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统治世界后, 将世界分成了十三个部分，他与小鬼王占一，其余柱鬼各自安顿。
但他的领地却并非在十三区域的中心, 或者繁华之地, 而是略偏僻的，没什么大城镇的地方。
鬼当然没有地理学家, 所以甘露寺蜜璃不知从哪找了张人类统治世界时期的地图。
她大概画出了十三部的位置。
因为世界转换后人类数量骤减，许多城镇设施都被荒废了, 所以鬼的领地并非相接, 而是彼此间隔着大片无鬼的区域, 就像人类时期的荒原和森林。
雾矢格桑扫了眼纸上用红笔歪歪扭扭画出的几个圈。
“你不着急出发吗？”
看外面夕阳将颓，就快天黑了。
甘露寺蜜璃毫不在意：“坐车去嘛。”
费奥多尔挑眉：“无限列车？”
“嗯。”甘露寺蜜璃点头：“那个很快的，发个呆就能到了。”
已经被社会彻底淘汰的老旧火车，几分钟能走多长的路。
也就是说……杀招从无限列车就开始了吗。
费奥多尔问：“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前往鬼王领地吗？”
“无限列车是安全的，费佳。”雾矢格桑却没多少忧心：“那是我的领域。”
经幸福小镇破裂, 主系统本就无能为力的双生花海彻底独立, 成为了祂无法插手的存在。
但雾矢格桑却能操控。
他上前挽住费奥多尔的胳膊，很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呆愣, 但很快，那丝暧昧就荡然无存，他只帮他扯了扯衣袖的褶皱, 便蜻蜓点水似的错开, 走到前面去了。
“甘露寺小姐, 麻烦带路。”
费奥多尔面色如常的握住雾矢格桑刚塞给他的东西, 心中升起自己也说不清的失望。不过很快驱散这点异样, 用大拇指藏进手心轻触。
丝滑的触感, 并不大。
这是一片花瓣。
而且是在无限列车上安然无恙的诀窍。
雾矢格桑察觉到什么, 回眸笑笑，脸侧错综的鬼纹如绽放的花，却也不即他容貌半分颜色，那双弯月般温柔，湖泊似清澈的瞳子中是黑发青年一人的倒影。
费奥多尔舒服了。
*
眼看着要天黑，鬼不好出行，甘露寺蜜璃便带他们登上了自己领地附近的无限列车。
一样的站台，一样的列车，轨道在夕阳下铺向远方，连站牌都贴在统一的高度，甚至在踏入那木质车厢后，墙壁上被生生捏碎的木屑都炸着。
甘露寺蜜璃有些惊奇：“那是我弄的，奇怪……”
第二个踏入车厢的费奥多尔问：“什么意思？”
“这个车厢，之前我们也在上面搞出过痕迹，不过它会自愈，但这道，这么久了怎么还在？”
是花海。它们破坏了主系统的能量，导致它没有能量修复了。
费奥多尔问：“无限列车，是鬼王在管？”
“谁知道。”甘露寺蜜璃撇撇嘴：“反正无论从哪里进站，终点都是鬼王的领地。”
这时，蛇鬼与费奥多尔擦肩而过，缠在脖颈的白蛇嘶嘶吐着信子，几乎要碰到他。
费奥多尔感觉到蛇鬼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直觉使然，他回头，看向车厢外。雾矢格桑还没有进来，他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定定的望着远方，笔直的轨道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没入残阳。
异变突生——
天黑了。
方才还硕大的太阳顷刻间被黑暗吞没，皎洁的月亮挂上夜空，那轮玉盘还如第一次见那样漂亮且诡异，散发着奇怪的光辉。
发丝被微风吹动的青年如同触火的画卷一般开始燃烧。
月亮对鬼而言，有灼烧伤害。
费奥多尔察觉不对，跑出去拽雾矢格桑，但青年就像是雕塑一样纹丝不动，苍白的肌肤灼出灰烬，他心下着急，把人打横抱起，护住烧的最厉害的鬼纹，进了车厢。
脚离开站台，雾矢格桑似乎猛然清醒过来，他身体一颤。
费奥多尔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这里已经不是列车车厢了，而是一片空白的空间，迈入车厢不到半秒，他和雾矢格桑就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多少惊慌。
“这是幸福小镇么？”
说实话，周围白的可怕，连脚下也是，根本无法分辨是脚踏实地，还是漂浮在空中，哪里是近处，哪里是远方。他们好像就处于一团白色的颜料里。
……等等。
纯粹的白中似乎多出了些什么。
那是房屋的轮廓？
是幸福小镇……
突然耳边一热，费奥多尔微怔，他看向捂住他耳朵的雾矢格桑，投去疑问的目光。
还被他抱在怀里的青年凑到他耳边，手稍松了些。
“什么也别想，费佳。”
类似心想事成的地方吗。
费奥多尔了然，他清除了心中杂念。
果然，房子消失了。
雾矢格桑这才松开手，轻拍了下他肩膀，示意自己要下去。
费奥多尔好像才注意到两人过于亲密的接触，放下他后小声道。
“抱歉，情况紧急。”
“嗯？”雾矢格桑完全没在意：“没事的，我还要谢谢你呢，费佳。”
费奥多尔敛下心头莫名的失落：“所以刚才是？”
“我想进入「主神空间」，主系统阻拦了我。”雾矢格桑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不知掩去了多少艰辛：“不过我没有输哦？”
他眉眼弯弯，满脸得意，要夸奖的意思很明确。
“您很厉害。”费奥多尔被他逗笑了：“「主神空间」，就是这片空间的名字吗？”
“对，你可以将这里理解为主系统的大本营，宇宙的核心。”
雾矢格桑抬手，指尖似乎悬浮了什么东西。
他挪揄道：“你看不见吗，费佳？”
这遍天的文字。
不知是何种语言，也并非单纯的符号，它们是凝实的能量，是虚构的法则，是世间万物之源头，于世界而言，就像是构成软件的代码，只有用「破碎本源」才能勉强窥见一二意思。
