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内心剧震,偏偏黑泽去而复返的脚步声临近,他赶忙后退一步把自己融入拥挤的人潮,掏出手机记录发信者的号码,又按灭屏幕,争分夺秒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做完这一切时,黑泽正好走到眼前。
他伸手拽阵平一把,表情严肃:“你是引导别人的,别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迷路的小孩。”
“……”
要是往常,阵平一定会羞愧得面红耳赤。但现在他只是沉默地归还了手机。
黑泽瞥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商店街夏日祭的重头戏—花火大会就快开始了。
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来,朝同一个地方赶。
主干道霎时就被堵塞,松田联系了管理这块辖区的同学,得到的回复是还滞留在跑车燃烧事故的现场。他便主动担当起疏导的责任,一手拿喇叭一手挥舞指示灯。
但人实在太多了,又喧闹,任凭他喊破嗓子也没得到回应。
“如果是黑泽教官,这时候会怎么做?”
类似念头刚从脑海闪过就被阵平狠狠掐灭。
他要自己解决!
阵平联合周边的商家重新布置了路障,把人流强行分为三条队伍,又爬上附近的私家车顶居高临下拿着喇叭喊。
他朝下望的时候才发现人都变得小了。
明明刚才还对他视若无睹,这会儿却都眼巴巴地抬着头看他—
连黑泽教官也一样。
阵平忽然醒悟,这就是对方平时的视角。
不仅因为傲人的身高,还因为和学生间身份的格差。
“格差”。
他看着对方云淡风轻的脸又想起那条信息,捏紧了手里的喇叭第一次率先别过头去—
他不要让自己的视线做黑泽的追随者和俘虏。
这样不行。
*
因为阵平的引导,现场的人群总算恢复了秩序。管理辖区的同学也回来了,跑得满头大汗连连对他道歉:“松田对不起啊,做笔录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阵平看同学脸上被跑车零部件划出的口子还凝着血,摇摇头把随身携带的手帕递过去:“快擦一擦,别吓到大他们是来享受时光的。”
话音落下,同学肉眼可见地愣住。
“怎么了?”阵平疑惑地问。
“噢,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和黑泽教官很像。他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阵平抿了下唇,若无其事地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别板着张脸,会吓到来这里玩的群众’。”
不知为什么,阵平的心里涌上股恶意,想要诋毁黑泽的恶意,所以他不屑地撇撇嘴角笑说:
“但黑泽才是那个经常板着张死人脸的,对吧~”
阵平刚说完就看到同学盯着他身后,惊恐地叫了句:
“黑、黑泽教官。”
“!”
阵平吓得心跳一顿,连脖颈后的汗毛都不自禁竖起来。
他等了几秒,意料之中的责骂并没有降临,黑泽只是平静地对他说了声:“走吧。”
于是,阵平回过头看对方离开的身影,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萎靡起来。
好讨厌。
好讨厌。
*
主干道上的人还是很多,为了赶时间黑泽带松田阵平熟练地穿梭在狭窄的巷子里。
阵平不用问就知道他一定把商店街复杂的地图都记在了心里—
黑泽阵在工作方面的能力总是有目共睹。
但是好讨厌,对方无论发生什么都波澜不惊的样子。
终于在又穿进一条阴暗的巷子时,他忍不住在背后叫住黑泽:“你刚才听到了吧?”
“听到什么?你叫我死人脸吗?”黑泽头也不回地说,“你有评价的自由,我不能干涉。”
“……那你手机里的信息呢?你认为自己有干涉我选择职业的权利?”
黑泽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你终于问了,比我预想的要久一点。”
这句不知是称赞还是讽刺的话一下点燃了阵平胸口的怒火。
他猛冲上去,以一个专业的拳击手的姿势挥拳。
可拳头刚出去就被黑泽单手握住。
“我说过了,你该改改自己的习惯。偶尔也要用右手开始攻击。”
被喜欢的人毫不忌讳地指出弱点,阵平恼羞成怒,攻击得更加拼命。
他用力从黑泽手里抽出拳头,下一秒抬脚冲着对方的膝盖狠狠踢过去。
几次三番,黑泽被缠得烦了,眼里也涌起怒意,就当他要着手反击时—
忽然,身体里传来阵熟悉的麻痹。
是电击!
