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转眼距离这届学生毕业只剩两周。

  在此期间,他们需要经历一系列考核—擒拿、画像、拦检、拆弹、射击等等。

  教官们通过抽签决定本班的“实景考核”。

  所谓“实景考核”是指把上述中的某一项代入实景,让学生们身临其境,考核难度也成倍飙升。

  之前就有学校找了一栋废弃建筑,在各层隐藏炸弹,以模型为人质,要求学生限时营救的先例。

  今天是考核期的第一天,从下午开始。

  中午食堂的饭格外丰盛,颇有给学生打气的意思。

  以往学生们会因为超负荷训练狼吞虎咽,这会儿却各个愁眉苦脸。

  考核不通过是常见事儿,谁都不想倒在胜利的曙光前。

  伊达航为首的五个人坐在同一桌吃饭,表情是和其他同学格格不入的淡然。

  他们没日没夜地自我加训,对考核与其说恐慌,倒不如说是万分期待。

  不过,打过架后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班长率先开口:“不知道鬼冢班今年实考什么项目,希望别是拆弹,我这双手干精细活儿是真不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他拆弹即使知道是模拟,也容易急。

  萩原闻言安慰:“别担心啦班长,我让姐姐问过了,上一届老鬼头就是拆弹,不可能连着两届一样。”

  松田道:“不愧是Hagi,情报就是快。而且,黑泽离校之后,你又重新变成人气第一,最近气色也好了。”

  萩原心里一咯噔,表面却不显:“对啊,黑泽教官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在家里气得牙痒痒。”

  他们就是这样。

  虽然黑泽不在,每天的话题还是绕着他转。

  有时候主动cue的是松田,有时候是他,景光也会,但很少,降谷则是完全没有。

  但今天,降谷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说:“黑泽不会在乎这件事,应该在家过得很惬意。”

  否则,不会校长都出面澄清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不知不觉,离他被停调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对方非但没露过面,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再晚一些,他肩膀上的伤都要完全愈合了。

  降谷自顾自想着,手里的筷子忽然被对面夹住。

  他抬头,迎上松田似笑非笑的脸:

  “你果然也想让他回来吧?虽然每天装得和什么似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一天到晚cue他比较多的,是你才对。”

  “谁说的!我才不想让他回来,否则考核落在他手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正唇枪舌剑,一旁的景光突兀道:

  “松田,别说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

  松田跟个乌骨鸡似地义愤填膺盯着景光,他敏锐地察觉对方身上有些变化。

  是从那晚被教官问讯并收到“告白纸条”开始的,在今天愈演愈烈。

  从当晚鬼冢点名,景光不在的事上,松田也推断出对方可能是“中圈套”了。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做出的“正确”选择,真的“正确”吗?

  思索间,降谷先一步问:

  “对了Hiro,昨天你挺晚回的吧?好像是凌晨2点多?”

  降谷睡眠浅,即使在梦中也保持警惕。所以听到了诸伏景光回屋的动静。

  虽然周末教官不查房,但超过午夜十二点,对景光来说,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要是过往,景光或许会惊慌,而现在,他表情自然地抬起头,连迟疑都没有地说:

  “噢,我哥说外守的案子有新进展,找我讨论。不过,我们发生了点矛盾,本来要住他家的,就没住。”

  无懈可击的理由,又涉及诸伏家的私事,连心思最细腻的萩原也没察觉异常,几人连连说:

  “这样啊,外守一定能被绳之以法。”

  “就是就是,说起来我们毕业那天不是正好宣判吗?肯定双喜临门啦。”

  话题聊了一路,言语里的夹枪带棒一直存在。但他们是情敌,也是彼此最好的伙伴,对这种关系早就驾轻就熟—

  噢,不对,是甘之如饴。

  几人用完餐准备离开时,隔壁班的山下忽然从背后赶上来,一把搂住松田的脖子幸灾乐祸:

  “哥们儿,我好同情你。”

  “干什么?”松田假装嫌弃地耸了耸肩。

  “啊,你没听说吗?你们班的黑泽副教官回来了。估计是为了在毕业考的时候折腾你们吧!”

  “什么?”

  松田不可置信地问,喜悦从脸上一点点透出来,又被强行压住,连表情都有些扭曲。

  山下见状,颇为同情地拍拍松田肩膀:

  “就是这样,节哀顺变吧!要是你和萩原过不了考核,拿不到毕业证,我就成爆处组的头号新人啦哈哈哈哈。”

  说完,在被松田暴打之前,山下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过了会儿,松田才勉强抿住唇,看着几位好友说:

  “黑泽他……真是阴魂不散,对吧?”

  “是啊。”

  有人上赶着附和。

  班长是真心实意,萩原是虚情假意。降谷和景光都没说话。

  *

  下午,鬼冢班的考核以“擒拿”拉开序幕。

  黑泽回归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班级,大家不用广播提醒,以最快的速度自觉赶到道场,看得鬼冢啧啧称奇又会心一笑。

  这帮小兔崽子。

  班长伊达航喊了声“报告”拉开纸门,学生们一见里面的人迫不及待喊:“黑泽教官,你回来啦!”

