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餐桌上的话题不免又绕到黑泽身上。

  班长伊达航向前俯身,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去教官办公室送文件,发现黑泽教官的左手腕绑着绷带。你们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听到这话,研二和景光不约而同筷尖微顿。

  松田竭力掩饰自己的担忧,漫不经心道:“黑泽又受伤了啊?明明早上还好好的。难道是防暴课?”

  一旁的降谷接口:“下午的课,他和我们一样穿着防护服,所以没发现吧。诶对了Hiro,你之前不是说有事要和他聊?聊得怎么样了?”

  率先被cue的景光呼吸一滞。因为无论是带着私心救外守一无果、在警校日志上作假,还是把教官的手腕弄得血肉糢糊,没有一件可以据实以告。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几秒,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抬起头时已经若无其事:“啊?我就是想再和教官确认一下,由我做班级的学生代表是否合适。”

  班长闻言大剌剌笑:“这有啥呀?你是大家选出来的。实至名归啊!安心接受采访就好。”

  想到Zero惊人的观察力,景光莫名心虚,不着痕迹地瞥他一眼,发现对方没什么动静,暗自松了口气,勾唇浅笑:“嗯,我会努力的。”

  松田赞同地点头,把视线转向另一边:“Hagi那你呢?下午的防暴课来得晚,头上还沾着树叶。我可是头一回看你这么狼狈。”

  研二心脏狂跳,脸上却依旧嬉笑。他装模作样地举手投降:“喂喂,你们不会是把我当嫌犯审了吧?我只不过是被教官叫去问了些拆弹的事儿。”

  “拆弹?”

  “嗯。你手不是受伤了吗?所以他问我能不能代替你参加开放日的拆弹比赛。”

  “原来是这样啊……”松田看看自己还不怎么灵活的手指,脸色暗淡一瞬。但当听到研二问是否介意时,又飞快地咧嘴笑道:“想什么呢!当然不介意。不过你这小子可得帮我们班拿第一啊。”

  关于教官受伤的讨论就此过去。桌上的四人心思各异,唯独提出问题的班长嘻嘻哈哈,很快抛之脑后。

  *

  晚上,松田阵平在房间一边用炸弹模型训练,一边念叨:“刑警?不对。交通?不对。”

  他用力思考着在花园抓猫时,从教官口中听到的两个字,但毫无头绪。练习也陷入僵局—

  他手上绑着胶布,别说是拆弹,就连从繁复的线路中挑出自己想要的那根都难于登天。

  好半会儿,他懊恼地推开模型。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他嘟嘟囔囔开门发现站在外面的降谷零。

  零越过他的肩膀,瞥见倒在地上的模型没吱声。

  “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零自顾自挤进门说:“晚饭的时候,你不觉得研二和景光的表现很奇怪吗?”

  “早觉得了。傻子才看不出他们有问题呢!”

  “那这样吧,我们来赌赌到底是谁弄伤了黑泽的手。”

  原本阵平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但发现另一个人抱着和自己同样的态度时,就没来由地烦闷。

  “你不觉得自己对教官过分关注了吗?”

  降谷知道他在心烦什么,不在意地笑笑:“如果你不想比,我也可以一个人查。”

  他转身离开。

  “等等!那要是我赢了呢?”

  “要是你能用课上学到的技巧找到‘真凶’,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非你莫属。”

  “一言为定。”

  另一边,研二也跑去景光的房间。

  等对方推开门,故意神色轻松地问:“是你弄伤教官的吗?”

  景光吓了一跳:“你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感觉。”

  “那我还觉得是你弄的呢?否则你为什么来这么晚,防暴训练的时候简直像变了个人。”

  研二心道:难道你不也异常凶狠吗?

