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的结系得很紧,阵平实在没办法,只好求助街边的商

  商家拿着把剪刀,看看阵平被绷带绑住的手腕,又看看他身上的警服,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

  阵平被看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说:“是我和教官在练习逮捕突然出现的歹徒。”

  “噢噢好吧。我还想呢,否则你一个警校生也太弱了。”

  “……”

  *

  因为被绑的力气很大,阵平的手腕上有些乌青,他跑去隔壁研二房间借化淤的药。

  研二自告奋勇帮他涂,阵平出于某种密不可宣的心态也没拒绝。

  研二端详他手腕上的伤,很快认出是用警察专门的方式绑的。阵平支支吾吾说了黑泽卡他参加拆弹比赛的事。

  研二不可置信地皱皱眉,连忙追问:“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如果知道自己会死还选不选这条路。”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他们当然知道拆弹的危险性,但纵观所有警种,只有这个是他们的心之所向。

  甚至从更小的时候,第一次在电视剧里看到警察威风凌凌地拆弹,救民众于水火,他们就开始向往了。

  理想和生命孰轻孰重?

  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

  但当察觉彼此眼中灼灼燃烧的火苗,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

  阵平和研二相视而笑:“那在这之前要好好活着啊!”

  “噢!”

  紧接着,研二话锋一转:“但照这么说,黑泽教官没理由绑你啊?你们明明都和解了。”

  于是阵平的脸忽然像是煮熟的虾,整个爆红,扭捏了好久才说:“我、我和他告白了。”

  “什么!”

  阵平不否认自己是故意的,想试探研二对黑泽的心思。

  他们是从小长大的挚友,如果喜欢上同一个人好像有点太狗血了。

  但要真的是这样—

  “砰!”

  门口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他的窥探,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发现景光和零站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看,景光怀里的零食更是掉了一地。

  隔了好半会儿他才如梦初醒,慌张地边捡边说:“抱歉,我们本来买了点吃的想和你们分享,但好像打扰了你们谈话。”

  他说着勾唇笑笑,故作镇定地转身离开。降谷零还站在原地,用那种极严苛的目光审视着阵平。

  过了几秒,阵平终于受不了了,一扬脖子气势汹汹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降谷零目光沉沉地盯他:“只是想提醒你,你这样做会被开除。”

  “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

  降谷的心思被戳穿,黝黑的脸一下子憋红了。眼看他要从门口冲上来揍阵平,研二赶忙起身拦在两人中间:“好了好了,都快熄灯了,这是闹什么呢!”

  两人不说话,又互相绷着瞪视许久,这才同时嗤了声转过头。

  不一会儿,降谷零离去的脚步声响起。研二抚额叹了口气:“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今天挺累的了。”

  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谢谢你啊,研二。”阵平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

  等好友走后,研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愣神,他仿佛还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

  看不见的很多时候比看得见的更吓人。

  毕业前的日子恐怕安稳不了了。

  但—

  他打心眼里佩服阵平的勇气。

  “好像什么都会被你抢先一步呢。我是不是也该改变一下了?”

  *

  回到房间的阵平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研二,谁知一下又多出两个。

  阵平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不喜欢藏着,竞争也要大大方方的,至于退学—

  他笃定黑泽不会真的实施。冷静之后阵平也回过神来,那条信息恐怕是对方故意让他看见的。

  否则黑泽特意换了件有口袋的外套,哪儿还需要他来拿手机呢?

  可能是为了让他明确拆弹的危险,做出自己真正的选择吧!

  但一想到黑泽为了自己的煞费苦心,阵平就像在泥淖里一样,只会越陷越深。

  要不,索性不挣扎了?只是往上爬,爬到那高高的私家车顶上,到能和黑泽比肩的位置。

  不过这次不是听从指挥,而是他自己想这么做的。

  打定主意的阵平心里像卸了重负,很轻松。

  他拿个平时不常用的碗盛了水,把从黑泽那里顺来的橘色金鱼放进去。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床头柜上,呆呆地看着那鱼儿游啊游。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离黑泽的掌控呢?

  一定要快一点、更快一点。

  碗的旁边还有手机,手机里记录着那个发信人的号码。

  阵平一会儿点亮屏幕,一会儿又任它自己暗下去。

  心里某处,果然还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要和黑泽一起“阻挠”自己的前程。

  终于,他拿起了手机……

  *

  “嗡嗡—”

  在办公室为今晚的跑车爆燃事故撰写报告的佐藤忽然手机震动。

  她接起来放到耳边:“喂,是我。”

  “……什么!不只一种?”

