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季节,山中的雾气格外浓密,哪怕正午时分,山坳中的雾气依然没有化开的意思。大大小小的飞舟排着队,依次有序地穿过雾气,向着五行大山西侧的永宁州而去。

  今早出发时,无栖发现镇上有山民兜售新鲜的菌菇,想着大家都爱吃素面,他便将一兜菌菇都买下了。此刻他在甲板上支起了炒锅熬起了蕈油,随着菌类在油中熬煮,特有的鲜香味弥漫了飞舟的每个角落。

  “砰砰——”锅底的木材中发出了爆裂的声响,火红的炭火到处飞溅。随着炭火一同飞出的还有炸裂开来的板栗,黄白色的栗子肉从板栗壳中脱出,四分五裂的散落在甲板各处。

  池砚爬到离他最近的栗子壳附近,看清壳内没多少栗子肉后,小蛇哀嚎了一声:“我的栗子——”

  忘记给栗子开口,栗子们在火堆中活泼地跳跃着爆炸着,火堆上的一锅蕈油遭了殃。若不是无栖眼疾手快端起炒锅,炒锅的底都快被崩了。

  见池砚还在哀嚎自己的栗子,无栖冷笑了两声,下一刻卷起小蛇往火堆中一丢:“把埋进去的栗子给我捡出来!”

  委委屈屈的小蛇哼哼着,在炭火中蜿蜒着身体,将偷偷摸摸埋进去的栗子刨出来:“好过分……”

  宁知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蕈油香,舒畅道:“啊~好安静啊~”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宁知的话,谭殊带来的小道童尹垂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小少年扁了扁嘴,痛苦道:“好吵。”

  一点都不安静好吗?

  无栖他们占据的角落就别说了,一人一蛇都快打起来了。火星子和板栗壳四溅,甲板上的人位于攻击范围之内,无一幸免。

  傅敬舟脱了上衣在挥剑,虽然他挥剑的姿势很标准,可是长剑划破空气发出的动静也不小,震得人耳嗡嗡的。

  楚十八倒是没有修行,他正在逗弄谭长老的那头秃毛金雕,口中发出了“嘬嘬”声。唤狗一样的声音让金雕气得呱呱乱叫,人声和鸟叫声交相辉映,让人心烦意乱。

  难道无极仙宗的弟子都是这么闹腾吗?尹垂星苦恼地低着头,开始怀念在宗门的清净日子了。

  这时倚在二楼阳台上看艳情画本子的谭殊开口了:“是啊,多有人间烟火味。小星啊,你得多向隔壁宗门的师兄师叔们学一学,你看看你成日板着脸,小小年纪苦大仇深,长此以往哪个姑娘能看重你?”

  尹垂星抬眼看了看谭殊,他本不想多言,可是看到自己师父猥琐的笑脸,他实在忍不住了:“师父你倒是成天笑容满面,也没见你给我找个师娘。”

  谭殊猛地合上了画本子:“噫!小兔崽子,竟敢编排为师。”

  云驰仙宗的二位也开始闹腾了,宁知嘿嘿一笑,凑近了无栖:“无栖,明日我们就能到永宁州了,我能邀请大家去我家吗?”

  池砚从锅底下探出了脑袋:“你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这可将宁知问倒了,他挠了挠脸颊慢吞吞地说道:“我家在曾城南边的一个镇上,要说风景的话,倒是没什么。不过……”

  宁知双眼一亮,终于想到有什么能引起池砚的兴趣了:“我们镇靠近内海,有很多海鲜。这个季节正是大小海鲜肥美的时节,去我家,我请你吃海鲜!”

  池砚想都没想,转头就对无栖说道:“小栖,我们去宁知家玩耍吧,他要请我们吃海鲜~”顿了顿之后,池砚擅自决定了菜单:“我要吃大大的螃蟹,大大大的虾,吃穷宁知!”

  楚十八笑道:“可别小看宁师侄哦,宁家好歹也是传承千年的符箓世家。”

  无栖惊讶了:“没看出来,宁知竟然是世家弟子。”世家弟子大多矜持自傲,宁知这样皮实接地气的倒是不常见。

  宁知不好意思地笑了:“嗨,也算不上什么世家弟子。我们镇上会做符箓的人家很多,我家只能在我们镇上排得上号,离真正的世家还差好远。”

  顿了顿之后宁知期待道:“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不知道爹娘和兄长他们是否康健。”

  无栖将炒锅从火堆上挪开,见宁知双手托腮的样子格外可爱,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宁知的头发:“回家看看吧,明日我们一行就交给你了。”

  宁知嘿嘿笑开了花:“好!我这就去给兄长发消息,让他明日来接我们!”