  但他只是耸耸肩:“不是我们中的任意一个就好。毕竟教官这么受欢迎,如果被大家知道是谁伤了他,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我也有同感。”

  黑泽简直受欢迎到了让人“讨厌”的程度。

  *

  第二天的紧急救援课上,有个学生发烧缺席。两两分组时就少了人。

  琴酒见状只能下场配合。同学们都跃跃欲试,他却不假思索地点名:“降谷零。”

  听到自己的名字,降谷不知为何心跳一顿。在同学们羡慕的眼神中,他镇定上前。

  两人面对面坐定,琴酒毫不在意地卷起袖子,左手腕上的绷带还是昨天那条。

  其实想查明谁是始作俑者,从绷带的系法上就能窥见一二。

  但没想到黑泽打破了他和景光一组的计划。

  降谷问:“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一直在看我的左手,好像对这件事非常在意。所以就索性成全你。”

  要不是黑泽语气中似有若无的嘲讽,降谷真以为自己是被特别关照的。

  但事实恰恰相反,他能感觉黑泽教官很不喜欢自己。

  他仔细观察绷带表面,好半会儿才慢慢拆开。

  当看见绷带下皮肉外翻的伤口,他不由一愣。

  “看出是什么了吗?”

  黑泽手腕上的伤口呈环状,周边有撕裂痕迹,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一些嵌在肉里细小的银色铁屑。

  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是手铐。

  但谁又能把这么强大的黑泽教官拷住呢?

  他抿抿唇不说话,只是托着对方的手腕,按刚才教的那样细心包扎好伤口,又提醒说:“注意不要碰水。”

  琴酒瞥了眼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绷带嗤笑:“你学得可真好,不愧是全校的Top 1。”

  降谷没理他,等救援老师检查完,在赞美声中自顾自离开。

  下课后,松田阵平急匆匆跑到他身边问:“怎么样?你看清教官手上的伤口了吗?”

  他不仅看清了,还大致猜出是什么造成的。

  秉承公平竞争原则,他本该大方地和松田分享情报。但他没说,反而劝道:“我们还是别追究这件事了。”

  “哈?”

  *

  深夜,降谷零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思索着到底谁有本事把黑泽弄成这样,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黑泽是自愿被铐住的。

  他为这个猜想惊出一身冷汗,等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一晚上黑泽戴着手铐,异常臣服的梦。

  只不过,梦里的那个真凶变成了自己。

  *

  开放日当天参观的学生家属络绎不绝,其中还包括小五郎和目暮等一行人。他们作为和警校沾亲带故的存在,能提前获悉这届新人里有什么好苗子。

  拆弹比赛在学校大礼堂举行,里面坐满了观众,选手们各自准备。

  服部班的代表山下从小在外公的督促下练习拆弹,本该是学校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谁知凭空冒出个松田,还有经历过拆弹现场的降谷零。他野心勃勃,准备在这次比赛中一雪前耻。

  没想到鬼冢班派出的代表竟不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板着脸上前对萩原说:“怎么是你?真让我对比赛失去兴趣。”

  松田正好在给萩原打气,闻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外公是爆处组的骨干,像你这种连实战经验都没有的人是不可能打败我的。放弃吧!”

  萩原活动手指的动作一顿,抬头嬉笑道:“那可真是抱歉。第一名一定会被我们鬼冢班收入囊中。”

  松田骄傲地拍拍好友肩膀,猛地恍然大悟:“啊,对了。就是这两个字!”

  那个时候黑泽教官在花园里说的是—

  爆处。

  *

  很快比赛开始,选手们站成一排,用的炸弹是几个常见类型的集合—

  屏幕是感光的,内部安装了水银。

  拆除时需先把感光的倒计时屏幕卸掉,在保持平衡的情况下,选择能够阻止爆炸的正确线路。

  这对经过黑泽特训的研二并非难事。

  但隔壁的山下也一样,两人几乎同时拆弹成功。

  警校生的要义是“坚持”,所以他们举手示意后仍需等待。

  等到最后的人拆弹结束,山下的外公作为裁判上台宣布结果。

  山下有些赧然,他本以为自己会遥遥领先,没想到萩原的手速也很惊人,真是深藏不露。

  好吧,并列第一也是第一。

  他把目光投向台上,外公声洪如钟:“我宣布本届拆弹比赛的第一名是—鬼冢班的萩原研二!”

  “什么!”山下脸色骤变。见外公下台,赶忙快走几步迎上去。

  “外公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和萩原用的时间是一样的啊!”

  外公板着脸呵斥:“你还好意思说!我一直教导你,拆弹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时刻保持谨慎和理性’!你呢,刚拆完就把工具扔到一边。萩原却一直握着直到结束。而且他那边的光源更强,屏幕倒计时比你的还快。你觉得你们承受的心理压力是一样的吗?”

