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离得近了,也看清琴酒脖子上的勒痕。结合另一些蛛丝马迹,他敏锐地推断出发生在琴酒和Boss之间的事,捏了捏拳忍不住嘲讽道:

  “就算再怎么想做,也得考虑下自己的身体吧?”

  听到这话,琴酒立刻意识到对方误解了。他冷冷地睨着赤井:“你在想什么?我是因为头痛。”

  琴酒之前和乌丸对峙,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他倒不是怕死,只是不想输给对方。

  现在他在两人的战役中大获全胜,只除了把口袋里的Choker原封不动戴回到乌丸脖子上。

  但一度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褪去,头痛重新涌上来,甚至比之前更剧烈。人的心理暗示能力也很强,知道了自己的手术成功率低得离谱,即使表意识不当回事,潜意识还是恐慌。

  所以连走路都蹒跚了起来。

  赤井这才明白自己想错了,亡羊补牢地想扶琴酒,却被对方积着力气一把甩开:

  “你给我滚。”

  “……”

  赤井当然没滚,反而亦步亦趋在琴酒身后跟着,双臂也时刻准备,免得对方突然倒下来。

  说实话,这可能性还不低。

  只是琴酒背对着,看不到赤井眼里几乎满溢的担忧。

  两人上了车,琴酒本来想坐后座,被赤井软磨硬泡实在烦了,才坐到副驾驶。

  车里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同样的气息赤井身上也有。

  琴酒眉头一挑:“你抽了很多烟?”

  赤井的神情顿时尴尬,他没想到琴酒即使身体不适,还是能察觉这种细枝末节。不愧是人人赞颂的精英刑警。

  赤井若无其事耸耸肩:“等了你几个小时很无聊的。”

  琴酒不置可否,赤井把买的柠檬红茶开了封递过来。

  红茶刚买时是热的,隔了这么久已经只剩余温。

  赤井等琴酒的时候,自己的烟抽完了,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店的对面是咖啡馆。赤井鬼使神差走进去,到了柜台才发现其实不清楚琴酒的喜好。

  所幸他记性好,记得对方当天和那个叫诸伏高明的家伙接吻,喝的是柠檬红茶。

  琴酒接了饮料,眼里掠过诧异,但又转念一想,赤井好歹是个FBI,细节观察力强点,根本不足为奇。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赤井在一旁观察,发现琴酒仰头喝茶时,狭长的眼眸不自觉闭起,就像午后阳台,被阳光晒得慵慵懒懒的猫那般可爱。

  等等!

  琴酒、可爱?

  这两个关键词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吗?

  赤井觉得自己疯了,但对上琴酒的侧脸,又觉得有理有据。

  反正在建筑外苦等几个小时的愤懑被一扫而空。

  他憋着笑问:“好喝吗?”

  已经喝了1/3红茶的琴酒放下纸杯,声音很冷:“伏特加怎么样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赤井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知道旁边的男人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诚恳。

  好吧,算了。

  他直接给伏特加打了个视频电话,只过了大概一秒,对方就接了,劈头盖脸问:“我大哥呢!”

  赤井闻言,想用手机靠近琴酒一点。好让伏特加把他心爱的“大哥”端详清楚。

  和伏特加的迫切不同,琴酒全身心都在抗拒。他眉头紧皱,用眼神警告赤井。

  其实要是琴酒表现得不那么抵触,赤井很可能照做。但现在,他只想小小地捉弄对方一把。

  赤井一本正经地把手机举过去,旁边的琴酒才在屏幕里露了半边发,伏特加就激动地大叫起来:“大哥!你还活着!”

  过高的分贝从伏特加圆滚滚的身体里发出,有一种和现实割裂的荒诞感,加上对方因为受伤,被绑得像个木乃伊,画面就更加可笑。

  琴酒不耐烦地揉揉耳朵,瞥一眼赤井的手机屏幕:

  “你在叫魂吗?伏特加。另外,下一次自裁之前先搞清楚枪里有没有子弹,这么简单的重量差,感觉不出来吗?”

  “……对不起我知错了,大哥。”

  琴酒板着脸训斥伏特加一番,就挂断了电话。

  伏特加虽然脸上蔫儿了吧唧,像根苦菜花,看到琴酒好端端活着,还是由衷松一口气。

  琴酒也是一样。

  没有人比赤井秀一更清楚,对方对伏特加的重视程度—能争分夺秒跑上天台,不畏惧炸.弹把人救下来,也能公然违抗Boss的命令,用子弹射穿另一个人的脑子。

  他发现挂了电话的琴酒脸色又开始苍白,并且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红茶,来掩饰自己的不适。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着,好几秒,赤井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个足以把虚伪平静打破的问题:

  “你的治疗怎么说?”

