静听完萩原的叙述,沉默片刻:“所以,那个受伤的车主应该连我一起起诉。如果不是我,他很可能不会遇到车祸。”

  听到这话,萩原猛地抬头抓住琴酒的手说:“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一意孤行。所以,责任也该由我来承担。”

  琴酒反问:“你准备怎么承担?”

  萩原语塞。

  他知道恢复修理厂和警方声誉最快的办法是自己出面道歉、辞职。然后支付受伤车主要求的赔款,如果对方需要,还可以雇个护工来照顾他的起居。

  这样,舆论会激荡一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平息。大家都能尽快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真的吗?

  无法再以拆弹作为终身事业的自己,真的还能像从前那样自豪地生活吗?

  明明他好不容易才被选中,面前的男人也为此花了不少功夫。

  黑泽他……会对自己失望吗?

  萩原望着琴酒冷漠的脸,愣愣问不出话,英俊的脸庞却下意识扭曲,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琴酒见状,没有安慰,只是从萩原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平淡地说:“我饿了,先吃饭。”

  萩原如梦初醒,赶忙起身走到岛台前。因为刚才的争执,处理到一半的生菜也沾上血迹,被污染了。

  他瞥了眼墙上的钟,时间接近晚上八点,自己没有胃口无所谓,但琴酒不能跟着挨饿。

  “辣炒年糕太费事,我还是给你煮碗面,怎么样?”

  琴酒耸耸肩,一幅悉听尊便的姿态。

  正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琴酒拿出一看,是来自降谷零的信息,一张信用卡支付账单的截图。

  琴酒若无其事,抬头望向萩原忙碌的背影。

  或许是和人倾诉过,萩原的精神状态比刚到他家时好些,但总体还是萎靡。

  琴酒坐在沙发上等,不一会儿客厅里溢满了食物的香气。

  萩原叫琴酒吃饭。他只盛了一碗面,热气腾腾的汤汁浇上去,小心翼翼端到琴酒面前:“趁热吧。”

  “你呢?”

  萩原摇摇头:“我不饿。”

  琴酒置若罔闻,替萩原拿了副碗筷,把面一分为二,给了萩原很多浇头,却把大半的汤留给自己。

  “你很喜欢喝汤吗?”萩原不确定地问。

  “天冷了。”琴酒看似不着边际地说。

  萩原很快懂了,因为琴酒的体温偏低,所以习惯用热汤之类的来御寒。

  他想把自己碗里仅剩的汤也留给琴酒,对方却用筷子挡了挡:“快吃,吃完还有任务给你。”

  至于是什么任务,无论萩原怎么问,琴酒都不肯透露。

  后来,他看出琴酒脸上的烦躁,乖乖选择闭嘴。不过也因为如此,萩原大部分的精力都被分散在“未知的任务”上,不知不觉把碗里的面吃完了。

  真的吃完面,萩原倒不着急,贴心地把碗洗好,餐桌收拾干净,才坐到琴酒身边问:“你刚才说的任务是什么?”

  心里某处,萩原不相信琴酒真的有“任务”给他,认为这是对方哄骗自己吃东西的借口。

  没想到,琴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把扔在萩原怀里,言简意赅道:“自己看。”

  萩原低下头,微暗的屏幕上是一张信用卡支付账单的截图。卡主是那位断了几根肋骨,躺在医院,准备和萩原对簿公堂的伤者。支付的内容则是……

  萩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说,他的车在出了我们修理厂后又更换过轮胎?”

  “这不是我说的,是降谷零恢复了对方被删除的消费记录。”

  至于记录为什么被删除,就值得深思了。

  “但车祸后我特意检查过轮胎,是我们安装的那批。”

  萩原修理厂的每个零部件都会有自己独特的编号,为的就是方便辨认。

  琴酒不置可否:“这是你该自己去寻求解答的问题。”

  说着,他走回房间,拿出基础工具开始帮萩原伪装。

  萩原要伪装的对象是景光先前扮演的护工。

  虽然景光在面对琴酒的大部分时间都以真容示人,但琴酒的记忆很好,还是能模仿出九分神韵,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差别。

  萩原大致猜到了琴酒的计划,他不说话,任由琴酒摆弄。即使对方往自己脸上抹不明材质的粉末,也不觉得害怕。

  有一点他很肯定,黑泽绝不会害自己。

  虽然大家一度对面前男人的身份存疑,但事实证明,黑泽不会做不利于他们的事情。

  想到这里,萩原的胸口涌上一阵暖意,像刚喝了碗热汤,浑身暖融融的。

  他出神凝望着琴酒近在咫尺的嘴唇,很想凑上去亲一亲。但现在不是时候,所以他忍住了,只是克制地道了声谢。

  琴酒化妆完毕,镜子里的萩原已经完全没有本来的模样。他来不及赞叹,琴酒的手机又响了。

  “喂?知道了,我现在让他过来。”

  “你呢?你不过来吗?”