  黑泽闻声回头,他穿着白色的棉质训练服跪坐在榻榻米上,身板很挺,锐利的目光慢慢掠过每一个学员,脸上的冷淡和外面的热切对比鲜明。

  “既然来了,就赶快开始吧。”

  说着,他起身。

  降谷注意到,对方的眉很快皱了下又恢复如初。

  擒拿考核两两一组,主副教官分别记录学生们的动作规范性、速度、爆发力,附以计时,能把对手完全制服的一方获得额外加分。

  毕竟是第一项考核,又刚补充过营养,学生们都卯足了劲。不一会儿,整个道场就充斥着各种呐喊、加油和喘气声。

  “砰!”

  “砰!”

  “啊!”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摔地,一组组结果也滚烫出炉。

  “松田胜!”

  “伊达胜!伊达你又刷新纪录了啊~”

  “萩原胜!”

  “降谷胜!什么?没和伊达分一组你很可惜?那就私下来一场呗。记得叫我,我和隔壁班的服打赌来着。额,不是。没来钱。我是说我们都很关心学生。”

  鬼冢尴尬地挠挠头找补,对上降谷洞察的眼神,羞愧地低下了头。

  相比鬼冢组的轻松氛围,黑泽则要严苛得多,或者说因为两周多没来上课,更魔鬼了。

  斥责声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

  “就你这水平怎么去现场?你擒罪犯,还是罪犯擒你?建议你别给其他同事添麻烦,让他们给你收尸。”

  “说过多少遍,过肩摔的发力点不对。如果你想胳膊提前报废,悉听尊便。”

  “你在干什么?因为对手是女孩子,故意手下留情?以为自己很绅士?”

  黑泽上前,面无表情拍拍男生的胸口:“问问这里,你到底是绅士还是偏见?”

  他又转头对女生说:“下次碰到这种人,就像刚才一样直接来个背摔。但注意,不要弄成轻伤或以上。我记得你法律学得很好,能做到吧?”

  黑泽不苟言笑地盯着女生,对方愣了下连连点头。

  他说话的气势太足,场内的窃窃私语不自觉停止。

  人们怔怔凝望面前的黑泽,流言没有把他击垮,反而让他对学生的要求更上一个档次。

  他不喜欢讲大道理或以权势压人,却总有些出人意表的话。

  当鬼冢听了他“有技巧的暴力,免得人进去”的言论后,头皮发麻地快跑几步去来制止。

  黑泽瞥他一眼,漫不经心说:“我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出去也是顶着‘鬼冢教场'的名号。就算被当成吉祥物,他们乐意,你乐意就行了。”

  听到这话,鬼冢立刻握紧拳头,没等回答,还没下场的女生抢先道:“我不愿意。”

  她刚过一米五,身形小小的,手臂肌肉却很漂亮。

  因为以前经常被嘲笑,为了锻炼自己,不顾家人反对,咬牙报了警校。

  家人都说“教师”是更适合女生的职业,安稳、容易找对象,结了婚也可以直接当家庭主妇。

  但她不愿意,日以继夜才练出能把男生背摔的肌肉,而把对方翻倒在地的瞬间,她有了更大的志向,要用这“小小的身躯”去激励更多人,帮助更多人。

  大家听到她的声音,也渐渐加入。

  鬼冢回过神时,场内的学生都一副壮志未酬的模样。

  他无奈又欣慰地笑笑,抬手阻止他们继续喧哗:“好了好了,多余的力气就用在考核上,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下一组轮到谁了?”

  鬼冢班之前筛了几个不达标的,这会儿学生是单数。

  抽签被剩下来的是诸伏景光,他起身,腰杆挺直走到场中央,嘴里道:“是我。”

  鬼冢见状点点头,脸上有些苦恼:“得先给你找个对手啊。”

  他扫视了圈场下的学生,因为毕业考,大家都拼尽全力,各个脸上大汗淋漓。

  “还有谁能再来一次?”鬼冢怕没人应战,又说,“参与的人可以额外加分。”

  虽然身体已经累得不行,但听到加分,还是有几只手陆续举起来。

  其中当然包括景光的几位好友。

  伊达是存粹的“乐于助人”,其他三个则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私心—

  黑泽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对他们上次打完后“个个都站着”很不满意,这次说什么也要扳回一局。

  鬼冢和善地对景光笑笑:

  “看来还是有些勇士,你就在里面选一个吧。选择合适的对手,也是考察观察力的一种方式。”

  谁知,诸伏景光神情漠然,看都没看场下举手的人一眼。他径直走向旁边的黑泽,礼貌地鞠了个躬说:

  “黑泽教官,能麻烦你做我的对手吗?”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鬼冢更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你确定吗?找黑泽?”

  谁都知道黑泽的武力值多强,要是和他对上,别说“压.倒对方”的加分,连“持续战斗的秒数”都会被大幅度削减。

  到时候就不是“能不能得高分”而是“这项能不能及格”的问题了。

  黑泽对他人的惊讶置若罔闻,只目光灼灼地盯着景光黑色的发旋。

  他飞快地勾唇笑了下:“再问一遍,你考虑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