费奥多尔如他所愿的摇摇头：“看不见。”
雾矢格桑得意：“是一些文字啦。”
费奥多尔配合的做出好奇的神色。
雾矢格桑勾唇，眉眼间是轻松的愉悦，他鬼纹处被月光灼烧的伤痕还未消失，但却没一点焦虑急切，仿佛现在的处境不是危机四伏，而是恋人间的约会。
恋人……
费奥多尔突然想起，雾矢格桑知道所谓一周目的记忆。
在很早的时空之前，他们就已经相爱了。
雾矢格桑打了个响指。
一套精致的桌椅凭空出现，桌上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一杯热巧克力，中间摆着一盘黄油曲奇，另一个是造型像花一样的饼干。
雾矢格桑做了个请的动作，率先拿起一小块：“很好吃的。”
以前，宣姨就总做给他和雾矢星辰吃。
哥哥那家伙，明明和他是双生子，却端的像成人，打死不承认自己喜欢甜食，经常背着记录的官员装作是他偷吃。
琥珀色的眸子中浮现出几丝笑意，白发青年抬手将饼干掰成两半，递给费奥多尔。
“它叫聚散饼，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一种点心，也是少女出嫁时，要和家人，恋人一起吃的。”
费奥多尔接过，猜测：“与家人吃完整的，与恋人吃分开的，是反意？”
雾矢格桑将半块饼干一口吃下，又去喝热巧克力。
“确实是反意，但无论和谁吃聚散饼，都要吃分开的啊。”
一块饼干，团圆分散，无论如何，都是寄托了人们美好愿望的。
费奥多尔笑笑，他也被雾矢格桑的轻松感染了情绪，将剩下的一块饼干吃下。
甜蜜的点心在舌尖化开，雾矢格桑惬意道。
“这地方说话，主系统听不到，终于能和你放心说话了，费佳。”
费奥多尔眸色一沉：“是您没用暗语说的那个么？”
最重要的——主系统的弱点。
“嗯。”雾矢格桑端起热巧克力，在唇边轻抿下：“毕竟是支配世界的神，我们不能赌祂无法分析出暗语的含义。”
毕竟心照不宣，也要有那个宣在。
费奥多尔明白这道理，所以他最开始也没有追问：“所以，弱点是什么？”
“没有。”雾矢格桑说的干脆。
费奥多尔皱眉：“没有？”
雾矢格桑点点头，神色坦然：“创始者的遗产里，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主系统的弱点，那份遗产只有我所拥有的三份力量，「破碎本源」「破坏」和「修复」。”
全知全能之眼。
毁灭一切的强大。
物归原样的创造能力。
不过因为雾矢格桑的身体太过孱弱，还有——他终究不是神，所以只能在016的帮助下发挥这些力量很小的一部分威能。
“除此之外，还有一段话。”
雾矢格桑看着费奥多尔。现在的他并不能看见费奥多尔的模样，他看的只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紫色灵魂。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不算是他的眼睛了。
进入这个副本后，金色流沙似的重瞳堆叠，涌动，散发着无机制的冷光。
“祂说，祂创造的十六个系统是此方世间的骨架，每个系统都被他赋予了独一无二的含义和使命，例如001是智慧与勇气，015恋爱系统是忠贞和爱恋。”
“这段话中最有意义的，就是只有创造者知道的，最小，也是最没用的016的含义。”
【太过分了，宿主】久违的016发出哭泣：【我可是兢兢业业的在替您办事】
费奥多尔眨眨眼，因为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因为这里是「主神空间」，对拥有「修复」的我来说，就是心想事成的空间。”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费奥多尔能听到016说话后，雾矢格桑终于说出了重点。
“016代表的，是初心。”
【是的，就是这样！】016洋洋得意，它声音像小孩子，此时也像个掂起肚皮的顽童：【我就说嘛，祂最宠爱我，怎么可能不给我任何含义呢】
“初心。”费奥多尔将这个词在舌尖念了几遍，突然明白了雾矢格桑的计划。
“除掉了十四个系统的主系统没有弱点，但也并非无法对付。”
【我说过的，虽然你没有听到，但是不重要，因为我在和宿主说话嘛——我很早的时候就和您说了，我们系统，终归只是一串数据，所以我们无法反抗初始设定，也就是不能伤害人类，这也是主系统布这么大的局，侵占小世界做成游戏的原因】
什么游戏，什么虚拟。
就算被破坏了大半，原住民被控制了，小世界还是真实的世界。
主系统想破坏的不是虚拟与现实的边界，他想破坏的是世界与世界的边界。
高纬世界的‘玩家’每进入一次游戏，空间壁就会变薄一些。
“你注意到了吧，费佳。”雾矢格桑说：“这里说是「主神空间」，但却是主系统无法轻易染指的地方，016只是称祂分身乏术稍微做了手脚，祂就无法回来了。”
费奥多尔懂他的意思：“你打算……”
雾矢格桑点点头：“机会只有一次。”
他视线扫过费奥多尔的口袋，他给他的那片花瓣就装在那里。
“到时候，记得拉住我的手，费佳。”
国破家亡那日，雾矢格桑一人坐在生满花海的悬崖边。
世界意识出现，九瓣花迎风摇曳，指尖与花瓣相触，心意相通，祂说——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全知全能的完美神。
「叮叮叮——」
列车到站了。
无尽黑暗下，仅有的一轮皎月也被黑影吞噬，只剩下薄薄的一点轮廓，仿佛扭曲的鬼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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