  琴酒握着纸杯的手顿了下,生硬地回答:“这不关你什么事。”

  赤井的心由此沉下去,不是因为被琴酒冰冷地对待,而是猜到了结果一定不如人意。

  他朝旁边俯身,手指强势地捏住琴酒的下巴,等两人的视线对上,又温柔地问:“告诉我,沼田教授到底怎么说?”

  赤井话音未落,车里突然传来潺潺水声,他裤子那个部位的湿润感越来越重,低头一看,原来琴酒正把没喝完的柠檬红茶倒在上面。

  他一边倒,一边像蛇冷冰冰地盯着赤井的眼睛说:“少特么多管闲事。”

  赤井怔了下,没有阻止,反而很无奈地笑开。等最后一滴粘稠的液体倾斜着从纸杯里出来,落到他的裤子上,才握住琴酒那只作祟的手说:“好了。再下去我要‘立’起来了。”

  他发现琴酒的手很冰,还有些微微颤抖,眼里掠过担忧的同时,迎上对方警告的目光。

  那是一种很怕想隐瞒的事暴露的欲盖弥彰。

  可能琴酒也不是怕事情暴露,只是懒得和他说。

  他和他,“他们”算哪门子关系呢?

  赤井敛去思绪,故作烦恼地笑笑:“啊~啊,这些茶把Boss的车都弄脏了,要是他怪罪,我可赔不起。”

  “那就让他来找我。”琴酒把手里的纸杯捏扁,不苟言笑地接口。

  “……”

  赤井必须承认,刚才琴酒所有的行为他都能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唯独这句不行。

  话里隐藏的有恃无恐太明显,让他感觉嫉妒。

  该死的琴酒。噢不,赤井不想让他死—

  根本舍不得。

  *

  琴酒在车里教训赤井时,降谷也从警校溜了出来。

  更确切地说,是光明正大走出来。

  虽然眼下毕业考核,但对降谷这种平时就一百二十分努力的优等生,反而是种假期。

  他顶着太阳在警视厅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总算等到想等的人。快走几步迎上那个干练的身影:“佐藤警官。”

  美和子今天穿着身酒红色套装,看起来精神很好。

  她也确实过得不错,因为协助“里面”的同事把本来要发生的恶性案件防范于未然。

  美和子听见叫声抬头:“……降谷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有些事想找您了解。”

  *

  现在是美和子的工作间隙,有大约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她和降谷来到警视厅附近的咖啡馆,临近中午,店里人不算太多,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他们背后。

  两人坐定,她还寒暄了下:“最近不是毕业考吗?你不用复习?”

  降谷闻言笑笑:“这种事,我功夫都花在平时了,否则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吧。”

  美和子感到佩服,虽然她念警校的时候也很用功,但毕业考那会儿还是焦头烂额,一下子要考的科目太多了,她总担心少复习一点就影响发挥。

  “不愧是今年的综合Top。”美和子转着冰红茶的吸管笑说,“优秀毕业生的头衔非你莫属吧。”

  “嗯,我志在必得。”

  两人沉默了会儿。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降谷报了一连串名字,里面有她、高木、沼田、黑泽,还有些她之前在“外面”听过名字的上流阶层。报到末尾,降谷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问:“请告诉我佐藤警官,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佐藤怔了下,她当然知道所有人的关系—

  除了黑泽,大家都是从“外面”被抽选进入时光机的体验者。

  而负责对体验者的身体机能进行实时观测的,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沼田宇教授。

  所以在“里面”听闻他的死讯时,美和子感觉很不可思议。后来果然证实,死的另有其人。

  面对降谷的质问,她敛了敛神:“抱歉,这件事我们还在查证。”

  降谷并不意外她的掩饰,否则当时也不会有位匿名者用黑客手段迅速消除了沼田的“病患名单”。

  他挑了挑眉,抱着胳膊靠在沙发后背上笑问:“噢,是吗?那我下一个问题佐藤警官总不用查证了吧?请问—”

  【你怎么会认识松田阵平?】

  “!”

  面对降谷零第一个问题,美和子还能保持镇定。但当听到对方嘴里冒出“松田阵平”四个字,她不禁脸色微变。

  她知道这个细小的变化躲不过优等生的眼睛,果然下一秒,降谷就手搁在桌上,身体前倾构成一种极经典的压迫姿势:

  “佐藤警官,我们都是警察。请你不要试图狡辩,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也问过松田了,他之前完全不认识你,但你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怀念?”

  降谷斟酌着用词,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天佐藤看松田的眼神让他记忆犹新,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连直视都觉得困难。

  他观察到,佐藤的心理防线正随着他的话被渐渐击溃。

  就差最后一点了。降谷对自己说。

  而后亲手引发了这幕戏剧的高.潮部分,他慢条斯理地问:

  “还是您见到本尊,更愿意坦白呢?松田!”