  她挂断电话时表情还很错愕。

  没想到从藏本真知体内检测出多种违禁药物。明明他看起来混得风生水起,还颇受大家爱戴。

  “哎……”

  这下遭殃的不只他个人,还有他所属的党派。大选在即,民意党向来把藏本当看板和代言人一样宣传。

  说来也是,毕竟谁能比曾经当过国民明星的藏本更自带支持率呢?

  佐藤虽然对这方面不是很关心,也能猜到消息一出会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正想着,手机又震了。

  她拿起一看,是来自黑泽警官的信息,手下意识一紧,迟疑了好几秒才打开锁屏。

  黑泽发来的是一段录音。佐藤放到耳边听,里面传来松田阵平充斥怒气的声音:

  “那也不是你用这种方式干涉我的理由!”

  “是我自己的选择,当然由我来承担后果。”

  后来,这股怒气渐渐消了,变成佐藤最后记忆里深思熟虑的声音:

  “我会试着说服她,如果实在不行就多给她攒养老金吧!反正爆处的工资应该很高才对。”

  【这种事就交给专家来做。】

  她记得松田独自登上摩天轮前是这么说的。

  佐藤喉咙梗塞,胸口一瞬间涌上千头万绪。

  原来她历久弥新的执念根本不值一提,原来那人就算知道自己会死,还是坚定自己的选择。

  衡量生命价值的方法有很多种,有人选择长度,有人选择厚度。

  谁又能说松田阵平短暂的生命不够精彩,不够惊心动魄?

  佐藤释然了,却捂着脸哭出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高木犹豫地拍拍她的肩膀:“佐藤警官,你没事吧?”

  佐藤赶忙连抽几张纸巾擦拭脸上的泪,眼睛红通通的,也不敢看他。

  高木却温柔地撩起一截西装裤,蹲在她面前仰头问:“怎么了?计划没成功?”

  佐藤摇摇头,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鼻音:“不是,我决定放弃了。松田警官有他自己的选择。”

  “嗯……”高木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佐藤决定的事他从不置喙,因为对方是个果决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喜欢上的原因。

  “那……我们就‘出去’?”

  “不,我好不容易被选中进来一趟,当然要多经手点案子积累经验。这也是我要走的路。”

  佐藤不是那种天赋很高,一毕业就决定了去向的警察,但她靠着自己一步步的努力最终也进入了堪称“精英大本营”的搜查一课。

  在这个时光机里,她有足足七年的时间。为了保证被选中者的体验,“里面”的她暂时不会出现,直到长成和“外面”的她同样的岁数,才会强制把“外面”的清退。

  既然旧的心愿已经了结,佐藤又有了新的愿望。

  “我要努力成为像黑泽警官那样的人。”

  高木无奈地笑了下,先是松田,再是黑泽,佐藤的眼里仿佛一直看不见自己。

  抑或是他的存在感还不够强呢?

  “那你呢?你要出去吗?”

  高木回过神,注视着佐藤眼里自己的影子,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既然佐藤警官都那么雄心壮志了,我也不能输啊!就一起以黑泽警官为目标努力吧!”

  “诶,等等。”他转念一想,疑惑地挠了挠头,“既然黑泽警官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们在‘外面’从没听说过他?”

  就算是之后离了职,也不该杳无音讯吧?

  这一刻,他们对这位传奇警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午夜十二点,赤井秀一很准时地给黑泽发去信息。

  【你那个学生没打过电话。】

  黑泽手机里那条匿名信息是他受对方委托发送的,用的是太空漫游号,即使拨打也会显示机主不存在,但赤井这边还是能收到提醒。

  没想到这小年轻能耐得住疑惑。

  毕竟世间有太多因为细枝末节自困的人了,像小年轻这样迅速领悟的倒也少见。该说是黑泽教导得好吗?

  他仰望夜空,突然想知道黑泽本人又会为什么而牵绊。

  正想着,手机信息又来了—

  【你的外套什么时候还?】

  赤井想了想回复:【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吧,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朗姆是组织里仅次于Boss的二把手,要想拿到他的行车记录仪危险真的很大。

  一时赤井也分不清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自己更多还是为了黑泽更多。

  信息一向秒回的黑泽没了动静,他等啊等,就当以为再也不会收到回复转身走进阳台时,手机飞快地震动了下—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一行字,冷冰冰的一如发信者本人:

  【那就不要死。】

  赤井却笑了,因为感受到藏在这行文字后黑泽“殷切”的关心。

  “好吧,我会努力的。”赤井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他没有回,偶尔也要让黑泽做那个收不到信息的人。

  这是属于赤井秀一小小的心机。

  *

  夜色深沉,琴酒在花园里闲逛。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机久久没有动静,今晚也不会再有动静。

  “切,无聊。”他暗嗤一声。脑内的系统忽然响了,一反常态怯生生地问他“还痛不痛”。

  琴酒不置一词,反问:“是不是我把这群条……小鬼带到毕业就能出去?”