  飞舟向西飞行一天一夜之后,眼前的云雾渐渐散开,一方广袤无垠的大地印入了众人的眼帘。和星原州密布的山川相比,永宁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安宁富庶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城镇像珍珠一般散落在平坦的大地上,抬头看,湛蓝色的天空下白云朵朵,低头瞧,大片的土地正迎来丰收,金灿灿的稻穗沉甸甸一铺上千里。

  空气中弥漫着稻香和浓郁的灵气,众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难怪永宁能成为安居乐业的州,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无论是对修士还是凡人都非常友好。

  入了永宁州后,飞舟向南改道,目的地直奔宁知家所在的城镇。没用一个时辰,一座富庶的镇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镇名为福临,虽说是个镇子,可是从规模上看,比星原的一些城市还要大。别的不说,光是镇子上笼罩的巨大结界,就已经将星原很多城市给比下去了。

  楚十八惊叹地看着结界上闪烁的符箓:“不愧是以符箓闻名的小镇,太壮观了。”符箓是一种汇聚了灵气的符纸,能够根据修士的需求延伸出很多使用方法。

  一般修士随身携带符箓都是防身用的,关键时刻掷出,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符箓的价格也不便宜,就算最普通的符箓,价值也抵得上一个下品灵石。上品符箓更是有价无市,无法用灵石来评估它的价值。

  福临镇的护镇结界上贴满了符箓,阳光下,符箓发出隐约的灵光,从高空看起来,整个小镇比太阳还要炫目。

  傅敬舟沉思道:“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招牌?”符箓加阵法组合,比好多宗门的护山大阵还要结实,足可以抵挡高阶大能的数次攻击。识货的修士只要来到镇上,就能知道这里产出的符箓有多强了。

  福临镇上有大型泊岸,泊岸上停满了飞舟,幸亏碧云舟小巧,才在两艘飞舟之间找到了停泊的位置。

  飞舟刚停稳,谭殊便悠哉地伸了个懒腰:“好热闹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百年一次的符箓大赛开赛了?”

  尹垂星黑着脸站在谭殊旁边,小道童生无可恋道:“是的师父,符箓盟的长老给您发的邀请帖还压在您的案桌上,您看都没看……”

  尹垂星还记得谭殊大义凛然地说道:“身为修士当有轻重缓急之分,区区一个符箓大赛,哪里比得过追查线索来得重要!”然后谭殊头也不回跑了,结果还不是被人顺带带到了福临镇?还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早知如此,老老实实来镇子多好?

  谭殊潇洒一笑:“这可能是天道给我的启示,既然避不开,那就观赛吧,说不定能有意外惊喜?”

  池砚双眼一亮:“你要去参加那个符箓大赛?”

  谭殊摸了摸下颚,高深莫测道:“谭某这种修为就不便参赛了,我怕我参赛了,其他的对手得修死。”

  饶是脸皮极厚的池砚都忍不住发出了嘘声。

  谭殊带好了帷帽,往宁知身边靠了靠,“宁小兄弟,现在开始谭某便是你的同门师兄弟,想跟着你一起进家门,不知你意下如何?”

  宁知愣了一下:“哎?这……”谭殊想做什么?

  福临镇属于云驰仙宗管辖范围,谭殊是云驰仙宗的大长老,在星原可能没什么,可是在永宁州,谁没听说过谭殊的大名?他来到镇上,符箓盟的几家长辈得夹道迎接!

  可谭殊却一副不想公开身份的样子……一时间宁知有点懵。

  池砚一句话就点破了谭殊的目的:“噫~好不要脸呀,你这么大的人,竟然想蹭小辈的便宜。宁知我跟你说,姓谭的就是想装嫩,跟着我们混吃混喝!”

  谭殊身体一僵,额头上青筋爆出,咬牙道:“你又知道了!”

  池砚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啊,你全身上下抖不出一个灵石,要不是遇到我们,你和你的小弟子只能风餐露宿到处骗吃骗喝!”

  尹垂星红着脸垂下了头,抱着酒葫芦的手更加用力,一副被人戳中心思的样子。

  邵俊辰站在人后不紧不慢地扇着扇子,怀疑道:“池砚,你怎么知道谭长老身上没有灵石?”

  池砚不屑地扭过了头:“切,他和他徒弟身上的储物袋被我翻了个遍。”

  众人:“……”

  谭长老的脸皮比起池砚也不逞多让,宁知这么单纯的少年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没一会儿,谭长老就变成了谭师兄,正式加入了吃螃蟹大军。

  收好碧云舟之后,宁知带着众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因为符箓大赛的原因,街道上挤满了修士。这让宁知都惊讶不已:“好多人啊!”