“你是不是有病?”他咬牙切齿地对脑内的系统说。
系统理直气壮:“你们这样要打到什么时候?得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谈。”
听到这话,饶是平时素养很好的黑泽都想破口大骂。
可没能习惯电击的身体却在墙壁前僵住,松田阵平察觉了他的异常,挥舞到面前的拳头蓦地停顿,然后转移方向,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拆掉黑泽手腕上的绷带。
绷带掉在地上,那精心掩藏的伤口就大白于人间。
阵平一眼就看出这玩意儿是怎么造成的,他把自己曾经被手铐铐住的右手覆上去,红痕和黑泽已经结痂的伤口严丝合缝地重合。
阵平低着头肩膀耸动,发出一阵闷笑。
他捡起地上的绷带用警校学到的缠犯人的方式绑住黑泽的手腕,又打了两个死结,最后附到对方耳边说:
“教官这么强,是谁能让你自愿戴上手铐。诸伏景光还是萩原研二?”
连说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松田都用了全名。
黑泽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啊对,你今晚还为了救降谷零用手铐把自己和他拴在一起了。”
“只有我。”
“教官,只有我。你对我不如对他们上心。”
黑泽扯开嘴角讽刺地笑了下,又看松田阵平挑开他外套的拉链,然后碾碾手指在鼻下嗅了嗅,皱着眉嫌弃地说:“万宝路,我爸以前也抽。我最讨厌这个味道。”
“你闹够了吗?闹够了就把我放开。”
阵平一下抬起头,眼睛瞪得浑圆,脸上怒意尽显。他低吼道:“你为什么要联合别人故意不让我参加拆弹比赛?我查过了,原来每届比赛之后爆处组都会来选人。”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你父亲一蹶不振,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不觉得……”
“砰!”
阵平的拳头贴着黑泽的脸砸到旁边的砖块,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凹痕。他一下缩短自己和黑泽的距离,几乎整个贴到对方身上,愤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说:
“那也不是你用这种方式干涉我的理由!”
黑泽面不改色地和阵平对视,长而密的睫毛仿佛划过对方充斥怒气的脸:“如果我说你会因此丧命呢?”
阵平怔了下:“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因此死掉。”
这太奇怪了,黑泽一本正经的表情就像古希腊那种能够预言别人命运的神。
明明是很滑稽的场面,阵平却没笑而是认真地思考几秒后说:“如果我选择了这条路,当然会考虑清楚。哪怕就像你说的,会因此丧命,也是我的选择,是我该承担的后果。”
“那你的家人呢?”
提到母亲,松田阵平倔强的眼神里难得流露一丝柔软,“我会……试着说服她。如果说服不了就多给她攒钱养老吧。你说过的,爆处升职最快,工资肯定也很高才对~”
随着阵平上翘的尾音,黑泽飞快地勾唇笑了下:“很好。”
这个刹那,他们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两人心照不宣的暧昧。
阵平看着喜欢之人近在咫尺的脸和那总是缺乏血色的薄唇,漫无边际地想:
如果咬破的话,应该会比樱花艳丽吧?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越来越烫,和黑泽紧贴的某处也坚硬似铁。
教官。
黑泽教官。
……阿、阵。
松田阵平在内心疯狂地呼唤对方的名字,就当他控制不住要亲上去时,黑泽皱着眉偏头,紧接着—
“砰!”
阵平的腹部传来剧痛,双手也不知何时被缚起来还打了好几个死结。
他顿时从迷.乱的状态清醒,不可置信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怎么会……”
黑泽施施然趿着木屐走到面前,用脚尖轻慢抬起松田的下巴:
“下次,记得把结系得更紧,不要怕伤害到对方。”
“……”
“还有你说错了一点,我对每个学生都很公平。”
巷子里安装的路灯到了时间“啪”地亮起。
黑泽转了转手腕,上面新添的红痕在昏黄的灯光中分外惹眼。
“你这种雕虫小技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如果我被你困住,只会是因为—”
后面的话他没说,而是嗤笑一声自顾自走了。
松田腹部细密的疼痛散去,他赶忙起身从背后叫住对方:“教官!我……”
黑泽转头,了然地睨着他开口道:“不想被退学的话就不要说。”
这时,夏日祭终于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只听“轰”的一声,仅有两人的巷子夜空中忽然升腾起一束束橘红色火焰,接着火焰绽放成五彩斑斓的花,霹雳吧啦地响个没停。
在这个震耳欲聋的环境里,谁也听不清另一个人在说些什么。于是和黑泽隔着一段距离的松田阵平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嘴巴很慢地一张一合:
“我、喜、欢、你。真、的、特、别、喜、欢、你。”
出乎意料地、黑泽并没有提前离去,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他说完。
阵平结束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这场盛大的烟花也到了尾声,空气里缭绕的烟让他看不清黑泽的表情,对方仿佛很快地笑了下,又仿佛没有。
但那都不重要。
等松田的视野再度恢复清晰,黑泽已经不见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