  “啊?”

  “我的任务就是培养他们对吧?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怕我对他们动手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对我。”

  “……”

  系统支支吾吾不说话了,琴酒的头却烫得不行。他想象这蠢货像热锅上的蚂蚁转个不停想对策的模样,不由笑了。

  “你故意引我?”

  “没有人会故意想遭电击的。”琴酒板着脸说。

  不远处,橘猫看见琴酒又磨磨蹭蹭走过来,绕着他的裤腿“喵喵”叫个不停。琴酒一蹲下,她就自动瘫在地上,露出米色的肚子。

  琴酒作势揉了揉说:“光等着别人喂会失去生存的野性,从明天开始别来找我了。”

  “喵?”

  *

  翌日,以降谷零为首的警校生们受学校表彰,他们在大礼堂的舞台上一字排开,人多得都快站不住了。

  各班的主副教官一人捧奖章,一人拿花束。鬼冢眉开眼笑走到阵平面前时却听他说:

  “报告鬼冢教官!其实黑泽教官昨天跟我说,我该被退学的。”

  鬼冢怔了下,狐疑地瞥了眼身后不苟言笑的黑泽,总觉得对方已经游走在发怒边缘。

  他赶忙圆场:“胡说什么!你刚做了件保护市民的好事儿,黑泽教官怎么会让你退学?”

  阵平嬉笑着飞快对黑泽做了个鬼脸,却跟鬼冢说:“好吧鬼冢教官,应该是我记错了。”

  黑泽视而不见,连赠花都直接略过他。阵平笑得更开心了。

  走到降谷面前,黑泽发现他的脸色差得可以,送花的时候更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如果教官区别对待被举报,学校会开除吗?”

  黑泽笑了笑,在花束里挑挑拣拣选了支开得最好的郁金香直接递到他手上:“不仅教官要被开除,被区别对待的那位也要。”

  “……你……”

  “这支花送给你,希望你能保持TOP的位置到最后,降谷同学。”

  ……明明就不喜欢他,却能轻易说出激发他动力的话。

  降谷零愤愤地盯着黑泽离去的背影,耳廓不争气地红了。

  *

  上午第三节课,萩原作为值日生来办公室请黑泽去上课。

  通往教室的走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阵平去找了隔壁班的山下,请求山下给外公打电话,问能不能特别给次机会对他的拆弹能力进行测试。”

  其实说“请求”也不确切,因为阵平的态度总是自信的,连求人都不会低头。

  但让萩原惊讶的是山下的态度,本以为他和阵平势同水火,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打了电话。

  “干嘛这么看我?”山下烦躁地说,“要打败你俩也是在拆弹的时候,我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做手脚。竞争就要光明正大的!”

  松田也跟着笑笑:“对,就要光明正大的!”

  虽然他们说的是拆弹,但萩原觉得还意有所指,至少阵平是这样。

  回忆结束,眼前的黑泽一声不吭。看着对方沉稳的背影,他恍然大悟连跑几步追上去。

  “啊,该不会教官早就料到这点了吧?阵平因为之前有在现场拆弹的经验,山下外公又出了名的惜才,是不会拒绝的。”

  黑泽还是不理他,萩原在旁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

  “啊~教官对小阵平真好,什么都帮他想好了。不像对我……”

  话音未落,黑泽一下回过头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萩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立正站好。等了很久,黑泽也没再说话。

  但萩原其实是知道的—

  不这么做的话,拆弹比赛的机会可能根本轮不到自己。

  他还发现黑泽是那种做了好事不会大肆宣扬的性格,有些别扭,也有些可爱。

  总之,更喜欢了。

  如果喜欢教官是万丈深渊的话,就让他坠下去好了。

  *

  午间,教官办公室的电视上还不厌其烦地播放着藏本真知涉嫌非法用药的新闻。

  鬼冢坐在工位上长吁短叹:“咋会这样啊?我还是看着他的电视剧长大的咧!”

  黑泽毫不留情地拆穿:“你的年纪比他大,多了。”

  鬼冢脸色尴尬地噎住。

  一会儿黑泽的手机震了,他设置了信息不自动显示。打开信箱往下翻,早前佐藤请他帮忙卡松田拆弹比赛的信息已经被删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诸伏高明的:

  【阿阵,有空能来次米中央吗?】

  米花中央医院的VIP病房是藏本正在接受治疗的地方。

  而他、高明还有黑泽之前是大学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