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傲慢与棒槌>第17章 影帝

  连监控室的人都被震住了,小卢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是不是还怀着孕,不怕流产啊。”

  只见那女人披散着杂乱的头发,红彤彤的眼眶恍如恶鬼,嘴却是咧着笑的。这个看起来和菜市场白菜一样普通平凡的中年妇女,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滔天的愤怒。

  “老公,他也配!如果不是他,我和成哥会分开二十年?他打我,侮辱我,他把我当人看过吗?”

  王阿娟混乱的语句中可以拼凑出一段对她来说难以启齿的往事。

  *

  陈大强、王阿娟还有她现在的男友章成都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后半辈子也随着海市城市化和拆迁搬到了同一片街区。

  王阿娟年轻时的长相不算那种通用的漂亮,但五官线条立体硬朗,身材柔媚丰满,有种别样的泼辣风情,让陈大强难以忘怀。

  可惜,美人早已芳心有属。

  王阿娟和章成少年相恋,感情很好,只等着章成打工回家盖房结婚。

  而就在这短短半年期间,王阿娟在买菜回家的路上,在巷子里被一个蒙面男子强/奸了。

  这种伤害足以摧毁一个年轻脆弱的少女。好在王阿娟性情凌厉,内心坚韧,从中缓了过来。

  然而,更糟的事发生了。

  王阿娟发现熟人亲戚都在私下对她指指点点。有一天,父亲回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把一打照片丢在了她散乱的头发上。

  那是她被强/奸时被偷拍的裸/照。

  那禽兽将这照片撒在街道,贴在电线杆上,要彻底毁了她。

  章成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愿意和她一起面对。

  然而钟母年迈多病,生性保守,怕娶了王阿娟后一家人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讥笑,以死相挟,让章成和王阿娟断了。

  这时,陈大强出现了。

  他表示不嫌弃“残花败柳”的王阿娟,每日殷勤备至。

  王阿娟原觉得陈大强志大才疏,好逸恶劳,分外看不上,刚烈抵抗。

  父亲却又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王阿娟和陈大强结婚了。

  新婚夜,陈大强喝了点酒,得意地和王阿娟说:“你看我多爱你,为了得到你这小骚/货……呵呵……我可真废了不少劲啊!快来犒赏一下你老公!”

  原来强/奸犯是他,发裸/照的也是他。

  最可笑的是,这人竟将此当作/爱情的证明,得意地对被害者炫耀。

  因为在他眼里,爱情就是雄性对雌性的占有结果。

  “天啊,这是人吗?”小卢忍不住骂道:“还好澜澜不在这里,她最恨这种人渣,想到是在给这种人找凶手肯定感觉加班也忒不值了!”

  郑副拍了拍他肩头:“王阿娟的事当时在附近闹的很大,恒安上次去走访的时候就知道了些,所以特意把澜儿支出去外勤了。”

  方恒安没说话。

  他看到监控里一直敛眉垂目的黑衣青年眼中闪过寒芒,然后迅速敛了神情。

  顾临奚只讷讷地问:“那新婚时你就知道了,为什么还和他过了这么多年呢?”

  王阿娟发出一阵冷笑:“这辈子论最恨的人,陈大强还要排二。我最恨的是我那个混蛋爹,他知道了陈大强是强/奸犯后竟然说’幸好’。”

  “呵,他说幸好我嫁的丈夫就是那晚的人,以后就不会嫌弃我了……”

  王阿娟歇斯底里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生活在这样肮脏的地方。有人给了她肮脏的血脉,有人弄脏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她似乎觉得只有把自己的骨血毛发都从这副干瘪的身体扯掉,才算是清白。

  但是她不敢。

  她外表泼辣,其实色厉内荏,只敢对不敢伤害她的人撒泼打滚——比如警察。但是对那些真正冷血的垃圾展现出了无能为力的顺从。

  最痛苦的永远不是无知,而是知道却不敢,却做不到。

  顾临奚的神情平顺得近乎虚假,他就像看不到这个女人的绝望和痛苦。

  等王阿娟安静下来,他轻飘飘地说:“但……你们后来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夫妻,还有了陈默。”

  他软弱姿态下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图穷匕见,凌厉地往王阿娟的心上剐。

  “你说小默?”王阿娟短促地笑着,声音尖利:“我结婚一年后成哥也回来结了婚,大家住在一个村里,陈大强就一直打我,说我和成哥勾勾搭搭,说小默是我和成哥鬼混生的杂种!”

  “那其实呢?”顾临奚步步紧逼。

  王阿娟恨声说:“我做梦也希望小默是我和成哥的孩子!”