  他骂完,面对萩原和善地笑道:“萩原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毕业之后直接来爆处组报到?”

  “什么?”

  萩原受宠若惊。一旁簇拥的好友们听到这话都由衷为他高兴,唯独松田脸色微变。

  萩原发现阵平的异常,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承诺会好好考虑。

  等对方走后,黑泽教官和姐姐千速也过来了。

  萩原难掩喜色对黑泽说:“多谢教官给我机会。”

  他本想提及特训,但碍于在场人员太多,只好笼统。

  黑泽面无表情地摇头:“你还是感谢降谷吧。”

  “嗯?”

  “是他在日志里写你帮他修改医院炸弹的线路图,还辅助练习。”

  听到这话,萩原内心失落,点头表示会跟降谷好好道谢。

  黑泽需要维持秩序,引导观众退场。

  萩原正垂着头,却听经过他身边的黑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恭喜。”

  这声音像风稍纵即逝,但萩原一看到黑泽靠近就下意识屏住呼吸,所以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立刻眉开眼笑。姐姐千速嫌弃地拍拍他的额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六月的天一样时晴时雨?”

  萩原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却含糊其辞,一把搂住千速的脖子:“我得了第一,待会儿你得请客吧?”

  松田没参与到喜悦的人群中去,沮丧地从佐藤美和子身旁经过。

  这次佐藤并没有追他,而是隔着人群和黑泽点头致意。

  黑泽视而不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佐藤很久之前发来的一条信息,上面写着:

  【黑泽警官,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

  休息时间,松田独自走到花园,喧嚣声离他渐远。

  他在花园里意外发现了那只曾和自己剑拔弩张的橘猫。

  这猫看到他,犹豫几秒,踱步上前喵喵叫了两声。

  她的毛发干净柔软,泛着光泽。松田见状用手轻拍对方脑袋,自嘲道:

  “原来就算没有我帮忙,他还是能降服这些生灵。”

  而他却因此错失重要的机会。

  容易被蛊惑是否也算一种罪责?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期待地回头,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心里想的那个,而是母亲。

  母亲神情中藏着脆弱,欲言又止,好半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阵平,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

  虽然希望阵平在拆弹比赛中大放异彩,但看到儿子没能上场,也有些欣慰。

  身为母亲,很少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冒生命危险。

  松田脸色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复母亲的善意。

  毕竟因为读警校的决定,他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还是母亲先展开双臂,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松田把头埋进母亲的长发,闻到熟悉的橘子香气,那在胸口激荡的不忿仿佛慢慢平静了。

  “妈,你该不会是瞒着老爸出来看我的吧?”

  “哪儿能啊!你爸以前可是个拳击手,我什么小动作能骗得过他。装傻罢了,别担心。”

  二楼窗口,琴酒背着手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松田察觉一道窥探的视线,松开母亲回过头,却只来得及看到金色发梢在半空划出的漂亮圆弧。

  他若无其事:“对了,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

  琴酒作为副教官需要和鬼冢一起接待家属。

  他已经见过许多,譬如萩原的姐姐、伊达的父亲和松田的母亲,倒是波本的家人一直没出现。

  他也不在意,在工位上忙里偷闲,门口忽然传来说话声:“请问我能进来吗?黑泽教官。”

  他眉头一皱,不用看就知道来者是谁。

  诸伏高明看出他的抵触,面不改色地笑笑:“黑泽教官,我这次是以景光哥哥的身份来的。于情于理你都该好好招待吧?”

  话音刚落,一群学生冲进办公室,不由分说地拽着琴酒往外走:“黑泽教官,麻烦你去接受一下校刊采访吧?鬼冢教官说鸭子赶上架就下不来啦!”

  “……”

  虽说这是预定之外的事,但对现在的琴酒可是惊喜,他看出高明眼中深藏的不悦,挑衅地勾了勾唇:

  “抱歉诸伏(的)哥哥,看起来我们的谈话又要延后了。”

  高明失笑,目送黑泽的背影远去,克制地正了正领结:“三国时期有刘备为请诸葛孔明出山甘愿三顾茅庐。阿阵,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另一边,柯南拦住从洗手间出来的佐藤警官,奶声奶气道:

  “你也是‘外面’来的吧?佐藤警官。能问你点关于黑泽警官的事吗?因为我实在太、崇、拜、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