  “我为什么要过来?他又不是小孩,需要家长护送。”

  “但我想见你。”

  “……”

  萩原听出电话那头是好友松田的声音,他抿了抿唇,问挂断电话的琴酒:“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你觉得呢?”

  “……我心里不想,不过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琴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萩原:“你不知道松田为你奔波了很久?”

  “但这个跟那个是两码事,总不见得为了报恩,让我拱手把你让出去。”

  琴酒从餐桌上拿了钥匙,起身往外走。他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萩原还站在原地。

  “走吧。”他勾唇一笑,“路挺远的,我送你一程。”

  萩原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他不确定黑泽之所以出门,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阵平。

  又或许,对方只是享受他们互相嫉妒的感觉。

  不得不说,黑泽在这一方面确实很“坏”。

  他看着琴酒弯腰换鞋,等对方穿完,冷不丁出声叫道:“黑泽。”

  “?”

  琴酒疑惑地转过头,萩原滚烫的唇贴上来。他搂着琴酒的腰向前走几步,刚开了条缝的大门被“砰”地重新闭合,琴酒的后背抵在上面。

  他没有反抗任萩原亲了一会儿,嘴里尝到些许用来易容的粉末。

  这玩意儿真苦,回头得让贝尔摩德做做改良。

  不过琴酒转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贝尔摩德兼具演员和杀手的敏锐,说不定会问他是在什么场合下尝到了这些粉末。

  毕竟正常人可不会把这玩意儿主动塞进嘴里。

  过了几分钟,萩原放开琴酒。他把沾在琴酒嘴唇上的粉末擦掉,轻声说了句“抱歉”。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接受一种道歉。”

  “什么?”

  琴酒垂眼看他:“你觉得自己的吻技很差吗?”

  “……”

  萩原语塞,脸和耳廓却像煮熟的虾整个爆红。所幸他现在戴着面具,还能假装镇定。

  没等到萩原的答复,琴酒也不很在意,而是最后嘱咐了句:

  “要是对方拒绝使用护工,你就说自己是那位先生派来的。”

  “那位先生是谁?”萩原试探地问。

  回答萩原的,是琴酒开门后的一阵穿堂风。他被冷得不禁瑟缩下脖子。

  *

  萩原跟着琴酒走了三条街,才看到松田的车。令他惊讶的是,车上不仅有松田,还有另一位熟人——

  智叔。

  松田察觉萩原诧异的眼神,笑着解释:“我刚才在修理厂陪你爸聊天,要走的时候看到了智叔。他好像有话想说。”

  萩原担忧地眉头紧锁。

  “别担心,我拦住了。事情的真相还不清楚,没必要这么早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说是吗,Hagi?”

  萩原明白,松田已经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或许掌握的信息比自己更多。

  出于一种莫名的心态,他为刚才对黑泽的行为后悔。

  松田并不知情,只是透过面具观察萩原的眉眼。两人是这么多年的挚友,从细枝末节就能感受对方的心情。

  他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的琴酒,半真半假地抱怨:“你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听到这话,萩原呼吸一滞。琴酒却向松田展示绑着绷带的左手,漫不经心说:“出门前不小心划伤了,萩原在帮我包扎。”

  松田打量了下琴酒骨折的右手,又看看他的左手,心疼地眉头紧锁,嘴里却说:“你不觉得自己最近受伤太多了吗?”

  “还好,反正我喜欢痛。”

  “……”

  “……”

  不知想到了什么,萩原和松田诡异地沉默起来。

  琴酒催促他们离开。片刻后,载着三人的车驶出视野。

  他面无表情看向身后熙熙攘攘的街头,如果没感觉错,自己刚才应该是被偷拍了——

  终于忍不住了吗?

  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