  “陈大强知道么?”顾临奚好像完全不会共情一样,戴着懦弱无知的面具继续问了下去:“做亲子鉴定也好……”

  “他不相信这一套。”王阿娟冷冷地打断:“初中毕业,觉得国家、医疗、科学都是骗子。他只是找了个算命先生,说小默不仅不是他亲生的,还会给他带来血光之灾,就把孩子往死里打,当时小默才四岁,那么丁点大个孩子。他那么大个男人,一巴掌下去,可真下得去手。”

  对王阿娟来说,这些话这么多年没有人可以倾吐,连共同经历这一切的亲生儿子都不能理解,于是只能化作一连串粗俗难听的脏字。

  和顾临奚的交谈就好像一个出口,她想不管不顾地把这些带血的疤都扯出去。

  所以有些话甚至不用顾临奚问,她都发泄似的往外倒。

  顾临奚听她说完,叹了口气,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但他毕竟死了,哪怕曾经对你和陈默再差,都是陈默的父亲。”

  他说教道:“虽然陈大强打小默,但是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陈大强也抚养了他长大。父亲过世,儿子义愤填膺也是自然。我虽然无缘无故被连累,但也能理解。你作为妻子和母亲,又怎么能怪他?”

  监控室里,郑副震惊地问方恒安:”你上哪找的奇人。我都想把陈大强这混蛋从冰柜里拖出来揍一顿,他都可以在红旗下讲三纲五常了。”

  方恒安没有解释:“他应该有自己的目的,看下去就知道了。”

  王阿娟忽然不笑了,她面无表情时,脸皮耸拉下来,高耸的颧骨投下深深的阴影,看起来有些像一具可怖的骷髅。

  她慢慢地说:“你以为他只是打小默吗?他希望我们死。他给我们买了高额保险,所以,他死也不同意离婚,我爸妈觉得离婚难看,也站在他这边,如果他不死,我肚子里这个孩子都不能堂堂正正地认在成哥名下……”

  监控室里,郑副一拍大腿:“之前就查到陈大强名下有多份家人保险。杀人骗保一般是买死者的意外险,因此当时完全没多想。”

  方恒安刚才拨了内线,简短交代去查王阿娟和陈默近年来身上发生的意外。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向监控屏幕。

  这时,顾临奚轻轻地说:“真可怜啊。那小默……他知道这件事吗?”

  王阿娟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听到这儿,方恒安和郑副对视了一眼,关了监控,开始收拾材料。

  小卢跟在后面,还是有点懵:“但是知道这些除了知道死者是个人渣,有什么用呢?”

  郑功说:“还不明白吗?这是新的杀人动机:对于死者试图杀人骗保的反击。现在除了抢劫逃逸犯,我们有了第二个嫌疑人,一般不会遭到怀疑的——死者儿子,14岁的陈默。”

  方恒安说:“陈默不在场证明有吗?”

  小卢翻了翻记录,挠头道:“怎么说呢,可以算有也可以算没有。死者尸体发现的晚,所以验尸确定的死亡时间比较模糊。当晚六点到次日零点都可能。他爷爷说那天晚上他吃完饭就开始打游戏。但老人耳背又睡得早,陈默出去一两个小时,他不一定能发现。更何况,其实家人作证公信度是比较低的。”

  方恒安正要开口,前面的接待室的门打开了。

  顾临奚走了出来,径自问道:“陈大强买的保险,除了王阿娟和陈默,还有别人的吗?”

  方恒安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经查过了。他也给父亲陈老爷子投保了。”

  顾临奚略略颔首,便不再就此事多言:“好,知道了。”

  他说话时语气平稳,神情安然沉静,和刚才与王阿娟共处时那软弱良善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动作间甚至还顺手提了提领口,仿佛是刚完成演讲走下讲台的教授专家,还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矜贵又冰冷。

  “你……”方恒安想拉住他说些什么,顾临奚却只轻巧地错身一让,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郑功:“……他是A大的什么专业来着?有表演系吗——专门演今日说法受害者那种?”

  方恒安却没有闲扯的兴致:“老郑,我记得陈大强买的几份保险是有时间差的。陈默和王阿娟的已经买了五年,而陈老爷子的保险是最近才办。老人保险价格一般更高,你觉得会是什么让陈大强最近下决心给老父买保险?”

  郑功神色一肃:”你是说他可能连自己的亲爹都……”

  “现在说什么都还是猜测,但是我觉得那应该是个特殊的时间点。在这个节点前发生过什么事,让陈大强给自己的老父也上了保险。”

  郑功听懂了他的意思:“目前两条线其实都说得通。第一种可能是,凶手就是钟力,以陈大强家人安全威胁陈,陈大强因此故给老爹上了保险。第二种可能是……陈大强因为什么原因对父亲都起了杀心,想杀人骗保。”

  方恒安点头:“所以现在我们也兵分两路。钟力那边秦澜和一些身手好的兄弟去查。另一边则梳理陈老爷子和陈默这边的事……老郑,我有点私事耽搁一会,你先去安排任务。”

  说罢,他快步向顾临奚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