  随着降谷的呼唤,原本那个坐在两人背后的老人缓缓起身,摘掉用以掩饰的假发,露出一头标志性的卷毛,转过头笑着对一脸错愕的女人招呼道:

  “好久不见了,佐藤警官。”

  这一秒,降谷看着佐藤眼里最后的防备卸下去。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

  三人重新坐在一张桌上,佐藤犹豫了会儿,从光怪陆离的时光机开始说起。

  她说到会造成松田死亡的那场爆炸,视线不自觉回避了当事人。

  降谷对接收到的信息有些惊讶,但看对方严肃的神情,又不得不信。他悄悄地打量身旁的松田,只见友人抿着唇神色紧绷,好半会儿问出的问题却是:

  “等等,也就是说是你让教官在拆弹比赛的时候卡我名额吗?”

  佐藤愣了下,倒不是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尴尬,而是没想到黑泽警官会一力承担。

  她不可置信地问:“黑泽警官没说是我做的吗?”

  松田没有回答,但从对方后悔的表情,佐藤明白了一切。

  原来黑泽警官是那么面冷心热的人啊。

  这段话结束没多久,三人座位旁的窗户被敲响。他们定睛一看,穿蓝西装的柯南正兴高采烈地朝里面招手,身边还有毛利兰。

  没等三人反应,这一大一小就自顾自跑了进来,柯南在他们面前好奇地背手,仰着头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小兰见状,面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柯南在路上看到你们,觉得应该进来打个招呼。”

  佐藤安抚地笑笑:“没关系。毛利先生已经先一步回去了吗?”

  “对,父亲说等酒醒了之后,会再仔细思考这个案子。”

  降谷一下抓住了两人谈话的重点:“最近发生什么案子了吗?”

  考虑到现场的人不是警察,就是帮忙查案的,佐藤压低声音道:“是失踪,最近已经接报好几起了。”

  虽然东京这地界失踪并不罕见,有些职场人士受不了重压,甚至会主动跑去做流浪汉。

  但事关人民安全,还是调查清楚为好。

  “佐藤警官还没回答我,你们在讨论什么呢?刚才看起来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降谷又听到柯南问话。

  实际上,他对眼前的孩子观感有些微妙,总觉得对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远超年龄的成熟和能量。

  但时光机的事,降谷并不想让“外人”知道。

  他刚要搪塞,佐藤就出乎意料地摇摇头对他说:“别紧张,柯南和小兰也是‘外面’来的。”

  降谷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好吧,这下真的是“外人”了。

  *

  原本属于三人的桌子又加了两人,好在柯南身体小,也不显得拥挤。

  关于时光机的话题继续,降谷接下来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沼田宇的下落。

  他始终记得米中央的CT医生说,纵观整个日本,只有沼田出马,黑泽手术的成功率才会高。

  第二,是降谷在得知时光机的存在后想知道的—

  关于黑泽的真实身份。

  现在仔细想来,对方的很多操作都不符合一名警察该有的规范,如果他在“外面”有其他职业,倒是能解释很多。

  可偏偏这两个问题,佐藤都爱莫能助。

  讨论如被置入大量冰块的沸水,一下子变得沉寂。

  降谷看左右出不了结果,索性主动结束讨论。

  他买了单准备去趟厕所,临走时发现那个叫柯南的小不点频频望向自己,欲言又止。他莫名觉得对方有话要说,遂若无其事朝对面的小兰提议:“我带他一起去洗手间吧,免得回去的路上憋不住。”

  小兰闻言,连声道谢,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若有所思。

  “怎么了?”佐藤关怀地问。

  “噢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关系挺好的。”

  但其实,小兰隐约有种感觉,柯南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天真,有的时候甚至让她想起,那个总是不在身边只能靠电话联系的恋人。

  小兰没什么依据,只是一种直觉。

  一种女性特有的直觉。

  *

  降谷和柯南进了男厕,发现对方谨慎地观察隔间有没有人。

  他倚在墙上抱着臂问:“你是有什么想单独和我说吗?”

  柯南转过头,透亮的镜片遮不住眼睛里智慧的光芒。

  对方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但说出的话让降谷眉头紧皱:

  “大哥哥,从黑泽警官的一些操作手段来看,你有没有想过,他在外面可能是坏的一方?”

  ……

  *

  降谷从厕所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这会儿,柯南在和佐藤道别,佐藤对松田千叮万嘱要当心,小兰落了单,敏锐发现降谷的异常,犹豫了会儿走上前:

  “抱歉,降谷先生。我不确定是不是刚才柯南和你说了什么。说实话,有的时候我都佩服他的智慧。但—”

  “但?”降谷察觉小兰脸上明显的局促,语气放柔问。

  小兰深吸口气:“但我觉得,更多时候这里会告诉我们答案。”

  她说着,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降谷愣住了。他没想到堂堂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女儿居然是个“直觉”派。

  但直觉一定不可信吗?证据一定就可信吗?

  谁也说不清。

  小兰看降谷长时间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很冒昧”。

  这时,窗边的阳光照耀降谷的脸庞,把上面曾经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笑着对少女摇了摇头:

  “不会。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