  谭殊笑道:“那是自然,永宁州百年一次的符箓大赛,参赛的修士成千上万。世家、宗门、散修……凡是能绘制符箓者,皆可参赛。经过半月的比赛,角逐出优胜者,优胜者除了获得声名之外,还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福临镇上的修士以符箓发家,在这里举办符箓大赛,有场地有氛围。还没到正式比赛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可以想象再过几天,福临镇会变成什么样。

  作为土生土长的福临镇人,宁知……饱受打击:“我,我之前只知有个符箓大赛,竟然不知大赛举行的具体时间。”

  楚十八笑道:“星原和永宁毕竟隔了五行大山,你平日里在宗门闭关修行,不知永宁的事也正常。”

  傅敬舟也宽慰道:“是啊,修行无岁月。既然碰巧遇到了,就是机缘。”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永宁第一站竟然能遇到符箓大赛,确实值得期待。

  邵俊辰也有同样的想法:“这次参赛的修士一定很多,其中一定不乏强者,若是能参悟一二,或许对修为有所帮助。”

  所有人中只有池砚有不同的观点:“不是,你们都觉得这是好事?”

  众人不解地看向池砚:“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池砚一字一顿道:“我们是出来旅行的,不是来修行的!人多了,物价就会上涨,吃东西就要排队。平时花一个灵石就能吃到的海鲜,也不知道要贵成什么样了。你们真的没有考虑到这事吗?”

  好……好问题……

  就在众人被池砚一个问题打击到时,前方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行远!”

  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男人正拨开人群快步走来,男人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这里!”

  宁知的眼睛瞬间亮了:“二哥!”说罢他快步上前,一头扎进了男人的怀抱中:“二哥!我好想你啊!”

  男人紧紧搂着宁知,欣慰地抚摸着宁知的脑袋:“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也快结丹了。无极仙宗果然是好地方!”

  男人名为宁觉,是宁知的二哥,他是个大气爽朗的修士。得知宁知带了同门回来,宁觉乐坏了,他走在前面为众人介绍着福临镇的特产和风景。宁知像个大狗一样乖巧地跟在了宁觉身边,宁觉说什么,他便忙不迭地点着头:“嗯嗯嗯!”

  走过几条街之后,宁家的大门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了。作为福临镇上的符箓大家,宁家的门楼足有两丈高,门楼内的建筑雕梁画栋气势磅礴。

  看到宁家门口的石狮子,谭殊忍不住竖起了拇指:“没看出来啊宁师弟,你竟然来自高门大户!”尹垂星默默比划了一下石狮子的高度,即便他站直身体,也只能和狮子的爪子齐平。

  池砚两只眼睛都直了:“小栖,咱回去也搞一下当归山吧?我想要两个金灿灿的石狮子,一定很壮观。”

  无栖一句话便否决了:“不行。”太丑了,无法想象。

  宁觉笑着引着众人向着大门走去:“请进请进,府中已经备下薄宴。”

  一进门,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整个宁家都笼罩在聚灵阵中,因为灵气丰沛的关系,家中的植被疯长。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植物,也极为壮观。

  院子中栽种着数株三角梅,橘黄色和粉色的花朵沉甸甸挂在了回廊上,每走一步都是绝景。宁知指着头顶的三角梅说道:“这是我阿娘最喜欢的花,我爹爹便在家中种满了三角梅,什么颜色都有。”

  邵俊辰心领神会道:“这就是伉俪情深啊~”

  这时花墙外传出一道清丽的女音:“夫君,知儿快到家了,你晚一些去符箓盟吧,同那孩子见个面。你们父子多年未见,总要见一见才好。”

  众人脚步一顿,齐齐看向了回廊外。花影摇曳,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但是大家依然能看见宁家敞开的大厅,身材高大的男人阔步走出了大厅,冷笑一声:“当日是他说不用我宁家一分一毫,如今还回来作甚?!文不成武不就,一事无成!让我见他,绝无可能!”

  说罢男人向着回廊的方向冷哼一声,长袖一甩转身便化作灵光离去了,独留女人惆怅地叹气。

  宁觉连忙摸了摸宁知的头:“行远,爹口是心非,你别往心里去……”

  宁知底下了头,眼眶微微泛红,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嗯,我知道的。爹说得没错,二哥不用安慰我。”

  差点以为赶不及更新了,我猫把洗衣机下水管从下水道里面掏了出来。

  洗衣服的时候,污水放了整个阳台……

  老猫提心吊胆,生怕水渗到楼下。TAT